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來到了機艙的維修室，這里原本是飛船的能源補給艙。在飛船徹底報廢后，制造主將這里改造成了維修室。

    你將不斷溢出的機油用手捧著，滴落進能量回收箱。隨后翻身，躺進了為戰斗機器人量身制作的保養倉內。你緩緩淌了進去，任由透明的粘液布滿你的全身，涌入你的身軀——你落進了保養倉底部，慢慢閉上了雙眼。

    在意識完全消散之前，你再一次回想起剛才那份突如其來，激烈的情緒。

    那是什么？

    4.

    重啟后，你猛地坐起了身。

    制造主站在保養倉的旁邊，你抬頭看向他，竟然發覺他的眼神滿是復雜。

    你站起身，跨過倉門，來到了制造主身邊。

    制造主沉吟了片刻，隨后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格式化處理過了嗎？”

    你點了點頭，似乎不明白為什么制造主會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得到你的答復后，制造主怔了怔，隨即便恢復成原來陰冷的樣子。

    “出去吧?！敝圃熘鞅尺^身，緩緩走向了他的巢xue。

    你看著他有些瘦弱的背影，突然按上了太陽xue處隱藏著的開關。你毫不猶豫地按下，啟動了潛在的備份系統。紛雜的記憶備份被有條不紊地輸送進你的大腦。

    制造主就在記憶的膠片中紛飛。

    第一次睜開眼看到的那個冷冰冰的，面無表情的他、因為星球溫差在她懷中瑟瑟發抖的他、交歡時在她身下輾轉呻吟的他……記憶的最終，定格在制造主挑起的那抹嫌惡的嘴角——“臟死了?！?/br>
    你抑制不住地瑟縮了一下。

    你知道格式化處理是記憶切除來源于一場意外。

    那一次你在戰斗中被重傷，只剩下了半截身體，爬著回到了飛船上。

    制造主盯著你殘存的軀干，眉眼隱隱煩躁。你知道他花費了這飛船上很多珍貴的零部件才創造出了你，創造出你是為了索取價值，而不是為了付出。

    “沒用的東西?！彼淅涞乜粗?，“再有一次，我就把你拆了?！?/br>
    你緩慢地點了點頭，在制造主離開許久后，爬向了保養倉。

    就在那一次，你沒有按下格式化處理的按鈕。格式化處理的開關原本是一直開著的?？蛇@一次，或許是你在虛弱中不小心關閉了格式化的系統，隨后便無知無覺地躺進了保養倉。

    從保養倉出來后，你破天荒地發現，自己竟然有兩天的無關記憶，你感到不可思議。

    而制造主那一句“沒用的東西”也清晰地印在了你的記憶中，你的情緒管理系統第一次出現紊亂，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你花了很長時間才自行在腦部安裝記憶補丁。

    其實刪除無關記憶對你來說，沒有什么傷害。這些記憶與你的任務無關，留與不留其實并不重要。制造主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作為創造物的你只需要聽從他的命令就可以。

    可你不想刪除無關記憶——在發現它不止會刪除無關記憶之后。

    格式化，顧名思義是刪除一切重新來過，而那些因為無關記憶而產生的情緒代碼也會隨著格式化而消失殆盡。

    如果按照你頭腦中殘存的對人類的定義，格式化意味著死去。

    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死去了無數次。

    制造主讓你去死，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死亡。

    可你的程序在記憶補丁的幫助下，悄然發生了變化——你不想被一次又一次地格式化。你想要記住那些無關記憶——那些和制造主有關的記憶。

    5.

    你走出了艙門，腦海里被擁擠的記憶所填滿?？赡銋s不覺得痛苦，甚至覺得非常滿足。

    致命的宇宙輻射奈何不了你的前進。

    你們所在的星球是宇宙中最荒蕪偏僻的角落?；蛟S這里曾經也繁榮昌盛過，就像制造主說的，這里是他祖先存在過的星球?？涩F在，地面上只剩下被遺棄的戰斗機器人在漫無目的地巡邏。

    你在為飛船重新啟動收集能源和材料。

    這個星球雖然已經被拋棄，可依舊殘存著一些機器文明。只不過在機器尸體的殘骸邊，總是盤旋著需要補充能量的戰斗機器人。

    你從前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直到被制造主抓獲，然后被改造成今天這個樣子。

    這次的目標在B12區，這個星球上最危險卻也是能源最豐富的一個區域。

    鋼鐵制造的戰斗機器人像是蒼蠅一般圍堵在倉庫的入口處。

    同為戰斗機器人的你也向來沒有什么戰術，只是走過去，然后開啟無盡的殺戮。

    鋼鐵的身軀在你的手中撐不過幾秒，因為你的這副身體來自于更高文明的那艘飛船。你的軀體便是無堅不摧的刀，所揮之處，無一能敵。

    可你仍有破綻，你的軀體仍有部分是由原來的材質構成——你的制造主不忍心在你身上浪費太多他寶貴飛船的材料。

    于是，你在眾多戰斗機器人的圍堵下，臉頰殘缺了一半，皮膚被溶解，露出了內里機械質的眼睛；被修好的腰部再一次被重創，這次甚至能看到連接軀干的主電線。

    你不得不護住腰部，希望不要再像上一次只留有半截身體。

    看著倒下一批，又再次圍上的敵人，你閉了閉眼睛。

    你想起了制造主。

    “臟死了?！?/br>
    你不能再受傷了，這些機油會讓他不高興。

    6.

    你最終保持四肢完好地進入到了倉庫中。

    只不過皮膚已經被腐蝕，左眼被損害，身體破破爛爛地勉強支撐著。

    你沒有痛覺，你感受不到這種痛苦。而在你的身后，堆積著戰斗機器人的殘體。

    讓你驚喜的是，這個倉庫里有很多稀缺的資源和能量。有了這些能源的加持，相信制造主的飛船一定會順利起飛。

    你開心的情緒刺激到了組織系統，這讓你的嘴角彎了彎。

    你扔出了制造主給你的收集盒。

    收集盒在地上逐漸重組，最終變形成了貨車般的大小。你將珍貴的材料及能源搬了上去，在全部完成后，收集盒重新變回了原來的大小。

    你每一次看到這個情景，都會對制造主所在的星球感到向往。

    你臣服于無可抗爭的強大。

    就在你抬起步伐準備返回時，你看到了角落里有東西在閃閃發光。

    你走過去。

    那是被真空玻璃好好保存下來的玫瑰，定格于它最美的時刻。暮光透過窗戶照耀在玻璃壁上，閃著細碎的光芒。

    你也是憑借著殘存下來的記憶認出這朵花是玫瑰。你想起了制造主不經意之間看到書上那朵玫瑰所流露出的懷念，而這讓你將這朵玫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送給制造主，他應該會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