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程之后打來的電話時，喻茉莉剛拍完一場夜戲。

    正是午夜十二點，夜間溫度有些低，她裹著披肩走到休息區，還沒來得及在躺椅上坐下，年輕的女助理就將她的私人手機遞了過來。

    “莉姐，程先生的電話，他等您很久了?！睉B度很恭敬，聲音卻不高不低，剛好足夠休息區內所有人聽清。

    若是細聽，不難聽出提及某幾個字時那刻意加重的讀音。

    在周圍艷羨的唏噓聲中，喻茉莉自然也聽見了“程先生”這三個字。

    她臉上的妝容還沒卸，描著細細的眉，涂著絳紅色的唇，又因她皮膚是天然的冷白色，燈光打下來更襯得這白晃眼，便顯得她很有些別樣的風情。此刻，她兩條彎彎的眉蹙著，潤紅的唇抿起，偏頭看向自己的助理，目光沒什么波瀾地問：“有說什么事嗎？”

    助理同她對視，目光膠著在她瓷白的臉上，好似被她的美攝了一下魂，慢半拍才想起來回答問題：“沒有?！闭f罷手腕前傾，將手機向前又遞了一些。

    手機屏幕正亮著，停留在通話界面，不斷跳躍變化著的通話時間顯示對方已等候多時。

    喻茉莉瞥一眼那時間，“05：45”。

    五分四十五秒，的確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至少于商圈名流程先生來說，這是一件極浪費時間浪費金錢的事。

    當下，喻茉莉不敢耽擱，她抬手接過手機，輕輕吐出一直壓抑在胸腔的濁氣，這才將手機貼到了耳側，語氣像是對待上司般，斟字酌句地問：“程先生，我的助理說，您找我？”

    電話那頭沒有人搭腔，只是傳來了喧鬧嘈雜聲，夾雜著高亢的叫喊聲與纏綿的音樂聲，中間甚至隱約還有輪船汽笛聲，像是在一個觥籌交錯的場合。

    喻茉莉將所有聲音盡收耳底，她細細分辨，不消片刻功夫就猜出，那大約是從前程之后常去的地方——一家名叫深夜的高檔會所，開在廣闊江邊，能俯瞰整個城市夜景。

    幾年前剛成為程之后的情人時，他倒是常帶她去那。沾了程之后的光，她也借此見過不少成功人士，其中不乏有身份有背景的高官政要，均出身上流社會，可惜他們無論眼界還是三觀都與她格格不入，她使勁渾身解數也融不進他們的圈內，從此以后她便不愛去了。

    漸漸的，就連程之后也去得少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回竟然又得到了程先生的“寵幸”？

    喻茉莉想到這里，不由得疑云叢生。她心里冒出一種古怪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是眼下顯然不是多想的時候，所以她壓下這種感覺，微微提高了聲音，對著手機再次說道：“程先生，之前我的助理和我說您找我，抱歉，剛剛在拍戲，沒及時接到您的電話……”

    話沒說完，一道清冷的男聲就打斷了她：“我不想聽這些理由?！?/br>
    喻茉莉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多言，她飛快止住接下來的話，主動詢問：“程先生您找我？”

    幾秒后，程之后淡淡地應聲：“嗯，”他聲音懶散至極，“你過來，有人接你?！焙喓唵螁螏讉€字，并沒有其他多余信息。

    可喻茉莉卻聽懂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識微微弓背，聲音也較之前更低，顯見的氣勢不足起來：“知道了，程……”

    話沒說完，聽筒內傳來“嘟”的一聲，是對方不耐煩，主動掛斷了電話。

    喻茉莉沒說完的話就這么壓在了喉口。

    好在這并沒有令她感到多尷尬，因為手機很快熄屏，屏幕上“程先生”三個字消失在了眼前。

    她狀若無事般拉了下披肩，順勢將手機放到了口袋里。女助理適時上前，輕聲說道：“莉姐，宋導說馬上要開拍下一場，拍完就能收工，您看現在要不要過去候場？”

    “候場？”喻茉莉先是有些疑惑，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立刻說：“不好意思，我忘了還有一場戲?！彼⑽Ⅴ久?，思索了片刻才看向自己的助理，“幫我去和宋導說一聲，下一場我拍不了，需要請假?！?/br>
    女助理似是沒料到喻茉莉會這么說，聞言表情為難，她小心翼翼覷一眼喻茉莉的表情，才試探著開口：“莉姐，是程先生有事找您？”

    “沒錯，”喻茉莉點點頭，她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重復了一遍女助理的話，“程先生有事找我?！?/br>
    誰料，一提及程先生，女助理竟然口風轉變極快，轉頭就朝場地中心走去，邊走邊道：“那我去和宋導說一聲?！?/br>
    喻茉莉站在原地，目視著女助理走遠，遠遠的，能看到助理在與導演攀談，下一刻，導演的表情突然由慍怒轉為平和，好像先前的怒火是錯覺一般。

    喻茉莉便知道，今夜最后一場戲已經結束了。

    于是她環胸抱臂，裹緊了披肩，抬腳向片場外走去。

    正是午夜十二點，整個影視城卻燈火通明，有幾個劇組在加班加點拍夜戲，偶爾有三兩個工作人員從她身邊經過，自然不乏認出她的人，便熱切地同她打招呼。

    喻茉莉態度禮貌而疏離，她一一給予回應，很快走出了影視城。

    就在大門口處，停著一輛漆黑汽車，車門大開，車燈明亮，而旁邊站了個西裝革履的中年司機，正沉默無言地等候著。

    見到她過來，司機上前一步，態度畢恭畢敬，簡潔明了地說：“喻小姐，程先生讓我來接您?！闭f罷引她走到車門處。

    喻茉莉彎腰，坐進了車內?？v使心里明白這司機知道目的地，但她卻還是說：“去深夜?！?/br>
    司機應聲，繞過車門坐上駕駛座，動作熟練地發動了汽車。

    很快，車子像黑色流星一樣劃過路面，將燈火通明的影視城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