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干”字咬得很重，其他人頓時哄堂大笑。

    安寧尷尬又生氣。

    “有你們這么欺負人么？太過分了！”小鐘匆匆進來，有女同事冷哼，“你難道沒看照片？這么護著她干什么？”

    小鐘根本不理那人，將男同事用力推開，握著鼠標點開論壇，小聲說：“安寧，有人把你的私房照放在了論壇上?！?/br>
    安寧聞言如雷轟頂，看到小鐘快速點開一個熱度最高的帖子，里面果然有兩張私密照，一張穿著情趣內衣高翹臀部，另一張內褲已經脫了，坐在地上彎曲著腿，雖然剛好擋住陰部，可手卻伸在雙腿之間，看起來像在自慰。

    這一瞬間，全身血液匯聚頭頂，安寧涼了手腳，腦袋也陣陣發暈，她連坐都坐不穩，又看到照片下面大寫加粗標注著：夜場妓女，歡迎問價～

    安寧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將頁面使勁刷新幾遍，照片和文字清清楚楚，這一切根本不是她的幻覺！

    安寧不敢相信，可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記得這些照片，是當初在唐北燃家里拍的，可他說過并保證過的，他只會自己欣賞，不會給任何人看！而且他們明明昨天才在辦公室做了那事，他為什么轉眼就要這樣做？

    安寧雙手顫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離開的人事部，明明雙腿發軟仿佛被抽走了骨頭，卻硬是拼命跑，沒趕上電梯，便爬著樓梯去了唐北燃辦公室。

    唐北燃不在，但他的助理在，安寧淚流滿面，什么都顧不上，一把拽住唐北燃助理的衣服：“唐北燃呢？他去哪里了？”

    助理有幾秒的錯愕，他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讓安寧哭成這樣，更不清楚安寧昨天還恭恭敬敬喊唐先生，今天怎么直呼其名喊唐北燃了，他冷靜地推開安寧的手，“安小姐，唐總今早的航班去法國，有什么事嗎？我可以幫你轉告?！?/br>
    安寧頭也不回，哭著跑了。

    助理甚是不解，剛坐下，聽到邊上兩個女孩頭碰頭，“她是想讓唐總做主給她刪了帖子吧？”

    “不知道啊，可就算這樣也太尷尬了吧？唐總哪里會管這些事情啊……”

    助理扭頭問：“你們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說了，助理臉色一變，連忙開電腦看，待確定事情是真的，先打電話通知去查發帖子的人和刪帖，想了想，發短信將事情告訴了唐北燃。

    唐北燃這會兒在飛機上，收不到消息，去法國時間長，等收到消息都要到下午，他必須要在唐北燃下飛機之前把事情都弄清楚。

    助理雖不過問唐北燃的私事，可唐北燃對他信任，很多私事都會讓他去辦，例如給安寧贖身，他不知道安寧這些照片是誰拍的又是什么時候拍的，但總歸絕對不會是唐北燃上傳到的論壇。

    公司自己的論壇，帖子刪的快也查的快，沒一會兒唐北燃助理就接到了電話，那頭說順著查了，是公司內部網發出來的，還精準查詢了，帖子正是用唐北燃助理電腦發出去的。

    助理聞言一驚，回想后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回憶了下時間，讓人調了監控，果然看到自己離開工位后，方祿在他電腦前搗鼓了幾分鐘。

    他不敢怠慢，將查詢結果發給唐北燃，又查了安寧的電話撥過去，可那邊一直處于關機狀態。

    以唐北燃助理的權力，只能做到這里，安寧這邊他會先聯系解釋，畢竟看她剛才的樣子，肯定誤會是唐北燃做的。

    這個時候，不止唐北燃助理在找安寧，人事部主管和小鐘都在找她，幾乎大部分同事都知道了私密照的事情，但因為發現的早刪的早，看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可照片能保存，誰都不確定有沒有好事者已經保存傳出去。

    人事部主管身為女性，太清楚這件事情對安寧的影響，她連著打了幾個電話給安寧關機后，出來道：“帖子已經被刪掉了，我們都不知道是誰發的，更不知道照片是不是p的，希望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安寧平時幫了你們那么多忙，等她回來，你們別私下議論了?！?/br>
    有人忍不住，接話說：“她自己不檢點，怎么還不讓我們說？”

    小鐘大聲打斷：“你就確定她不是被人陷害，p成這樣故意發出來的？人家平時幫你做文件倒水買早餐的，也沒聽見你跟人說句謝謝，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竟然還說這種話，昨天唐總在這兒的時候你怎么就成啞巴了？”

    “你什么意思！”那女同事不滿。

    “好了好了，這件事情誰都不許再提，我們辦公室大部分都是女性，哪天要是你們得罪人被人惡搞，你們是什么感受？”

    主管呵斥一聲，大家都沒了聲音。

    亂糟糟的早上很快平靜，安寧躲在床上，眼淚都快流干了卻始終無法平靜。

    她以為自己離開了人間地獄后，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可是為什么不行呢？她的要求很簡單啊，不過就是一份工作，平靜的日子而已，為什么這樣都不行？

