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法華寺
趁福順熟睡的時候鐘黎寧悄悄給他疏通了淤血,但不敢做得太過,只是讓他走路不再受影響了。她早就知道小太監有多固執,若是給他察覺了,弄不好還要去跪。 早上起來的時候福順已經走了,侍女告訴鐘黎寧福順給她煮了牛rou羹,晚上會早些回來跟她一起吃晚飯。 鐘黎寧循著香味爬起來,吃久違的福順牌愛心早餐,依然是香到要把舌頭吞下去的程度。瞇著眼睛吃完,鐘黎寧跑去東安街上的東廠外,爬到樹上偷偷往里看。 福順好兇呀,小狐貍悠閑地甩了甩尾巴,好像是手下的人辦事不利,抓人的時候跑了一個,福順正訓人呢。 福順冷著臉的時候也好好看,像白雪覆蓋的紅梅,凜然間還透著股凌厲的艷色,鐘黎寧心里美得直冒泡。這衣服乍看一身刺繡花里胡哨的,不過穿在他身上怎么這么好看,下次做要讓他穿這個。 趴在樹上看了半天,鐘黎寧見福順行動之間已經看出不什么異樣了,暗暗放下心,從樹上跳下來,轉身晃悠去了金臺街。 她說了那么多次,福順找各種理由就是不和她去月老廟,自己倒是偷偷跑去拜佛,還一去去九天,她倒要看看福順在求個什么東西。 要真是求趙楚琛能順利登上皇位,今天,不對,往后一個月他都不要再想回家了。 金臺街上的法華寺是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廟之一,昨天似乎剛剛結束了一場法事,門口的紅色告示還沒揭下來。 鐘黎寧站在門口往里探了探頭,似乎是被莊嚴的氣氛感染,鐘黎寧莫名有點壓力,忍不住站直身子正了正衣襟。 “女施主,住持有請?!迸赃呉粋€小沙彌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對鐘黎寧說道。 “我?”鐘黎寧微微睜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有點驚訝地問。 小沙彌點點頭,引著鐘黎寧往大殿后走,鐘黎寧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鐘黎寧跟著小沙彌走到后院的一個屋子里,屋里坐著一個老和尚,看見她進來便呼了一聲佛號,為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對面。 鐘黎寧在蒲團上坐好,等了半天也不見住持說話,忍不住開口問道:“法師,您找我來是……” 住持對她的態度非常和藹,輕聲道:“女施主雖非此世之人,如今卻與此世有諸般因緣糾纏。今日得見女施主,老衲有幾句話想與施主探討。須知一切法相本為緣生,緣生之法,當體即空……” 鐘黎寧本來被他第一句話震了一下,結果后面的話她聽得一頭霧水,困惑都快寫在臉上了,但還是很有禮貌地沒有打斷,繼續努力地嘗試理解。 住持見狀笑了笑,雙手合十輕呼一聲佛號,換了一種說法,“女施主,你既然來了這里,必然是與此世間存在因緣,如今因緣漸深,已經引來諸般變化。雖然女施主所行之事皆得善果,但你畢竟非此世間之人,若牽扯過深,恐有朝一日會被強行切斷因緣,回該去處?!?/br> 這下她聽懂了,鐘黎寧急得不行,她要是因為干擾這個世界的運行,就這么被強行抹掉,她是能回去了,福順可怎么辦??? “法師,”鐘黎寧急切地追問,“我……我的確不是這個世間的人,但我在這里已經有了非常牽掛的人,我不想他……不想他像原來那樣??扇羰俏也桓缮?,我真的怕……現在還有什么辦法嗎?” 住持的聲音依然輕緩,似乎萬物不縈于心,“女施主莫急,世間因果皆有緣定。施主身上功德深厚,定是平日多行善事,又有人傾力相護。老衲這里有件錦囊,今日有緣,便贈與施主,日后或可幫上施主一二?!?/br> 鐘黎寧接過那個錦囊,摸著輕飄飄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鐘黎寧把錦囊仔細收好,鄭重地對住持道了謝??