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爹爹,我殺了那個李世子,拔掉他的睫毛和他爹的頭發。
血淚滴凝結掛在眼角欲落不落。 青蘿緩緩蹲下去,撿起地上散落的一團團一縷縷染著滲著血味、結團皮痂的毛發,小嘴兒癟得像個小老太太般癟出一句句不成調的“爹爹?!?/br> 她眼睛壞了,看不出毛發的真切顏色,但從深深淺淺的紅茫茫她也可得知,手中的毛縷、毛團并非純粹一種雪白顏色,定摻了其它顏色,而那醺人的血味又將所摻雜色的答案告訴了她。 眼睛壞了,也是能知道個真真切切的。 小臉都是一片愁容色,爹爹受了多少苦?一切都是因為她太笨了,她就不該離他半步。 拎著李天信的爹爹當朝親王李祥她緩緩走出李府,將李祥打暈了扔在大門口石獅子后面,她坐在石子上晃著小細腿兒候那李天信回來。 “啊,我尋遍宮里城內,可算見到你了!”一英俊華服青年躍下馬,朝她跑了過來。 “當今太子李天楓?!彼麡O少在宮外向人亮出身份,不喜別人因太子爺這層身份喜惡他,可這當兒他是如此的急于抓住、拋出有利、加分的一切,只要她能迅速記住她,因甚都沒關系、都可以。 身份是如此尊貴,歡喜是如此卑微。 “可記得我么?你在御花園大榆子樹椏上倒吊晃著玩兒,我還在樹下沖你喊話?!?/br> 他搓著雙手,當真開心壞了的樣子,“你是哪家小姐?進宮看皇太后么?你真是調皮,不是倒吊在樹椏子上、就是坐在石獅子上?!?/br> 她記得他,沖樹上的她扔了朵大繡球花、和一油紙袋燒雞,說那燒雞可好吃了,那時她眼睛還沒壞,還能看到粉紅色的大繡球花瓣上的紋理,能看到燒雞皮色醬亮,也知道他容顏頗英俊。 她點頭。畢竟吃了人家給的一整只雞。 太子?阿南覬覦的男子?還真是英俊出眾、氣宇不凡。青蘿斂起血瞳搖了搖頭,“我、我隨爹爹送布匹進宮迷了路?!彼S口掐了個謊。 “哦,”民間女子?也無防,他臉上笑容未減半分,“給你看看我畫的你,我一直帶在身上,就待遇見你給你看,就知道天定不薄我?!彼麖男涠道锾统龇浇伡?,躍上石獅子上和她同看。 竟然畫的是有一面之緣的她,她雖看不太真切,但紅茫茫中可見廖廖幾筆更深的紅線把她倒吊在大樹枝啞上的吊兒啷當勁兒畫了出來,青蘿笑了笑,她想起了爹爹,倒吊在村口老樹枝啞上與她說話、晃得她頭暈。 李天楓總記著她這抹笑,也總奇怪為何自己如此深切記著她這抹笑、卻自動略忘了隨之她手起劍落殺人不眨眼。 起初他以為這抹單純又夢幻多情的笑是因他的畫而起,那一瞬早犯了單相思的他陷得更深了,后來他明白單純又夢幻多情的是他自己罷了??梢呀洓]用了,他掙脫不出來了,這女子如道符咒,困住了他、終生。 “你眼睛怎的了?總半瞇著?劉太醫醫術獨步天下,我讓他給你瞧瞧?!彼此?,焦急焦慮上頭上臉,她有甚疾,他都定要醫好她。 她緩緩搖頭,看眼睛不是第一要事,第一要事是找到爹爹。 抬起頭,紅茫茫中只見對面府宅門口獅子下似蹲著個乞丐,一直朝他們看。 “對面是禮部尚書的老宅子?!倍盘鞐鹘o她解釋。 “那邊有個乞丐?” “嗯,哎,衣衫襤褸、全身潰爛、腐臭不堪,那頭發也不知幾個月沒洗了,結成一縷縷一團團,”杜天楓說完心思一轉急急抓住她的手,“你、你、眼睛是否當真瞧不真切?” 路口傳來踏踏踏甚急的馬蹄聲——兩匹快馬朝他們飛速而來,青蘿斂容轉頭瞇眼望去,果然,李天信還是轉回府了! 她轉回頭時,那乞丐已不見了,她心頭頗雜亂,但已來不及深究。 “那是世子?”她問李天楓,“與你關系可好?” 