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呦呦鹿鳴
第三十二章 呦呦鹿鳴 從尚陽堡出發,又往北走了一圈,九月下旬弘歷回到了盛京,打算在這里再住幾日,便出發回北京。 九月二十九這一天,弘歷帶領一眾侍衛又出城狩獵,盛京附近的鹿真多啊,走出城門不多久,便能夠聽到林子里傳來呦呦的鹿鳴,于是便讓人進入林中驅趕這些鹿,趕出樹林之后紛紛射獵。 這一天的晚上,弘歷洗過澡之后,褚繡春也換了衣服,再過幾天便要回北京,這第一次東巡算是圓滿結束,所以心情比較輕松。 當褚繡春進入房間的時候,弘歷正在看一張建筑圖,那是擴建盛京皇宮的圖紙,弘歷這一次回來遼東,雖然很是能夠啟發幽幽的懷念之情,在盛京的這座簡樸的宮殿之中,很能發生一種親切悠遠的情懷,只是在弘歷看來,關外的皇宮雖然很好,頗為返璞歸真,卻終究稍稍小了一點,于是他便決定要擴充建筑。 褚繡春這時來了,弘歷便招手讓他來看圖紙:“你瞧,在這里,崇政殿前的飛龍閣與翔鳳閣,要重新修葺,而且從崇政殿到清寧宮這一條線兩邊,增建東西駐蹕所,規模會比現在擴大一倍?!?/br> 褚繡春笑道:“這樣一來,下次再來這里,這許多人便不會太擁擠,就仿著原來的樣式蠻好,否則若是太新巧了,與原本的宮室便很不搭了?!?/br> 弘歷點頭:“是的,我也是想著,就按照原本的樣子,樸素一些的好,先人原就是這樣質樸的風格,雖然如今入主中原,卻也不該忘記根本,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便好?!?/br> 弘歷收了圖紙,笑著又問褚繡春:“覺得遼東如何?” 褚繡春點頭道:“很好啊,有許多鹿,還有狍子野兔山雞,倘若遇上了熊和老虎確實麻煩一些,不過不要往太深的林子里走,只在邊沿,還是可以,其實都不用太往山里走,都能看到鹿?!?/br> 弘歷咧開嘴唇,露出牙齒,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倘若陳之遴能有這樣的本領,也不至于在這邊過得這般苦?!?/br> 遼東作為龍興之地,從立國到如今一直禁止關內移民,所以到如今仍然是地廣人稀,野生動物非常多,真的就不用進山,往往只是出城在周邊巡游,便能看到農田附近游蕩有麋鹿,闖進田地啃食莊稼,鳥雀還可以用稻草人驅逐,然而這些麋鹿便很難搞。 種田人確實樹立起了一些籬笆,就跟防備游牧民族的長城一般,然而那籬笆一是不很堅固,畢竟鹿的體型比較大,狠狠一撞就能撞開,另一個便是真的隨了長城的初期狀態,各國分別砌墻,都是一段一段的,并不連貫,還沒到秦始皇聯結長城的時候呢,因此那野鹿在這里受阻,繞過一段去,從那邊就能輕松溜進來,連撞都不用撞,跳也不必跳了。 講真這些野鹿野豬之類,確實糟蹋了一些糧食,所以陳之遴當初才說:“龍沙遷客長苦饑,種禾蒔黍食其力。麋鹿紛來恣吞啖,千百為群逐不得?!?/br> 這一回過來他們是看到了,就連盛京近郊都是如此,麋鹿成群啊,褚繡春一時之間是沒有想到農耕上面,畢竟他這么多年來,并不是從事農業,縱然弘歷時常便要說“重農重農”,褚繡春倒也是知道這個道理,不過終究欠缺了那種感情,所以看到這么多野鹿,登時高興起來,有鹿rou吃了! 這便是此之蜜糖,彼之砒霜。 褚繡春笑道:“陳老先生乃是個文士,讀書人怎么會弄這些事情呢?他能夠耕田,也已經很不錯了,要讓他射獵,實在有些為難了他?!?/br> 弘歷微微一笑:“種田他也沒有種好。