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在燁不知何時來到這里，他皺著眉看著客廳里圍作一團的來客。他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只淡淡掃了一眼，這些人就自覺散開，給他留了一條通道。

    周在燁沒再往前走，只是瞥了一眼蘇昀淺，眼神中充滿警告的意味，最后對周涵說：“我不同意，你才22歲，現在說結婚，太早了?！?/br>
    周涵原本緊張的神色在聽到父親的話語后輕松了一些，他捏捏身旁戀人的手，示意他安心，隨后對周在燁說：“爸，雖然我還沒到結婚年齡，但是沒關系嘛，再等等就是了?！?/br>
    周在燁說：“你自己也說了再等等，還搞這么一出?！彼D身對面面相覷的來賓說，“我這個傻兒子，也不提前告訴我。剛剛不好意思，壞了大家興致，你們繼續?！闭f完又看了一眼蘇昀淺，離開了。

    雖然周在燁說“你們繼續”，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被他嚇到，之后的氣氛怎么都不如前面那么融洽。周涵笑瞇瞇地打圓場，說：“我爸就是嘴巴毒，你們都知道啦，別往心里去啊?！?/br>
    唯有蘇昀淺臉色蒼白。他知道周在燁臨走前那個眼神的含義。他和周涵談戀愛的這三年，他每天都如履薄冰。

    經歷了這樣一個小插曲后，大家也沒太多心思繼續玩鬧，盡管周涵再三挽留，沒過多久大家還是紛紛離開了。

    周涵有些尷尬，但他知道父親只是關心，也不好說什么。他看著獨自坐在一邊的蘇昀淺，走上前抱抱他。

    “小昀，我好累啊?！?/br>
    蘇昀淺回給他一個淺淺的微笑，伸手擁住他。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靜靜抱了一會兒，直到周涵接到了周在燁的電話。

    那邊說話的聲音不大，蘇昀淺無法聽到他們說了什么，只知道周涵說了一聲“好”，之后就收了線。

    他收起手機，略帶抱歉地說：“爸讓我過去一下，你在家等我，好嗎？”

    蘇昀淺內心愈發不安，可他不能在戀人面前表現出一絲異常。他做了這么多年明星，早就學會了如何保持平靜。他摸摸周涵的臉，不動聲色地問道：“好，那你今晚還回來嗎？”

    周涵想了想，說：“現在說不好，如果不回來我會跟你說的?！敝笊蠘菗Q好衣服，驅車去了周在燁家。

    蘇昀淺一個人留在家里，他呆呆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蛋糕被大家分的七七八八，乍看有些狼藉。周涵不愛吃甜的，他把內里的蛋糕芯子吃掉后，盤子里剩了一大半的奶油。

    蘇昀淺用手指蘸了一塊，放進嘴里。他知道周涵不喜歡吃奶油，覺得又膩又甜，因此特意加入巧克力調味?；烊肭煽肆?，奶油變得微苦，蘇昀淺舔干凈手指，站起來開始收拾亂糟糟的客廳。

    這間房子是周在燁買給兒子的。硬要說起來，周涵應該算是富三代，他父親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非要給兒子買幾千萬的別墅住著。然而周涵不知性格隨了誰，既不像父親一樣毒舌蠻橫，也不像普通公子哥一樣愛玩愛花錢，他堅持只想要一間兩百平的小房子。

    最后父子倆各退一步，買了這間復式公寓。面積不大，兩個人住非常寬敞，多出來的房間，兩間給蘇昀淺放衣服鞋子，一間給周涵放摩托車頭盔。

    周涵很喜歡賽車，經常在晚上約著朋友出去跑兩圈。除了這個愛好之外，他再也沒有別的燒錢的地方。

    可現在，這間兩百平的房子顯得空曠無比。蘇昀淺勉強收拾好了餐桌后，再也支撐不住疲憊的身體，滑落在地。

    他知道，他和周涵的好日子，怕是過到頭了。

    周涵不可置信地問：“爸，你、你說什么？”

    周在燁眉頭緊皺：“我說，誰都可以，蘇昀淺不行，你想和他結婚？我勸你早點死了這條心?！?/br>
    周涵知道自己父親有不少小情人，其中不乏娛樂圈的大小明星，周家也有一點業務涉及娛樂圈，想必非常清楚這圈子里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交易?？商K昀淺和他在一起后是真的潔身自好，絕不亂來。他急急地和父親解釋，卻被反問了一句，“在一起之后不亂來，那在一起之前呢？”

