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前夜1
謝栗醒過來的時候,晚霞正掛在窗邊。一片紫紅的祥云悠悠籠住半片天,云絲跟著風四處飄蕩。那紅光就這樣施施然照進薛勉的大窗,光柱暈紅了他暴露在絲綢被中的手腕。 要不是薛勉已經半軟的性器還堵在使用過度的xiaoxue中,快要凝固的jingye隨著動作緩緩流出,這畫一般的美景能讓謝栗舒心不少。 薛勉這個光吃飯不洗碗的狗東西?。?! 謝栗恨恨地想,咬著牙踹開纏在他身上的薛勉,哆嗦著腿爬下床。那廝卻只是嘟囔了兩句,翻過身埋進被子里,一點血都沒掉的樣子,簡直氣死個人。謝栗光著腿,在一地狼藉中尋找自己的西褲,摸出手機解鎖。 果不其然,離謝偉誠通知他的時間已經不剩多少了,他和薛勉這一折騰,不僅午飯沒吃,還混過了五六個小時。而薛勉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栗栗......再睡一會兒唄......”謝栗正準備再給床上那只大狗補一腳的時候,薛勉自己從蠶絲被里面拱出來,瞇著眼討好自己的小妻子,滿心歡喜地期待一個纏綿的吻或者溫馨的擁抱。只不過他顯然錯誤地估計了謝栗此刻的心情,注定要被這只炸毛的花栗鼠撓上一撓。 謝栗面無表情地鼓搗著手機,向那“通知”的另外一頭發送了一條表示會遲到的短信,光腳走到床的另一邊。薛勉感覺到妻子的靠近,嘟起了嘴,心安理得地準備得到一個甜蜜蜜的“早安吻”。 謝栗走到他床邊了!謝栗俯下身了!謝栗扒拉開他臉邊的被子了!是不是馬上就要親下來了?!薛勉無形的尾巴在空氣中搖得歡快,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瞇得過于用力,在這張俊朗的臉上略顯滑稽。 但是他終究等不到這個存在于幻想中的吻,謝栗扯開被子,舉起枕頭對著薛勉的狗臉就劈頭蓋臉一頓抽。邊抽還邊罵:“這兩個月我日夜奔波滿世界動員累得像匹死狗,昨天到今天又被你反反復復折騰了三五次,我睡著就算了,你忙什么了跟著睡了半天!怎么不累死你????你看看都幾點了還再睡一會兒!我讓你再睡一會兒!” 薛勉被這冷不丁一頓打給劈懵了,瞬間清醒,在床上打滾耍賴“老婆我錯了,我這不是辛勤耕耘了三五次嗎!這塊耕地太肥了,我耕得廢寢忘食,舍不得收工,累得慌,累得慌??!”原本謝栗還沒有下重手,聽到他得寸進尺的嚎叫,氣得枕頭都拿不穩。 小情人又恢復往常的元氣了,都可以活蹦亂跳地謀殺親夫了,薛勉一邊閃躲著來自小嬌妻的攻擊,一邊感動地想。至于那場被遺忘在馬路對面的鴻門宴,還有餐桌旁邊陰沉的老男人,且等著吧...... 等到這對小冤家雙雙人模狗樣地走進對面別墅的大門時,已經遲到得一會兒了。盡管謝栗再三表示不用,薛勉還是一通電話搞來了一箱空運來的海鮮和一箱名貴的紅酒,要給老丈人當見面禮,一進門就塞給了等候多時的管家。 謝偉誠端正地坐在餐桌前,聞聲將目光轉到謝栗身上,眉眼間的不滿陰郁仿佛要把謝栗壓垮,但當他看見謝栗身邊的薛勉時,眼中露出一絲愕然,那股陰惻惻的氣息瞬間消散,仿佛未曾發生。 他淡淡地開口:“小薛也來了啊,快來坐吧。老劉,把菜端上來?!闭泻糁蚍蚨巳胱?,吩咐管家。薛勉記著謝栗身體不舒服,攬著他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讓他坐下。這小細節看在謝偉誠眼里,不知道又觸動了那根神經,讓他眼皮抽了抽,表情也沉下幾分,但是礙于薛勉在,什么也沒說。 薛勉隨意掃了一眼餐桌上頂好的菲力牛排,朝著候在一旁的管家喊:“劉叔!有其它的菜嗎?我這兩個月都在西區洽談跨區業務,吃這西式牛排都快吐了!讓人把我搞來的海鮮做了唄!” “誒,爸你不會介意吧,我實在是被血淋淋的牛排整怕了,膈應得慌”薛勉大喇喇地使喚著謝偉誠的傭人,喊完才假惺惺地問謝偉誠。 “怎么會,是我疏忽了,老劉啊,讓老張把那海鮮做了吧,快點,別讓小薛等急了?!敝x偉誠皮笑rou不笑地回答,暗示管家速戰速決。 “哎哎,劉叔,可要做熟了,口味做重一點,我腸胃不好,吃不得那什么刺身??!”薛勉得寸進尺,笑瞇瞇地補充,一副看不懂臉色的樣子。 薛勉指定的海鮮還沒上桌,謝偉誠只得不痛不癢地拉些家常,“小薛啊,有陣子沒見到你了,一直忙著在西區談生意???你爸最近在干嘛呀?” “我不忙啊,西區那些白人,一個個都賊滑,看我年輕都想從我這里下口,一點誠意都沒有。