陳之遴最大的問題,就是自視甚高,當年國朝初立,‘經綸方始,治理需人’,他也是頗有才干的,來投之后出了一些好主意,當初局勢能夠穩定下來,他也是出了力的,所以屢獲超擢,步步高升,他對于自己的才能也是相當自矜的,所以到了這里,便很是受不了,看他的詩,好一陣都是憤憤的,‘耿壯懷銷未盡,欲揮長鋏撥層陰’,有一種生怕來不及趁熱鬧的焦灼,不能平靜下來適應新的狀況,他這個樣子,怎么能種好地呢?雖然是可以教學生度日,然而他一家子那么多人,終究不能只靠這個,畢竟帶來的許多衣物都變賣凈盡了呢,授徒之余倘若有空,還是種點糧食為好,至不濟種些菜,也省了買菜錢,只可惜從陳之遴到他那幾個兒子,都是不能負辛苦的,便如同琉璃樹一般,美而不堅,給這遼東的寒風很快便吹折了?!?/br> 褚繡春扯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還有這樣的事情么?聽這邊的人說,冬季里著實寒冷,大雪都有幾尺厚,他們乃是從南邊來的,水土不服也是有的?!?/br> 弘歷一把便摟住了他,笑道:“你只因太過喜歡徐燦,只愛讀她的書,便不肯看陳之遴,我就和你說,你若真的想要了解徐燦,陳之遴的書也是該讀讀的,起碼那本可以看看,陳之遴自己就曾經寫過,‘少小席素封,安坐甘rou麋。白粲稍未鑿,持匕意不怡’,他家世代簪纓,堪稱望族,縱然算不上豪富,家境也十分優裕,所以打小兒便過得十分舒服,吃rou不在話下倒也罷了,白米飯稍有一點粗糙,便難以下咽,可見是何等的嬌貴,他這樣的出身,幾十歲的年紀忽然給發遣到關外,要自耕自食,自然是受不了的,于是便要感嘆‘大哉暴天物,雖悔其可追?’當初嫌棄的食物,到這時都是珍饈佳肴。 不但是他,就連他的那幾個蛾子都是如此,來的時候盡皆滿了二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結果在這里沒過幾年,不到三十就全完了,只留下徐燦一個人在這邊,若說陳之遴原比徐燦的年紀大,死在她前面還算是正常,幾個兒子卻也這樣年紀輕輕便熬不住,也當真是紈绔嬌嫩,這種對照之下,便更加顯出徐燦的堅韌,老的也就罷了,小的也比不過她,還沒有自己的母親能熬,到后來徐燦丈夫兒子都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在這里,何以為生?也幸虧她在這樣的逆境之中也不自棄,終究是等到了圣祖東巡的那一天,一番運籌,得以還鄉,在家鄉住了二十幾年,八十歲壽終,晚年也算是聊可安慰,陳之遴可是六十歲就怨恨辭世了?!?/br> 弘歷后面還發著議論,“所以說滿洲的騎射不能丟,就算是不為了行圍狩獵,起碼有個好體格兒,到了困苦處境也能撐得住,倘若只顧了讀書,‘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倒是還罷了,身體嬌滴滴,根本扛不住,干點什么都不行……” 褚繡春:徐燦回到江南,在那丁香玫瑰的地方還安居了二十幾年啊,也算是沒有白白吃這一番苦頭,陳之遴早早地死了,雖然是閃得她獨自孤零,不過倘若陳之遴還活著,與她一起回來故鄉,之后不知又要弄出什么故事來,自己不想讀陳之遴的書,除了喜歡徐燦,也是因為對陳之遴實在不是很喜愛,陳之遴所謂的“變節投地”之類,都還罷了,畢竟對于大變局之下政治取舍這一類的事情,自己并沒有那么高深的學問去評斷,但是看徐燦的詞作,與陳之遴的關系也不是那么美好。 這時弘歷的評論告一段落,褚繡春便說道:“倘若徐燦陳之遴生在這個時代,或許就不會那樣慘?!?/br> 弘歷挑起眉梢:“哦?