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何煥?！焙螣ㄐα诵?，大大方方的朝他伸出手。

    “季北?！奔颈辈桓适救醯幕匚?。

    兩人的視線交纏了一瞬，又很快的分開。

    王霞對兩人的初次相見十分滿意，左看看，右看看，越發覺得自己帶何煥來的決定十分明智，直接張羅道：“走，咱們去國民飯店！”

    王霞沒去過國民飯店。

    但她覺得，自己一路奔波的來了大城市，身邊有個是軍官的兒子陪著，又有何煥在，是必須去的。

    她很喜歡何煥。

    何煥是村里小學的老師，第一次來王家是來找季彤彤的。季彤彤是大兒子季南的女兒，平時成績不好不壞，自從何煥來村里教書，對學習這塊就認真了很多。

    他們也曾叫季彤彤帶雞蛋去給老師，但都被退回來了。那時她就對何煥很有好感。

    何煥上門家訪那天她正在喂雞，一出來就看到了這個秀氣又精神的年輕人在門口溫溫柔柔的站著。

    “大娘你好，我叫何煥，新來的老師，是來做家訪的。這里是季彤彤家嗎？”

    那時候不時興家訪，孩子們住的散，光是找一個都要走許久，找不找得到路還是另一說呢！

    但何煥就這么走到了季家。

    季家離學校并不近，來回少說一個多小時。何煥不僅來了，還一點抱怨不滿的神色都無，處處都謙和禮貌。

    和大兒子季南尊敬感謝的心理不同，她那時瞬間就冒出了個念頭：和我兒子真般配。

    最初她告訴大媳婦黃梅心這個想法時，黃梅心一臉的不敢相信，甚至很詫異。王霞卻很自得，她覺得自己的目光太獨到、太有遠見。

    當然，她也害怕何煥不同意。

    何煥的好，不只她看得到。

    年輕、認真、知書達理。

    男的女的、替這些男女張羅的，都盯著這株小山里長出的綠油油的嫩白菜呢。仿佛只要何煥開口了，他們就要拿個麻袋把人直接扛回家。

    但也就是這么好的何煥，心甘情愿的應允了季母許下的口頭婚姻。

    整個村子除季母外的人都被這聲應允嚇到了。

    他們有過許多猜想，這些猜想在何煥的等待中被一一破解，于是他們別無他法，只是對季母更佩服了。

    當然，最開心的人還有和最喜歡的老師成為家人的季彤彤。

    ……

    “國民飯店我去過，”一旁的小王很機靈的插話道：“季伯母和何先生一定要去嘗嘗那里的糕點，上面是抹奶油的，可甜了！”

    “也行?！奔颈痹臼怯行┘m結的，季母來得太突然，他還沒有向上面請假，宋斌今天要寫報告，是沒發替他代班的。但季母從沒來他單位看過，他沒理由不答應這么個小要求。

    看來只有把張啟源趕鴨子上架了。

    “不可?！焙螣ㄍ蝗婚_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何，怎么了？”季母有些奇怪，平日里何煥總是安安靜靜的，很少提出意見。

    季北也有些意外的看著他，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開口拒絕。

    何煥看向季北，在他疑惑的目光下表情很平靜的問道：“你知道從南坪到這里要坐多久的車嗎？”

    季北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他看了一眼面色憔悴的季母，很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br>
    何煥只笑了笑，面上也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媽和我來的很突然，你的宿舍肯定不方便，現在恰好去安排?！?/br>
    季北認真的點點頭，“好?！?/br>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何煥的稱呼，心里有些別扭的轉過頭去拎行禮，轉過頭時，又下意識的看了何煥一眼。

    何煥正在笑盈盈的看他，在陽光的織照下，白皙的面頰泛出種如玉的光澤。

    季北連忙移開視線。

    季母給他的信里是經常提到何煥的，每提到何煥，一是說對方有多好叫他抓緊機會回家，二是感慨何煥對他是怎么怎么的癡情。

    從前他看這些信覺得很可笑，他既不相信何煥有那么好，也不相信何煥在根本沒見過他本人的情況下對他“癡情”。

    他猜想過許多何煥等他的原因，其中最合理的一條是何煥只是拿他做擋箭牌。

    如今見到何煥本人，他又遲疑了。

    他努力回想著信里的那些描述，心里又亂又焦灼。

    而何煥卻是沒注意到他的遲疑似的，親近的來幫他提行禮。

    “謝謝?！奔颈背翋灥拈_口。

    把兩人小動作的看得一清二楚的季母心門兒最清：這事兒，得成！

    季北話少，何煥也是個安靜的性子，二人又是初次見面，多少有些拘謹，而季母也確實是有些累了，去旅館的路上三人都是安安靜靜的。

    王霞走在兩人的后面，看著兩個并排著的走得不近不遠的背影，心里又是欣慰又有些唏噓：旁人都以為溫溫柔柔的何煥時要吃虧的那個，卻沒看到何煥溫溫柔柔的幾句話就能讓人低了頭！

