數學課。

    他趴在桌上睡的昏天地暗。

    老師還在臺上激情演算公式，敲在黑板上的粉筆因為寫字的人太激動甚至斷了一小截落在地上。

    突然有人從背后戳了戳他。他沒理，連頭都沒歪一下繼續睡。

    又被戳了一下。

    “點你名兒呢，快醒醒”身后的人怕他真睡死了，還不忘好心的小聲喊他。

    他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來。

    四周的同學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兒，或埋頭寫公式或死命盯著黑板力爭要看出一個洞來，他站著，有些迷茫的望向老師。

    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后突然傳來“噗”一聲。

    他沒回頭，先是老老實實跟老師說了不會做，在老師的嘆氣中坐下，還沒坐穩，身后的人又戳了戳他。

    他不耐煩地回頭。

    “哎你褲子穿反了”

    空氣沉默了那么五秒左右的時間。

    他突然猛地低下頭，那條側邊帶一條白杠的校服褲此刻好好的穿在他腿上，如果不去看口袋位置的話。

    應該是屁兜的口袋此刻正貼在他的大腿上面一點兒，他不死心的摸了摸下邊兒坐著的部位，褲子一片平整。

    草。

    怪不得今天坐下來的時候總覺得哪兒有點怪。

    你媽啊臉沒了……

    他狠狠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趕在對方張嘴前又惡狠狠瞪了一眼，止住了對方要開的口。

    對方有點兒委屈的扁了扁嘴，沒敢再說話。

    一下課，他就著急忙慌地沖去了廁所，進隔間，鎖門，脫褲子，換方向，再重新穿上。

    午休前，他看對方起了身，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他忙站起來跟著，一路尾隨到了廁所，看看四周沒人，他拽著對方手一撐，兇狠的放話：“不許和別人說！”

    “呀，壁咚啊”

    對方好像被嚇了一跳，但看到是他又立刻放松下來，歪著頭，還不忘“嬌羞”的一笑。

    ……壁咚。

    他嘴角抽了抽，收回了手，又一個眼刀飛過去，“聽見沒，小心我蹲你啊”

    對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態度，笑瞇瞇點了頭，手伸向下面，把褲子往下拽了拽。

    “你干嘛！”他有點懵，還有點慌，這狗東西，光天化日要做啥！

    “上廁所啊”對方有些好笑的看了看他，仿佛在看三歲小孩兒。

    “哦、哦！”他立馬后退了兩步，轉過身去，也在小便池前站定。

    本想若無其事的轉開腦袋，可剛好廁所里又有人進來，這一轉頭就好像在故意盯著別人看，他有點兒尷尬，只好低下頭專心尿。

    然后就看到了對方的那啥。

    更尷尬了。

    這狗東西居然還比自己大！

    氣死人??！

    頭頂傳來一陣輕笑，他怒轉頭，迎上對方的臉，齜牙咧嘴“笑屁啊”

    對方聳了聳肩，等他把褲子提回去，兩人又一塊兒回了教室。

    這個小插曲很快被他忘在腦后，繼續每天上課補覺的懶散日子——回家打游戲到半夜，困得要命，早上得把鬧鐘敲敲打打十分鐘才能勉強爬起來穿上衣服就跑。

    生活和以前沒什么不同，除了他現在每天出門前會認真檢查一遍著裝——他才不會承認是怕再犯一次蠢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不過對方倒是一直乖得很，好像也并沒有在意這件他自己尷尬得不行的事兒，和以往一樣，認真聽課，做筆記，偶爾和同學打球，平常到不行。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放學時對方會叫住自己一塊兒回家。

    同班一年多了他才知道兩人回家是同個方向。

    ……走腎的同學情。

    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條小巷，就是那種開滿了各種小吃店光站在街口就能聞到香味兒的窄窄的巷子。

    他特別喜歡巷口的一家烤串兒店。竹簽上串著滿滿的rou，再撒上孜然和辣椒面，噴香的。

    他隔三差五會去買幾串過過癮，現在放學兩個人一塊兒走了，便拉著對方一起吃。

    天氣漸漸冷了，晚自習下了課天早就黑得通透，深秋的風迎面一吹，骨子里都有了些寒意。

    快走到巷口時，對方看他，“吃嗎”

    “嗯”他重重點了點頭，對方便噙著一絲笑意說“我去買”，先他一步過去排了隊。

    真冷啊。

    不知不覺這學期都過了一半。

    他接過對方遞來的烤串兒，邊吃邊走著神，剛開學的時候和對方還是沒太多交集的同學，現在……現在頂多是一起吃烤串的點頭之交。

    我們不熟。

    嗯。

    周五放了學，他懶洋洋的收拾著東西，對方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好像是討論什么奧數參賽的事兒，他只好慢悠悠的把書一本一本的從抽屜拎出來，再一本一本的塞進書包。

    好想回家打游戲。

    他不耐煩地看了看表，半小時了，對方還沒回來，正巧語文課代表剛從辦公室送完作業回班里，他忙招手，“哎，看見蘇重了嗎？”

    課代表搖了搖頭，說沒見著。他又低頭看了眼時間，不知道為什么有點不安。

    對方多半是去小賣部買飲料，要么就是順路去了趟廁所，明明沒什么可擔心的，他卻有點坐立難安。

    班里的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教室一下變得很安靜，他嘖了一聲，還是起身準備出門找找人。