為什么?” “因為你喜歡有才華的人?!?/br> 弘歷頓時便將嘴唇湊到他的面上,咯咯笑道:“我最喜歡你!”陳之遴此人,早晚要將他打入中,與洪承疇作伴,只是此時卻不能和褚繡春說,畢竟他正在心疼徐燦。 然后兩個人便親吻在了一起,吻過一陣之后,弘歷便解開腰帶,伸手脫身上的衣服,他的動作十分急促,顯然是yuhuo難耐,褚繡春便也利落地脫去自己的衣物,兩個人很快滾在了一起。 褚繡春今年三十六歲,這些年雖然與當初江湖上緊張的生活不同,然而卻也十分注重鍛煉,他倒是不舉石鎖之類,那樣的運動方式總帶了點天橋賣藝把勢的氣息,褚繡春每天便是打拳,還有拉伸身體,得空兒便騎馬射箭,因此身材保持得非常好,緊實有力,脫下衣服,飽滿肌rou所蘊含的生命力撲面而來。 不知為什么,明明是如此強健的身體,卻令弘歷忽然間想到了魚籽,不是鯉魚也不是鯽魚,而是馬哈魚籽,烏蘇里江那邊送過來的新鮮馬哈魚,每條都超過了十斤,那魚rou倒也罷了,整條魚最寶貴的乃是魚卵,那魚卵比普通的魚籽要大,不是如同小米粒一般,而是如同螞蟻蛋一般,是滇南的那種大螞蟻,不是普通的小黑螞蟻;而且馬哈魚籽的顏色也非常漂亮,是那種剔透的橙紅色,仿佛傍晚的明霞一般,將白瓷盤中的魚卵托起在眼前,細細地欣賞,便如同看著晚霞色的珍珠一般。 這魚卵與珍珠不同的地方,便是不像珍珠那樣是硬質的,魚卵表皮雖薄,卻充滿彈性,弘歷有一次還用勺子輕輕地壓,只見那魚卵果然略扁了下去,勺子拿開,便又恢復了原來飽滿圓潤的形狀,那一瞬弘歷仿佛聽到魚卵彈起來時輕微的“砰”的一聲響。 褚繡春便如同那魚卵,汁液極其鮮靈,那滋味極其珍貴美妙。 而在褚繡春看來,弘歷則如同一條黃金鲅魚,好大一條,是那種特別巨型的,將近半人高,抱在懷里沉甸甸的,通體銀白閃亮,從眼部到尾端有一條金黃色的長帶,如同綬帶一般,很是華貴。黃金鲅魚的rou質堅實細密,即使是魚腹,摸起來也yingying的,不是白漂子的那種虛軟浮泡,就如同弘歷的身體,非常有韌性,而且又不柴,rou塊居然如同雪花肥牛,里面錯綜分布著一條條雪白的脂肪紋理,那油花非常好看,這種魚尤其適合生吃,極其鮮美,若是燒熟了再入口,便損失了原本的味道。 兩個人的身體激烈地纏結在一起,很快一股熱力便在身軀所占據的空間升騰起來,從旁觀看,恍然間竟仿佛冒起一縷淡淡的煙氣,褚繡春只覺得一波波潮水一般的悸動在自己身體內擴散開來,這么多年來,他與弘歷的配合日漸純熟,對于這種歡樂很能夠享受,已經不再是初時那種純粹的肛腸擴充運動,因此褚繡春的身體便越來越熱,仿佛體內的能量都燒了起來。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的內心溫度也不像體溫這樣高,褚繡春曉得弘歷是眷戀自己的,自己與他也確實有感情,不過再多的卻不愿深想,褚繡春不想追問弘歷是不是愛自己,因為那就得問一問弘歷是不是愛皇后富察氏,還有高貴妃。 雍正當初給弘歷賜號便是長春居士,而富察氏在紫禁城的居處便是長春宮,在圓明園則住長春仙館;冊封高貴妃的時候,公主命婦都要來跪拜朝賀,后面嫻貴妃、純貴妃幾位貴妃,便找了個原因免了跪拜。 褚繡春沒有那么多傷春悲秋,也不追求“一生一代一雙人”,他覺得自己與弘歷這樣的關系算是比較適合,很親近,但沒有過度糾纏,自己并沒有在后宮之中爭取尊榮的心,就這樣便很好,侍衛的品級雖然不很高,但自己喜歡這樣的自由自在,雖然是相對而言的自由,境界卻終究開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