    ……

    第二天一大早，季北就來了和平旅館。

    旅館的樓下有家早餐店，老板在門口熱情的吆喝。他猶豫了一會兒，走進早餐店。因為不知道何煥喜歡吃什么，索性就都點了一份。

    昨天訂的是兩個單人間，何煥在201，季母在206，一個靠走廊，一個靠窗。季北走到走廊口的時候，猶豫了一小會兒，就敲了201的門。

    何煥一打開門，就看到季北拎著大包小包的早餐杵在門口。

    “怎么來這么早？”何煥看了眼手表，才六點多。

    “中午熱?！奔颈毕ё秩缃?。

    何煥聞言輕輕的笑了一下，接過他手上的早餐，“進來坐吧?！?/br>
    季北很不自然的低頭在床邊坐下。

    何煥才剛起，頭發有些亂，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背心，背心袖口大，露出兩條白而有力的胳膊和一點漂亮的肩胛骨。

    他看著纖瘦，胳膊上卻附著著一層肌rou，是常年鍛煉才會有的。

    不過分發達，卻很有美感。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季北也不例外，這樣的打扮雖比昨天更隨意，卻讓他有些不敢直視。如果何煥是他的隊友，他不會這樣緊張，也許還會笑著上前摸一把。

    但何煥不是。

    他們之間甚至還有被長輩承認的婚姻關系。

    婚姻，這兩個字讓他如坐針氈。他知道何煥這次和季母來一定是想要一個答案的。那個答案，從前他有，但現在，拒絕嗎？他不知道。

    看著何煥那雙溫柔的眼睛，他不知道如何開口。而作為一名軍人，他又知道猶豫是最致命的。

    好像遇到何煥，他就優柔寡斷了起來。

    “你不累嗎？”何煥眨眨眼睛。

    季北的屁股只有半邊輕輕的挨在床邊。

    “不累?！奔颈庇舶畎畹谋锍鰞蓚€字。

    “好，”何煥笑笑，也沒拆穿他，只道：“你還沒吃早餐吧，現在多吃點，中午要去逛市場，小心餓肚子?！?/br>
    其實季北已經吃了，但他還是拿出個饅頭干巴巴的啃起來。

    臥室里又沉默了下來，只聽見何煥刷牙洗漱的聲音，季北吃完了饅頭，揩揩手，走到窗邊站著去吹風。

    “這里的市場有書店嗎？”何煥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靠廣場那邊有……”季北話說了一半，聲音就停了下來。他停見一陣水聲，聲音很小，但他耳朵好，聽得很清楚。

    他第一反應就是：何煥是故意的。

    但他又覺得自己的這種懷疑很可恥，很自戀，甚至還很變態。

    “請了假了？”何煥沖了廁所從洗手間里出來，邊擦手邊問。

    季北試圖看清何煥的表情，但他失敗了，何煥似乎根本不知情。

    “是?！奔颈贝鞌〉?。

    何煥點點頭，抬頭看向他，突然問道：“你比我大三歲是嗎？”

    季北和他對視一眼，又很快的移開視線，低頭看著放在床頭柜上的早餐，“嗯?！?/br>
    “那好，我以后可以叫你北哥嗎？”何煥想了想，又補充道：“季哥也行……你比我大些，我叫你哥比較合適?！?/br>
    季北的嘴角漸漸得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喉頭動了動，抬頭，眼睛直視著何煥，一字一句道：“何煥，你很好，但是我并不想耽誤你。我不知道我娘告訴你了什么，但我必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并不想這么早結婚?！?/br>
    他遲疑了一會，又道：“我知道你是讀書人，一定比我看得更透。你可以自由戀愛，找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以后我們也可以做朋友?！?/br>
    說完便扭過頭去。

    不熟悉的人看他臉色，會以為他很不喜歡何煥，排斥他的親昵。但季北知道，他扭頭，是因為不敢看何煥。

    何煥愣了愣，他還是第一次聽何煥一口氣說這么久的話。

    他想了想，問道：“季北，你覺得我很好嗎？”

    “是?！奔颈焙苷J真的點了點頭。

    “你支持我自由戀愛嗎？”

    季北愣了愣，“自然……是支持的?！?/br>
    “那好，”何煥笑起來，他看向季北，目光很溫柔，也很堅定強勢：“季北同志，你愿意和我自由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