    周涵說：“以前的事情我管不著?！?/br>
    “哈，”周在燁冷哼一聲，“那看來你是知道那小子以前多臟了?！?/br>
    周涵皺了皺眉，語氣有點不太好：“爸，你別說這么難聽的話?！?/br>
    “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你自己心里清楚?！敝茉跓畈荒蜔┑負]揮手，“反正只要我還活著，你就別想和姓蘇的結婚?！?/br>
    周涵心亂如麻，回到家后還要強打起精神安撫年長的戀人。蘇昀淺心思細膩，對旁人的情緒變動極其敏感，他常說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寫出這么多好聽的歌。

    周涵熄了火，坐在車里發呆。蘇昀淺的交際不復雜，平時能推的工作都推了，和他在一起的這兩年，蘇昀淺只發行了兩張專輯，上了一個綜藝節目做評委。這些年音樂行業不景氣，即使是像蘇昀淺這樣年少成名的歌手，現在多多少少也面臨著吃老本的境地。

    可即便是這樣，蘇昀淺也沒有用什么不干凈的手段維持曝光率。這些年也有不少投資商看中蘇昀淺出色的容貌，或直接或間接地勸他別做音樂了，沒有前途的，還不如演演偶像劇，現在流量變現這么快，蘇昀淺又自帶粉絲基礎，想要轉型是分分鐘的事。

    但蘇昀淺都拒絕了。他不說原因，但周涵知道，蘇昀淺一直在打算慢慢退出娛樂圈。他沒有隱瞞過自己的過去，早在交往之前，蘇昀淺就曾坦白告訴過他，為了爭取機會，他曾經接受過別人的潛規則。

    周涵還記得說起這段往事時蘇昀淺的表情。那時他花了很久的心思，用了很多年的時間，跑遍了日本大大小小的唱片店，淘來了上百張經典專輯，反復學習思考后，終于完成了第一張專輯的小樣。只是他沒有門路，沒有伯樂，這張小樣甚至沒有機會被送到哪一家知名的唱片公司的手上。

    他沒有辦法，和一個又老又胖的音樂人上了床，做了他的地下情人。那之后，蘇昀淺患了輕微的抑郁癥，需要依靠藥物治療才能保持平靜的心情。

    周涵雖然年輕心思單純，可也絕不是象牙塔里的無知孩童。蘇昀淺有今天的成績，背后難免經歷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情，他可以理解。周涵甚至想過，如果他們在一起后，蘇昀淺再次面臨這樣的選擇，他該怎么辦。

    他沒有想到辦法，一直到現在，這個問題似乎也無法可解。周涵唯一能想象到的，大概就是借助父親的財力，盡可能幫蘇昀淺掃清障礙。

    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在他們相愛之后，蘇昀淺絕對，沒有，再靠出賣身體換取過任何東西。

    他在車上坐了快一個小時，眼看著就要12點，才整理好衣服下車回家。

    蘇昀淺已經睡了，單薄的手臂伸出被子外，即使室內有暖氣，也還是被凍得微冷。

    周涵小心幫他蓋好被子后，去浴室洗了澡，再回到臥室時，看到自己的戀人正擁著被子坐在床頭。

    “吵醒你了？”

    蘇昀淺搖搖頭，眼神清明：“本來睡得也不踏實?！彼斐鍪掷≈芎氖种?，問道，“周先生和你說什么了？”

    周涵扯出一個淺笑：“沒什么，還是老一套唄。覺得我太小，安定不下來?！?/br>
    “沒說些別的嗎？”

    周涵擁著戀人塞進被子里，用被角蓋住自己微微發抖的嘴唇：“沒什么，你別瞎想，我爸就是舍不得我太早離開家，你知道的?！?/br>
    他抱著蘇昀淺，下巴抵住他的額頭。

    黑暗中，兩人各懷心事。

    周涵不知道，蘇昀淺是被微信提示音吵醒的。對話框內靜靜躺著一條語音，周在燁冷冰冰地說：“蘇昀淺，你是不是忘了答應過我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