我晾著他們大半個月,到處玩,跟旅游似的,最后還不是他們上門來求我?咱生意場上就沒什么尊老愛幼,誰沒本事得求著別人給口飯吃,甭管他多有輩分,都是孫子,爸您說是不?”薛勉一臉真誠地看著謝偉誠,吊兒郎當地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就是不往套上走。 “嗨,我是外行,搞不懂你們生意人的彎彎繞繞?!敝x偉誠訕訕地憋回想拉關系的話,好半天只能打一句不痛不癢的哈哈。 “至于我爸,您問哪一個?”薛勉瞅著廚房動作差不多了,招呼著傭人倒紅酒,漫不經心地問,手里捏著謝栗蔥管般的指頭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瞟一眼裝木頭人憋笑的小嬌妻,大有一副越戰越勇的趨勢。 謝偉誠一時語塞:“這......這你還能有幾個爸,薛正老薛唄,我聽我倆的老同事說他最近又升官了?” “誒爸,你不記得我二爸了?我二爸就是前兩天那個給栗栗他們組織捐了兩千萬啟動資金那個,白氏集團的老板嘛,還上了電視。你說我爹,嗨,又升官了,在家氣得不出門,他都準備想申請下調,陪我二爸擱山里種花賞鳥了。那上頭不僅不愿意放他,還把他往議會里弄,非要他待到80歲才給提前退休。這兩天臉臭著呢,逮住我就瞎找茬?!?/br> 薛勉一臉愁得不行的樣子,絮絮叨叨對著老丈人倒苦水,也不管人家想不想聽,仿佛看不見謝偉誠越來越僵的臉。直到廚房把薛勉指定的海鮮送上桌,謝偉誠才如釋重負地打斷講到白帆因為薛正想生二胎跑回娘家云云的薛勉:“小薛啊,先吃飯,先吃飯,等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br> 海鮮林林總總做了好幾道,原先充滿西區風格的高檔牛排配著東區地地道道的海鮮,有點不倫不類,謝偉誠一時間不知道是用筷子吃海鮮還是用刀叉吃牛排,沉著臉叫人撤走了桌上的牛排濃湯,上米飯碗筷。 謝栗在旁邊看戲良久,目睹了一向專橫霸道的父親在薛勉零零碎碎的嘴炮下吃癟,很是暢快,吃起飯來都格外香甜。即使接下來要面對暴風雨,這一刻也是非常幸福的。薛勉在餐桌上也不消停,邊給謝栗剝蝦,將那雪白的蝦仁又放到湯汁里裹上一層汁兒,邊碎碎念著送到謝栗嘴邊:“這廚師也太不上道了,做蝦居然不剝皮,居然還要主人家在桌上做這么粗俗的事,要是我就把他開了,媳婦來,啊......” 謝偉誠實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小薛啊,讓他自己吃,你一個大男人,給老婆剝什么蝦,快吃別耽擱,等一下該冷了?!?/br> “嗨,爸瞧您說的,我給我老婆剝蝦我樂意,有什么不好的?!毖γ阕焐险f著,也不繼續作妖了,用手邊的餐巾揩了揩手,乖乖吃自己的飯。謝偉誠不好發作,只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迫切地希望結束這個飯局。 飯罷,謝偉誠給管家遞了個眼神,對薛勉說:“小薛啊,我記得你爸喜歡侍弄花花草草,我這兩天剛剛得了一盆賽級蘭花,讓劉叔帶你去拿了給你爸吧,權當我問候他?!毖γ銈壬砜戳丝词冀K一言不發的謝栗,得到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才應聲下來,跟著管家往后院走。 “跟我上樓,去書房?!毖γ闱澳_才踏出大門,謝偉誠就沉下臉來,一臉慍怒地命令謝栗。謝栗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這是遲早的事,早點面對也是好的。只是他有些發抖,不知道是恐懼還是興奮,全身的肌rou都在微微收縮。 “你這陣子好像挺忙的,滿世界跑去宣傳那什么......性別平等?”謝偉誠坐到書桌前,并不友好地質問?!澳憔司税涯闩e薦到全聯邦性質的組織,就是要你去追求勞什子性別平等的?你不好好借助這個跳板跳到議會里去,倒是認真工作得很啊?!彼诓妥郎媳谎γ汶鯌幕?,對謝栗的語氣也沒有了裝模作樣的風度。 “在哪里是什么位置就要干什么事,不是嗎?雙性平權是遲早的事,我在這個位置上,以一個雙性的身份,為全世界的雙性發聲,為全世界的雙性爭取權利有什么不對嗎?”謝栗扣著躲在后腰的皮帶尾巴,漫不經心地回答。 “雙性人最好的歸宿就是為人類改良基因!像你這樣甘愿雌伏的更是!