    安寧蜷縮在床上，試圖用毯子裹緊自己獲得一些安全感，但始終沒有，她眼淚濕了枕頭，渾身是汗，心里仍舊充滿恐懼。

    是不是只要她活著，妓女的標簽就永遠也摘不掉？

    如果她死了呢？

    安寧不清楚這個世上到底有沒有天堂和地獄，可現在她寧愿下地獄，也不想留在這世上再遭受一點惡意。

    她去了陽臺，從高處俯視，這個距離，如果她垂直下落的話一定粉身碎骨。

    安寧搬了凳子踩上去，要跳前回頭往里看。

    陽臺上擺放著幾盆她上周買來的繡球，老板說馬上就能開花。晾曬的衣服已經干透了，風來的時候輕輕擺動。透過陽臺的落地門，一眼能見茶幾上的百合，是她從花店便宜處理的一堆花里淘來的，就那么幾朵被她養了兩天，竟越發嬌艷，一點也看不出是殘次品。還有她擔心弄臟真皮沙發，買了可愛柔軟的純棉沙發布……

    剛進來時家具物件精美昂貴，像個冷硬的精品樣板房，安寧哪里都不敢隨意碰，住下的這段日子，她一點點給房子潤色，這里漸漸變成了一個家，哪里都是生活的氣息。

    安寧閉眼轉過身，在心里與它們一一告別，她知道自己再努力都活不下去的，她沒有舍不得的人，也沒有人會舍不得她，現在離開就是最合適。

    樓下傳來小孩的嬉笑，讓準備一躍而下的安寧腳下猶豫。

    她死了活該，可如果誤傷或是誤殺其他人，那一定罪孽深重，安寧不想做那種人。

    還是等到深夜無人時再悄悄死吧。

    安寧在沙發上躺了很久，她睡了醒醒了睡，正頭暈腦脹身體發沉時，有人急促地按門鈴，安寧不想起來，反正她都要死了，就冷漠任性一回，誰都不理。

    可門外的人堅持不懈，安寧被吵得不行，撐著身體爬起來去開了門。

    “明明在家怎么一直不開門？他和他老婆欺負我就算了，怎么連你也欺負我？”柳盈盈沖進來哭，她甩了高跟鞋和包包，趴在沙發上哭，她的包沒有拉鏈，香水口紅等東西全部摔了出來。

    安寧去開燈，這才看清柳盈盈的袖子破了，她一向重視的卷發也凌亂地耷拉在后面，安寧有氣無力，問她：“你怎么了？”

    “他老婆帶人找上門來打我，還要扒光我的衣服拍視頻，他就站在邊上像個縮頭烏龜，一句話都不說！”柳盈盈哭花了妝，“幸好我跑得快，要不然明天新聞上肯定有我！”

    有錢人喜歡在外面養情人，但無論有多喜歡情人都不會跟老婆離婚，一來因為面子名譽，二來兩人之間的共同財產已經很難劃分，三來老婆娘家有權有勢，這種女強男弱的力例子最多，所以男人只敢在外面偷偷來，但凡家里的母老虎發現，大不了認錯求饒，等母老虎消氣后再出去找便是了。

    安寧在夜場那段日子聽過不少這種事情，此時雖并不太驚訝，但事情發生在柳盈盈身上，讓安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她的印象中，柳盈盈漂亮聰明，即便是當了情婦也拎得清，也不低看自己一分，何曾這樣沮喪傷心過？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柳盈盈，但還是絞盡腦汁想了幾句話：“你別哭了，那現在怎么辦呢？他老婆那樣厲害，要不和他分開吧，你現在有錢又有房子，不如和我一樣離開夜場，以后好好生活，再也不用委曲求全擔驚受怕?！?/br>
    柳盈盈擦眼淚，她一路開車過來也哭夠了，聽著這話搖頭，“安寧，我跟你不一樣，我自愿入的夜場，不翻身是絕對不會離開的?！?/br>
    “怎樣才算翻身呢？”

    “從小到大我是窮怕了，你說的這些都還不夠，我要等達到心中的標準才會走，我的青春就這么幾年，現在離開太虧了?！?/br>
    安寧不知道怎么接話，每個人對財富的標準都不同，拿她來說，有一個小家，有穩定的工作，偶爾想吃好的貴的也不心疼時，那便是最好的了。

    “我今晚睡你這里，安寧，我好餓，你能不能給我煮碗面？”

    安寧見她孤單可憐的樣子怪心疼，忙去廚房做飯，原本只打算煮一杯米，可大米進鍋安寧肚子就咕咕響，她一天沒吃，餓得要死，想想一狠心又倒了兩杯米進去。

    就算死，她也要吃得飽飽的上路。

    安寧手腳麻利，三菜一湯很快上了桌，柳盈盈剛才說餓極了，可真正端碗也只能吃小半碗，倒是安寧，餓了一天聞著飯菜香心發慌，一口氣吃了滿滿兩碗飯，還將所有的菜也吃光了。

    柳盈盈難以置信，語氣哀怨地說：“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被正室找上門的是你，瞧瞧你，怎么像餓了幾天似的？”