    辦公室里果然沒對方的影子，倒是他自己，被老師們看到以后逮住一頓教育，苦口婆心恨不得他這個學渣能一改懶散好好學習。他硬著頭皮聽了五分鐘，終于找了個借口脫身。

    教學樓里很安靜，學生們幾乎都走光了，他又沿著樓梯往上爬，準備回教室看看，隔了一層樓的樓梯上方，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說話聲。

    “學長，我喜歡你，我能、能做你女朋友嗎？”

    他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偷聽墻角的。只是夜晚太安靜，說話聲就這么飄了過來。緊接著，對方熟悉的聲音響起，淡淡的一句對不起，卻好像透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狗東西，在他面前明明就是個嬉皮笑臉的話癆，這會兒玩什么高冷裝深沉。

    還讓他瞎擔心半天要去找人，人家到好，夜黑風高在這兒撩妹呢。

    突然就覺得有點沒意思。

    撇了撇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為什么突然就低得不行，跨了幾級臺階準備回教室拿東西走人，遇上了對方急沖沖下樓梯，四目相對，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急忙開口，“等急了吧，遇上學妹說找我有事兒給耽誤了，也沒來得及告訴你一聲?！?/br>
    “嗯”他不情不愿地應了聲，也不再看對方一眼，兩人一起回去拿書包出了校門。

    一路上沒人說話。平時對方就像止不住的水龍頭一樣有無盡的話題往外流，今天可能是感受到他的低氣壓，對方也沉默著沒開口。

    “……你是不是不開心啊?！弊吡耸喾昼?，對方突然小心翼翼地出了聲，他沒理，低著頭繼續走路，想弄清楚自己這莫名其妙生氣的來源。

    “剛才學妹找我是……跟我告白了，”對方也沒在意他的不搭理，繼續說著，“不過我給拒絕了，我……有喜歡的人了?！?/br>
    他突然抬頭，望向對方，草，學霸早戀了？可以啊。

    “喲，愿意理我了啊”對方看他終于給了點反應，又恢復了平時沒個正形兒的樣，嘴角帶著一抹不明顯的笑意。

    “哎你怎么不問我喜歡的是誰啊，一點兒都沒有八卦之心”對方逮著個空子就鉆，拉著他不依不饒。

    他抽抽嘴角，方才樓梯上那個一臉冷漠的人好像是幻覺般不曾存在過，而眼前聒噪的人還在一直說著話?！八懔宋腋嬖V你吧，我喜歡的那個人，特別可愛，”對方一臉驕傲的湊過來，也不管他想不想聽。

    “他上課老愛睡覺，側著頭睡，能看到耳側有一顆小小的痣?！?/br>
    “吃到喜歡的東西時腮幫子鼓鼓的特別滿足，像倉鼠一樣，我每次見著都忍不住想戳”

    “看著有點兇，其實很單純，臉上藏不住事兒特別好懂”

    “話不多，但挺溫柔，高一剛開學那會兒我誰也不認識，每天下課一個人趴著發呆，他就經常過來跟我聊聊天兒”

    “雖然聊的都是游戲，不過聽他說話就很有意思，每次聊到這些的時候他眼睛都在發光，我看著都開心了”

    “不過后來他就……不怎么理我了”

    對方扁扁嘴，好像有點兒委屈，“沈小冬，你后來為什么不和我說話了啊”

    沈冬張了張嘴，對方這一大段話里的信息量太大，他都還沒消化明白，只能挑重點，“后來你不是那什么……有朋友了么……”

    而且還是能一塊兒打籃球的志同道合的兄弟，不像他，標準宅男，眼里只有游戲。

    ……不對重點完全不是這個啊喂！

    “那咱倆關系也不會變啊，”對方好像松了口氣，接著又說，“不過現在可能做不成朋友了”

    ？

    什么鬼，狗東西找他聊這一通就是為了當面和他斷了這還沒開始就要結束的烤串友誼??？

    “我喜歡你，能…做你男朋友嗎？”

    對方慣有的游刃有余不見了，好像還有些緊張，一雙眼很認真的望著他，眼角有點下垂，可憐巴巴兒的，和剛才被人告白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以后每天給你買烤串兒好不好”

    “作業有不會的我來教你”

    “我…我還能陪你一塊兒打游戲！”

    一向能說會道的對方好像變成了他，有些張口結舌，還不忘結結巴巴的羅列著自己的優點。

    他狡黠的笑了，什么嘛，對方這個樣子倒還挺可愛的。

    莫名讓人有點想欺負。

    他一本正經搖了搖頭，“烤串兒倒也不用天天買，一周三次吧不然得橫向發展了”“不會的作業你直接幫我寫不就完事兒了”“游戲啊……嘖那還得教你上手有點麻煩啊……”

    話還沒說完，對方突然靠近他壓了上來，身后就是墻，他被抵著無路可退。

    “蘇重你干嘛”他嚇得趕緊閉了嘴，對方的呼吸近在咫尺，一手撐著墻，結結實實壁咚了他。

    “你這是…答應了嗎？”對方輕輕開口，呼吸就噴在他臉上。

    他閉了閉眼，直到剛才為止的那點兒生氣和不開心，突然就都消失了。

    “嗯?！彼草p輕應了一聲。

    回應他的是對方突然貼上來的嘴唇。四片唇瓣緊緊貼合，不留一絲空隙。

    身體也被對方緊緊抱住，一只手按在他后腦勺上，霸道了點，但從冰冷墻面隔絕開他腦袋的手卻很溫柔。

    夜晚明明還是很冷，但沈冬總覺得從這個吻里，嘗到了溫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