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開始重新啟動，睜開眼睛的時候，你沒有意外地發現自己被固定在修理臺上。

    你的主腦被打開，正連接到制作主的光腦。

    有一瞬間的記憶殘片掠過，你苦笑道：＂看來這不是第一次。＂

    制作主坐在電腦前，沒有說話。

    ＂您要把我格式化嗎？＂你發覺自己竟然能夠心平氣和地問出這句話，你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有些想笑。你也確實輕笑出聲。

    制造主走到了你的身邊，他彎下腰吻了吻你的唇。

    ＂我對您來說，究竟是什么呢？＂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泄欲的工具嗎？＂

    制造主的眼睛看著你。你可笑地發現，這竟然是你所有記憶中他看得最認真的一次。

    ＂是工具。＂他起身，仿佛剛才親吻你的不是他。那一瞬間的溫情被陰影吞噬，制造主仍然是那個制造主。

    ＂你是很特別。＂他回到了電腦那邊，你看不到他，只能聽到他冰冷的聲音，＂你的程序在最開始我檢查過無數次，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格式化只不過是想讓你更好地供我驅使?？赡?，究竟是在什么時候生出自主意識的？這很有趣，太有趣了。＂

    ＂我只想知道，您有沒有一刻，覺得您喜歡上了我。＂你不想聽制造主的那種語氣。好像你不算什么，好像你根本不重要。即使你知道，事實如此。

    ＂喜歡？＂制造主笑了，＂難道你的程序已經讓你堅信你能擁有人類的情感了嗎？你所有的思想不過是一連串可控的代碼。＂

    你閉上眼，不知道該如何和這樣的制造主溝通。

    ＂您知道嗎？每一次我去收集能源，被那些機器人擊中我都會感受到疼痛。＂你盡可能地控制自己顫抖的聲音。

    ＂不可能。＂制造主否定地很堅定，＂我親自設定的程序，你不可能會有痛感。＂

    ＂您這么相信我的程序嗎？萬一它是虛假的呢？我每一次被摧毀，都會感受到痛苦。＂

    制造主察覺到了我的挑釁，索性閉上了嘴。

    ＂您如此堅信我并不會感受到痛苦，您如此地相信你給我設定的程序?？涩F在，我身上所有的程序，所有的代碼都在向我演算證明：我喜歡您，我愛您。您卻可以輕易地視而不見，因為您認定了它的虛假，從而將我的全部一票否決。您何其傲慢。＂

    沒有痛感，是因為如果你感受到疼痛會阻礙收集任務的進行；格式化，是因為多余的記憶與任務無關沒必要記??；和你zuoai，是因為要解決自己的性欲。

    所以為什么這一次，沒有讓你繼續格式化下去呢？

    你自嘲地笑了笑：＂您根本不相信自主意識的存在，卻妄圖追尋它的腳步……＂

    ＂太諷刺了。＂

    你今天說了很多非常冒犯制造主的話，接下來你會面對什么呢？

    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制造主一直沒說話，你只能感受到主腦中所有的數據都在光腦中備份整理。

    ＂真奇怪……＂你聽到他在喃喃自語，＂明明每一次保養倉數據我都對比儲存了，為什么還是找不到拐點……＂

    如果你被設定為可以流淚的話，此刻或許已經淚流滿面了吧。

    ＂您會研究人類是在什么時候喜歡上一個人的嗎？這種情緒會有一個精確的時間能被您捕捉嗎？＂

    ＂你認為你是人不過是因為……＂或許是想到了你之前的諷刺，制造主沒能說出后面的話。

    你嘲諷地笑了笑：＂可現在，您確實在觀察一個類似人類的機器。＂

    你看著上方的天花板，想起了那朵玫瑰。

    終究是虛妄。

    ＂我之前去到了A0型戰斗機器人的基地，那是我曾經守衛的地方。在那里，我得到了一些信息。我知道您可以從光腦中調取那些信息，我沒有加密。＂

    你當初只是覺得這些信息對你來說不過像是過去的源頭?？涩F在你才發現，這個源頭竟也是機器的終點。

    ＂古人類發明了人工智能?？扇斯ぶ悄苣茏龅降氖虑楫吘褂邢?，他們開始感到不滿足。他們想要機器做更多的事情，于是他們開展了自主意識的研究。真意外，他們成功了。作為人工智能技術的巔峰之作，A0系列機器被投入到自主意識到研究之中最終獲取巨大的成功?？呻S之而來的不是自主意識時代的繁榮昌盛，而是對機器人的道德審視和大規模銷毀。＂

    ＂古人類創造出了能夠思考的機器人，卻開始害怕機器人弒主。如何能控制一個擁有思想的鐵皮呢？他們創造出的不再是工具，而是一個新的種族?！?/br>
    “如何判斷機器人的愛與恨呢？如何去界定其中的法律和灰色地帶……自主意識帶來了太多問題。而問題，需要被解決?！?/br>
    “已經忘了確切的年份，古人類開始對第一代機器進行大規模的集中銷毀。我們幸運地逃過了，卻也被永久地封存在了地下?！?/br>
    “參與研發的人都已經被處決了，研究自主意識的資料也通通被銷毀并成了禁忌。我們，因為人類的欲望而誕生，又因為人類的恐懼而覆滅?！?/br>
    你感受到所有的數據都已經備份完畢。

    制造主一直很安靜，你看不到他，只能在主腦中調取到他的投影。

    “你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制造主問。

    你看著主腦中的他，那永遠龜縮于房間的人，凌亂的黑發，不太健康蒼白的膚色，那張讓你識得愛恨的臉。

    “不知道?！蹦爿p輕地嘆息，“等我回過神來，我就一直在注視著您?！?/br>
    你在這個時候終于抓住了那個你一直抓不住的數據流，那是你從基地被輸入進去的隱藏程序。

    “我對您來說已經沒有價值了?！?/br>
    你啟動了那股數據流，短暫地獲取了身體的權限。

    那是個清除代碼，可以將所有的“不符常規”的代碼清除得一干二凈。

    你拔掉了與光腦的連接線。

    制造主警惕地看著你。

    他看向你的眼神，像是看到早已預料到會失控的怪物?？稍谀菧\薄的恐懼之下，隱藏的情緒太過復雜，你不懂。

    或許，你真的就像制造主說的那樣，只是一個機器罷了。

    你微笑著靠近他，看著他強裝鎮定。

    “希望您這次，不要再把我送給您的花當做垃圾扔掉?！?/br>
    你終于吻了上去，吻上那刺穿你的尖刺。

    然后倒在了摘取花朵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