    安寧夾菜的手一頓，也不說話，悶頭往嘴里塞。

    她馬上要死了，好吃好喝的以后都沒有了，趁還活著，一定要多吃點才行。

    柳盈盈這話自己點到了自己的傷心處，“你不知道，我今天裙子都差點被扒了，也不知道那群賤人是不是拍到了，安寧，我要是在網上看到那照片，我一定馬上去死！”

    安寧筷子上最后一顆菜掉在桌上了，她見柳盈盈抹眼淚，“我一定會去死的，他們以為妓女就沒有尊嚴嗎？自己管不好老公，找我們撒什么氣？就算沒有我，難道就沒有其他女人？她打得過來嗎？”

    安寧這回腦汁又絞盡，可實在想不出話來安慰柳盈盈了，畢竟她也因為被人爆了照打算去死的，但她希望柳盈盈不要死，她那么聰明漂亮，還那么有錢，她以后一定能過上好日子，反觀自己這種人，又笨又木，又一無所有，才最應該去死。

    “……你跑得快，肯定沒有被拍到?！卑矊幭肓税胩?，憋出這句話。

    柳盈盈沒理她，跑到陽臺上去抽煙。

    安寧獨自沉默許久，去洗碗收拾廚房，她每天做這些事，做起來又快又干凈，當凈手出來時，安寧條件反射地要去換鞋散步，她走到玄關處才反應過來自己晚上是要跳樓自殺的，剛要往里走，柳盈盈用腳踢開玻璃門說：“陪我下去走走吧，我怕再胡思亂想不等上新聞就想死了?！?/br>
    柳盈盈有些想一出是一出，她提出的要下來走走，可沒走五分鐘就說累了，想自己坐會兒，讓安寧自己去散步。

    安寧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強求，雖然自己也提不起多大的興致，但下都下來了，便獨自按往常的路線走了一圈，可也不知是被其他人的活力感染，還是透了氣，這壓抑郁悶的心情竟好了些。

    柳盈盈活得精致，洗完澡睡覺還要噴上香水，兩人躺下無話，各自瞎想。

    隔了許久，柳盈盈突然開口：“你睡了嗎？”

    “沒有……”

    她翻身過來面朝安寧，語氣里流露著迷茫，“安寧，如果你是我，明天被扒衣服的視頻上了新聞的話，你會怎么做？”

    安寧答不上來。

    沒有露點的私密照被傳到公司論壇，她都無法承受，如果那種視頻被放到電視上……

    安寧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柳盈盈。

    又是良久，柳盈盈突然輕哼一聲，“其實也沒什么對嗎？難熬的只是當下而已，在這種時代，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新聞，但也就爆那么幾天，很快的大眾就會被其他新聞吸引，我才二十幾歲，就為了這點事情死實在不值得，我那么辛苦掙的錢可都沒花呢！”

    安寧仔細消化她的話。

    其實她要死的決心是很堅定的，但并不完全因為照片這事，更多的是她始終無法擺脫妓女的標簽，可被柳盈盈突然過來這么打岔，到現在為止，她的心思開始動搖了。

    “安寧，你比我幸運多了，你現在自由又積極，像今天的陽光一樣，可惜我跟你想要的不同，所以我才會活得比你累?！?/br>
    這些話讓安寧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形容她，言語之間竟還有些羨慕。

    她有些懵，想了很久，問：“盈盈，你能借我錢嗎？”

    柳盈盈很痛快，“你要多少？”

    “可能……很多，但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工作還給你的！”安寧保證，擔心她看不到自己的決心，還拍了兩下胸口。

    柳盈盈突然笑，“安寧，你看起來真的好傻，我要是個男人，一定會喜歡你，你要多少錢？超過二十萬的話要等明天才能給你?！?/br>
    “四百萬?！?/br>
    安寧在第二天下午收到了四百萬匯款，她仔仔細細數了兩遍，心情并沒有太大起伏，將錢分批次打到了以前唐北燃給她錢的賬號上。

    銀行卡號是他助理的，這些信息不需要花費多大力氣就能弄清楚。

    她做完這些，從銀行走出來時被刺眼的陽光射到，忙用手去擋眼睛。

    今天和以前的每一天都一樣，她沒有死，柳盈盈也沒有死，那些人沒有拍到她的視頻，她男人在今早還給她打電話道歉解釋了，他一下子打了二十萬給柳盈盈哄她開心，又說明天要去英國出差，到時候會借口把柳盈盈也一起帶上，她喜歡什么他都給她買。

    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朝著好的一邊在走，安寧不知道以后會怎樣，但她覺得柳盈盈說得對，她才二十多歲，這么年輕的生命死了太可惜，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摘掉妓女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