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發瘋一樣尋找他的小兔子，根據那張卡的消費記錄，一星期以后，終于在一間破破爛爛的旅店里找到了小兔子。

    餅干、泡面、一塊錢一瓶的純凈水，拿著那張卡，小兔子還是過得小心翼翼的，又瘦了一圈，眼下浮著兩團青黑。

    顧夜的模樣更是憔悴，像只終日不見陽光的吸血鬼，步履僵硬，臉色蒼白如灰。

    他一步步靠近躲進窗戶角落的那只小兔子，陳醉抖得跟篩糠似的，摸起身邊任何東西砸向他，“滾！”

    “陳醉，跟我回去?！鳖櫼箞远ǖ叵蛐⊥米幼呷?，伸出的手指不停顫抖，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令他雙目猙獰地發紅。

    一只枕頭砸得他的身形搖晃了一下，他根本不躲，手指快觸及對方的時候，眼前驟地一花，黏稠的液體從砸破的額頭順著英俊的眉弓滑落，地上碎裂的陶瓷杯沾著鮮紅的血。

    手邊已經沒有什么東西能作為武器了，陳醉拉過窗簾裹緊自己，眼里迸出驚恐。

    顧夜像剝洋蔥一樣耐心地剝出躲起來的小兔子，皺緊的雙眉下，黑曜石一般的眼珠被辛辣激出一層水霧，薄唇發抖，任由猩紅的血沾濕他英俊深邃的面孔。

    “陳醉，不要害怕我?！?/br>
    ——陳醉，不要害怕我。

    這句話似曾相識，耳邊轟然一響，陳醉淚眼里浮現出困惑，停住了掙動，呆呆地盯著面前的男人。

    記憶化成光線飛快掠過，猛然穿梭到那一年，細碎的片段連成大幅的電影屏幕。

    那封被陳墨攔下的皺巴巴的情書、那首浪漫悲傷的鋼琴曲、總是出現走廊轉角的身影、欲說還休的雙目，在高考那天，飛身撲過來從車前救下他，被撞得一頭血的少年。

    陳醉在他鮮紅的校服里嚇得六神無主，對上少年長滿痘痘血液橫流的臉，陳醉下意識地往后縮，他那時候也是用這雙燦若星辰的眸子，這樣對他說。

    “陳醉，不要害怕我?！?/br>
    終于想起來這個名字，這雙眼睛的主人。

    陳醉睜大眼睛，重新仔細打量起他。

    “你是，顧夜？”

    顧夜壓根沒察覺到異常，他用力地抱住了小兔子，冰冷的薄唇貼在他的頸側，汲取小兔子暖暖軟軟的溫度，喃喃道，“陳醉，我錯了，對不起，請你不要走……”

    他發覺自己一開始就錯了，他不該這么急功近利，自私地逼迫人生剛遭遇了突變驚惶不安的小兔子立馬愛上他，離不開他。

    陳醉根本就不記得他，對他而言，顧夜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令他厭惡的，狂妄自大的陌生人。

    陳醉才沒聽他亂七八糟的道歉，他睜著眼，繼續努力回憶跟“顧夜”相關的點點滴滴。

    一滴透明的熱液灼上皮膚，陳醉抖了一下，“你干什么？”

    顧夜整潔的發絲凌亂地垂下，像只偃旗息鼓的大灰狼，夾著大尾巴對逃婚的小兔子賣慘，他狼狽得一絲威風都耍不出了，只希望小兔子能可憐可憐他，別再離開他，讓他難受了。

    “陳醉，跟我回去好么?！?/br>
    小兔子不知何時已平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抬眼望著顧夜，鼻頭紅紅的。

    血黏住了一側眼睫，顧夜睜著一只眼，傾身，試探著靠近，最終在小兔子的眉心緩緩印下一個吻。

    小兔子沒有點頭，也沒有露出兩顆大板牙咬他，顧夜將陳醉打橫抱起，輕飄飄的重量卻壓得他心都快碎了。

    趕回家中，顧夜想給小兔子洗澡，但還沒沾到衣襟就被一腳踹了出去，浴室門無情地在眼前關上。

    沒一會兒，小兔子洗得蓬松暖和地出來，皮膚喝飽了水，又白又嫩，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瞅也不瞅侯在門口的顧夜，推開他，揚著小臉走了。

    顧夜腿間已經頂起一個小包，面色仍冷冽如常，只是頭頂的狼耳已經悄然耷拉了下去，垂著大尾巴跟在小兔子身后。

    還沒跟上幾步，書房門再次“砰——”地一聲關上了，隔絕了討厭的大灰狼。

    顧夜在門口守著，一身西裝皺得像揉過，寶石袖扣也掉了一顆，腦袋上的瘡疤險險結痂，掛著滿臉血污，哪兒還有半分霸總樣。

    他等了一會兒，按捺不住找來鑰匙要打開被反鎖的書房門，鑰匙還沒插進孔里，門突然開了。

    目光落在陳醉手里那一沓東西上，顧夜心中悚然一驚，冰冷從容的表情完全僵在臉上。

    顧夜能準確地說出最頂上那個小匣子里的盛放的每一件物品的來歷，有陳醉用過的橡皮，炭條，刮刀，陳醉的銘牌，校服領結，陳醉上課和同學傳的小紙條……零零碎碎的有關陳醉的雜物，每一樣都是他偷摸進他們班里不問自取的。

    匣子下面那一沓沓，陳醉的廢畫，陳醉的試卷，陳醉的班級合照，顧夜繃緊了身體，他像一只解剖臺上的青蛙，每一處緊要神經都暴露在刀尖下，岌岌可危。

    “這些是什么？”

    陳醉盯著顧夜蒼白的嘴唇，頗有種揚眉吐氣的舒爽感。

    暗戀的每一個證據都暴露在日光下，顧夜眼前發黑，感到極度不安。

    顧夜害怕被忽略又害怕被拒絕，不敢袒露愛意，極端地侵犯小兔子，想要從身體攻略心靈，然而兜兜轉轉，到最后不但沒成功，連老底都被掀沒了。

    從這一刻起，純情霸總徹底喪失了主導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