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亮著，我站在外面，連呼吸都喘不過來。失魂落魄至極。

    人的生理機制會采取自保的方式，方慈醒不過來這個念頭只要一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的大腦就頓時一片空白，就像是無法接受一般。根本無法思考。

    我坐在門外，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是等到醫生出來，我想要迎上去，卻站不起來。

    張醫生站定在我的面前，這是我家的私人醫院，張醫生也跟我一直都認識，父親去世的時候，就是他陪在我的身邊。

    我抬起頭，看著張醫生：“怎么樣了？”說出來的話，宛如一張砂紙那么的沙啞。

    張醫生看著我，目光中有些不忍：“搶救過來，但是……”他頓了頓道：“你玩得太過火了?！?/br>
    玩？

    我頓時愣在了原地，他用了玩這個字眼?；蛟S他把方慈當做是一個我在肆意玩弄的物體。

    可是，并非如此。

    我才是那個被方慈牽動的木偶。

    張醫生接著說：“我知道他是你父親的……但是，你沒有必要這樣折磨他?！?/br>
    我知道張醫生誤解了，但是我沒有解釋，只是點了點頭。

    而后，我去了病房中，看見躺在床上熟睡的他。

    臉上帶著一個呼吸面罩，他呼出的氣體緩緩的落在了面罩上，面罩被霧氣染白，再褪去。如此重復。

    我走出病房，拿出手機給表哥打了一個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了：“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說：“方慈進醫院了?！?/br>
    表哥的聲音一下子警覺了起來：“發生什么事情了？”

    “……”

    我沒有回答，過了片刻，表哥的聲音鎮定下來：“有生命危險嗎？”

    “沒有?！?/br>
    “那就好?！?/br>
    “你能回來嗎？”

    我不想再照顧他了。

    他是一個泥濘，拖著我越陷越深。

    表哥沉默了片刻：“現在不行?！?/br>
    “為什么？你的老婆都差點死了！”

    “項目上太重要了，我必須留下?！北砀鐢蒯斀罔F道：“方浩，你必須幫助我。照顧他。再有兩個月，我就會回來的?！?/br>
    我忍不住笑出來：“項目，口口聲聲都是項目，當日在祖宅你對方慈噓寒問暖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而現在一個項目就已經讓你走不開了嗎？”

    表哥說：“我確實走不開。你告訴他，他會理解我的?！?/br>
    我沒有說話。

    表哥說：“請你告訴他，我會為他買一件毛衣回來?！?/br>
    我說：“你都不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樣了嗎？”

    “有你不是嗎？有你，我很放心?！?/br>
    我都不知道他這種放心是從何而來的：“你都不知道，我跟他發生了什么?！?/br>
    “……”

    “你還是回來吧?！?/br>
    “我說了，我走不開?！彼磉呌腥嗽诮兴?，他匆匆道：“再見。好好照顧他?！闭f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看著電話簡直一肚子莫名其妙，他是一個化學教授，對于他而言會有什么忙得不可開交的。

    有什么會忙到連妻子的生命都不顧了。

    回到方慈的病床邊，我端詳著他的睡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真的是搞不懂了，在面對他的時候，我自己引以為傲的自控力就完全失效了?？匆娝鷦e人又說又笑，心里面就非常不高興，明明不是這么想的，不想要傷害他，但是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笑我就高興，他一不搭理我，我就想要去招惹他。這樣難道不是太過于低微了，太過于卑賤了，我不要做這樣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夠掌握一切。

    想要成為他心中特別的人，難道不是已經表明，他在我的心中已經是特別的了嗎？

    這樣不平等的關系，是我所不愿意的。

    在還不能夠確定對方的心意的時候，將心交出去，是很容易受傷的。

    我不想受傷。

    可是我的生活就像是鐵制品遇到了磁鐵，我拼命的想要抗拒，心卻總是要朝著他的方向轉去。

    我從門走出去，給宋媽打了個電話，讓她來照顧他。

    宋媽是保姆，但是畢竟不是護工，后面我托人找了一個手腳干凈麻利的護工來照顧他，而我每天會過來看看他。

    他昏迷了好幾天，我過來的時候，就只能夠看見他的睡顏。

    到了第三天，我來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睫顫了顫。

    他要醒來了。

    我非常的焦慮，守在他的床邊，等待著他睜開眼睛。

    纖長的睫毛顫抖了許久，終于，他睜開了眼睛。眨了眨眼睛，最后終于聚焦在我的臉上。

    我撲到他的床前，想要說什么，結果只是張了張嘴，什么也沒有說出口。

    他也看著我也沒什么話說。

    沒什么話好說的，畢竟是我害他到了這個樣子，我們兩個人都無話可說的，就站在那。

    最后我想了想問他：“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來?！?/br>
    他只是閉上了眼睛說：“我要睡覺了?！?/br>
    我坐在一旁，等了一會，他翻了一個身，我就知道他沒有睡著。

    都睡了這么多天，還能夠睡著嗎？

    我問道：“你有親人嗎？我想是不是應該給他們打一個電話?！?/br>
    他沒說話。

    我說：“你爸爸mama呢？”

    他說：“死掉了?！边^了一會，又補充道：“在我小時候?！?/br>
    我怔了怔，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平靜，聽不出來任何情緒波動，但一個從小就失去了父母的人，那不是孤兒嗎？

    “那你還有親人嗎？”

    他睜開眼睛，漆黑的瞳孔看著我：“還有一個弟弟?！?/br>
    我大喜，拿起了手機道：“你記得他的電話號碼嗎？我聯系他?！?/br>
    方慈搖了搖頭。

    我說：“怎么了？你弟弟出事了？”

    方慈：“他很好?！?/br>
    “那他的電話是？”

    “我不想打擾他?！?/br>
    “親兄弟之間，有什么打擾的?！?/br>
    “他被人領養了。他腦子受過傷，已經不記得我了?！?/br>
    “……”我看著方慈，他曾經到底經歷了些什么？

    方慈的聲音娓娓道來：“他現在有著一個順遂的人生，一個新的身份。我不想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也不想讓他知道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br>
    我說：“你弟弟有你很幸運?！?/br>
    “謝謝?！倍Y貌而克制。

    說到弟弟，我又想到哥哥，可惜我是一個獨生子。沒有兄弟，唯一的就是表哥。

    我說：“我給我表哥打了電話，他說，他要兩個月之后回來?！?/br>
    方慈點了點頭。

    我說：“他還說會為你買一件毛衣回來?！?/br>
    這句話，一出口，方慈睜開眼睛，看著我，眼睛中閃爍過一絲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