戳丝醋〕值纳裆?,又開口問道:“法師,前幾日是不是有個長得很美的男人來過?還連著拜佛拜了九日?” 老和尚念了一聲佛號,回道:“前幾日有位施主在佛前供了千盞燈,又接連祈福九日。女施主若是有心,可以去殿前一觀?!?/br> “多謝住持!”鐘黎寧得到了答案,道謝后就要去大殿,臨出門前聽見住持又說了一句,“本寺名曰法華寺,還望女施主切莫忘記?!?/br> 鐘黎寧不知道他為什么說這樣一句,但還是點了點頭,默默記下這個名字,轉身離開了屋子。 佛前的千盞蓮花燈把整個大殿映照得極為明亮,每一盞都有福順的字跡,虔誠地寫了她的名字,后面跟著“平安順遂”四個字。 鐘黎寧順著那字跡重復勾勒,想象著福順是怎樣一筆一劃地寫完了這一千盞燈,是怎樣一遍一遍地默念她名字,又是怎么虔誠地長跪在佛前一連跪了九日,跪到膝蓋淤青,甚至無法行走。 他做了這么多,但卻一個字都不和她說,他供了一千盞燈,但沒有一盞求的是能與她白首不離,那燈上甚至沒有出現過他自己的名字。 若不是昨天被她發現,鐘黎寧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一個人明明那么喜歡她,喜歡到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卻連將名字和她并在一起都不敢落筆。 搖曳的火光讓鐘黎寧眼睛里也涌上一股熱意,鐘黎寧連忙抬起頭看向屋頂,偷偷吸了吸鼻子,平復下翻涌的心緒。待視線恢復清晰,鐘黎寧跑到月老廟,找到廟祝求了半天,又捐了一大筆銀子,才得了廟祝的允許。 等一切布置好,天色已經不早了,鐘黎寧連忙跑回家,跳到床上做出一副犯錯后小心翼翼的樣子,等著福順回來。 福順推開門進屋,發現小狐貍沒有像往常那樣飛撲過來,而是蹲坐在床上垂頭喪氣,連耳朵都耷拉下來了,還時不時瞄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福順心里好笑,昨天還氣勢洶洶的,怎么今天就變成這樣了?伸手揉了揉小狐貍毛絨絨的腦袋,福順溫聲問道:“阿黎這是怎么了?” “福順,唔……你先說你不生氣……”小狐貍抬起爪子用軟軟的rou墊踩了踩福順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 “好,我不生氣,”福順很快說完,捏了捏小狐貍的rou墊,笑著問她,“阿黎到底怎么了?是玩的時候把后院的小雞嚇跑了嗎?還是爬樹的時候把海棠的樹枝壓斷了?” 鐘黎寧嘴角一抽,險些沒維持住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在福順心里到底是個什么形象啊,為什么聽起來這么蠢,雖然這些事她好像真的都做過…… 輕咳一聲,鐘黎寧調整了一下情緒,接著蔫蔫地說:“今天我去月老廟玩,把你送我的發簪弄丟了……” “怎么會把發簪弄丟呢?”福順一邊以小狐貍最愛的力度給她疏理毛發,一邊溫和地問道。 “今天有人夸我的發簪好看,我就拿下來給她看,說是夫君給我做的,聊了一會兒我就走了。結果等我回來,就發現發簪不見了,可能是落在月老廟了?!毙『偮曇衾餄M是消沉,連做按摩都不能開心起來。 福順撓一撓小狐貍的下巴,寬慰道:“阿黎別難過了,是刻了小狐貍那支發簪嗎?我再給阿黎做一支一樣的好不好?” “不好!”鐘黎寧一看他這么不上道,軟語相求行不通了,立刻決定先發制人,“那可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是不一樣的!” “可是……”福順面色猶豫。 “沒有可是!就是因為你總不和我去月老廟,月老生氣了才把我的發簪留下的!”小狐貍振振有詞地說,站直了身子抱住福順的胳膊,“就算你明天要忙,今天總可以去吧,我們現在就走!” 福順語塞,一臉苦笑地被鐘黎寧硬拉去了月老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