你要是個喜歡女人的,勉強還能從你爺爺那兒分一杯羹,你倒好,上趕著嫁給別人,不愿做我謝家人!那薛勉,一個紈绔,瞧他那吊兒郎當的樣!沒個正形!要不是他爹薛正是個人物,你嫁給他就是白瞎了我對你那么多年的栽培!”謝偉誠講到薛家父子,氣得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也難怪,林城作為東八區的一大重要城市,謝偉誠當了五六年的副市長,雖然他毫無經商頭腦,但是從政多年也算得上風光。好不容易終于要熬到轉正了,結果東八區區會直接給空降了一個薛正,把他垂涎已久的位置給占了。而且人家還只是下來歷練歷練,原來說好了待個三兩年就回去,卻不知道為什么待了十多年。把林城治理得倒是井井有條,愈加繁茂,但是這謝偉誠就這樣又被卡了十多年,升遷無望,氣得不行。 而且薛正好巧不巧還正正搬到了他家正對面,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更是讓他心煩。更可氣的是,薛正家有兒子,而他只有謝栗一個小雙。 在雙性人為人類改良基因到男性恢復到喪失生育能力前后,也有不少觀念陳腐的家族紛紛拋棄雙性這個選擇,迫不及待地“撥亂反正”,在同性婚姻合法的背景下仍然要求男女結合,這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基因后退,使得后代生育能力異常。 謝家就是一個典例,在男性終于可以和女性結合時,謝家第一個規定只能男女配對。百年下來,男性基因出現了明顯的后退,謝家大多數的男人,都出現了無精癥,少精癥。而這種迂腐的規定也抑制了許多子孫的天性,導致許多性向不符合規定的人或郁郁而終,或與家族決裂。 到了謝栗的爺爺這一代,許多小分支已經子嗣稀少,甚至快要絕后,謝栗的爺爺毅然與形婚的妻子離婚,不顧家族反對娶了一個兩情相悅的雙性,謝家的桎梏才被沖破。 只是原配所生的謝偉誠,是整個基因倒退的最終受害者,他的Y染色體比現代大多數男性都短,性格也有缺失,最重要的是,他有嚴重的不孕不育。他自小父母不和,一直養在謝栗太爺爺的身邊,被灌輸了許多迂腐的觀念,活生生一個千年前古人的標本。 他是沒辦法才和謝栗的母父結婚,因為女人生不出他的孩子,這個一向鄙視雙性的男人不得不借助雙性的力量,才能求到一個自己的后代??芍x栗不是一個男人,甚至不喜歡女人,而這之后,他也沒再能得到一個兒子——紀醒初死了,留下他最愛的幼子,投身于黎明前的海浪中,或許沉入海底被魚蝦吞吃殆盡,或許被卷進哪個礁石暗洞,化為枯骨,不見天日。 謝老爺子震怒,不再允許謝偉誠繼承家產,不承認他除了謝栗之外的所有野種——如果他有能力造出來的話。 紀醒初死的時候謝栗才不到十歲,那天他才和薛勉手牽著手從學?;貋?,走在別墅區的林蔭小道上,他忍不住蹦跶著,想著,如果昨天才狠狠哭過的母父見到了他書包里的獎狀,會不會心情好一點?會不會像往常一樣,輕輕地抱起他,溫柔地夸獎:“我們家栗栗就是聰明能干,爸爸最愛栗栗了!”是不是甚至還會親自下廚,給謝栗做一桌子充滿母親味道的菜肴? 只是當他拖著薛勉走到家門口時,卻看見院子外停了好幾輛警車,周圍的鄰居罕見地出了門,或近或遠地議論:“真是太可憐了,還不到30歲吧?人那么溫和,又有禮貌,每次遇到我都笑著打招呼呢!孩子也還小吧,怎么就舍得呢?唉......” 謝栗緊緊地拽著書包帶子,臉都刷白了,仿佛被魔咒定在了地上,一步也邁不出去...... “不會的,昨天晚上爸爸還久違地陪著我一起睡了,他還親了我,答應今天給我做好吃的......”謝栗滿頭大汗,哆嗦著腿想,不知道什么時候掐破了薛勉的手。直到謝偉誠把警察從院子里送出來,看見他,皺著眉對他說:“準備一下,明天舉辦你mama的葬禮?!?/br> 謝栗只覺得天旋地轉,再睜開眼,就被推上了紀醒初的追悼會上,被按著頭對著空棺磕。他掙扎著大喊:“我不磕頭,我爸爸沒死!我爸爸沒死!他昨天還說要給我做好吃的!父親,父親我爸爸沒死對不對?棺材里什么都沒有,他怎么會死呢?” 小小的謝栗哭叫著,抱住父親的腿,試圖得到一個安心的答案,卻只看見父親一言不發,陰沉著臉。他已經記不得,當時是把自己哭累睡著了還是哭暈了。等他再睜眼時,裝著紀醒初幾件衣服的空棺已經下葬了。 他生前的東西被清理得一干二凈,仿佛從不曾來過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