李天楓輕嘆,“他是當今唯一的世子,幸有幫老臣相護,否則廢立之事真難說了?!睂@女子,他竟說出了難堪的心聲。 “太子被廢會如何?不做皇帝就不做嘍?!彼聪驍v扶李天信下馬的路震,這家伙給李天信服了什么丹藥?恢復這么快?竟還沒傷成灘泥。 “遠遷封地,山高水遠,死于非命、死于寒病,無善終……”他淡淡的說,被廢太子連兒女都無善終的命。 她轉頭看他,陡然才發現他一直抓著她的手呢,她淡淡的將手抽了回來。 他訕訕將手縮進袖中,暗中歡喜的撫挲指尖,難怪會將難堪心聲都說了出來。 “你是好人!”她喃喃,“或者是我在人界遇到的唯一好人。好人壞人都應有報應?!?/br> “自然是好人的,”他急急點頭,滿臉欣喜,“早知你今兒在這,我便帶些好吃的在身上了?!?/br> “你送我繡球花、燒雞,為我畫畫,我也送你一物吧,你再無需擔心被廢、被遠遷、死于非命、無善終了?!?/br> 李天楓聽得正迷糊,她從石子上跳下來,拎出石獅子后的李祥,走向李天信。 “大狐狐在地牢、符籠中?!崩钐煨趴恐氛鹞嬷乜谡f,“放下親王!放下我爹爹!” “你放過我爹爹么?”青蘿冷視他,一字一頓問他:“你、可曾、放過、我爹爹?” 路震暗捏手訣,卻也知不是這小妖狐的對手,不敢貿出手。 青蘿面無表情一手拎著昏迷的李祥,一手悠悠緩緩揪扯李祥的頭發,小手一揪一放間一縷縷頭發絲兒隨風飄揚 李祥吃痛醒來,唔唔嗷嗷抱著大腦袋、蹬著肥腿掙扎,看這少女嬌嬌小小可他就是怎么也掙扎不下來,被揪得慘破不堪的頭皮上滲出縷縷滴滴血絲,滴到地上,漬出紅花般模樣。 “??!”狂怒的李天信大吼想沖上來,只跨出兩步便又狼狽的單膝單手著地,他怒目圓瞪,卻因全身筋脈移位劇痛動彈不得,更痛的是親見父親遭罪的心痛,他算知道這小狐妖鐵了心要以牙還牙報復他了!這破狐妖,心真夠惡毒的! 這一幕看得李天楓是目瞪口呆、莫名其妙,“阿信?這是……” 青蘿將李祥扔在地上,狠狠的道:“我本應揪光你爹爹的頭發、拔下他的眼睫、抽他的骨、斷他的陽根!但今日,我只取你的狗命當禮物?!?/br> 她雙手繚亂舞動飛速結起繁復的妖訣,胸腔中兩顆妖丹齊齊震鳴,襦裙如御風般飄揚,一步一步踱向李天信,路震路陽對視一眼疾速后退十數步,只留李天信單膝跪地撫胸被陣陣滾滾而來的妖力壓催得胸骨一根根暴裂。 李天信在一聲聲卟卟卟的骨頭暴裂聲中倒下,神態猙獰如鬼,哪還有往日的半分俊逸。 青蘿左臂一伸,將李天信拎起,右手一下一下將他并不算短的眼睫全揪撥下來,她看不真切,幾次差點將李天信的眼珠子戳了下來。 嘖嘖的搖頭一陣嫌棄的揚甩手,李天信已無力抬手捂住滲血的雙眼,只能發出一聲聲殺豬般的哀嚎…… 倏的,手起劍落,哀嚎驟止!李天信的人頭咕嚕嚕滾到了李天楓腳下,青蘿對更加目瞪口呆狀若失神的李天楓淺笑致意,“太子,送你的的禮物,可喜歡?” “喜、喜歡!”李天楓自己都想不到他居然還能鎮定回她的話,可他實在喜歡她呀!殺人的她、他也喜歡! “太子,我再送你一句話,那個阿南,歡喜你、但非好人。我、小青蘿、殺人、揪人頭發、揪人眼睫,心狠手辣,惡毒陰損,忘了我!”情竅已開的她自然知道這個畫下她的模樣、又將畫絹隨身帶著的太子的心思。 話未完,她已向路震路陽遁逃的方向竄去…… “不忘!死也不忘!”李天楓朝她消失的方向大喊,“你辦完事回來,我讓劉太醫與你治眼睛!” “不忘,你要回來,小青蘿……”李府前只有李天楓悲凄凄的喃喃、和李祥失子的慟哭…… ———————— 無厘崖前,妖崖臺。 妖風陣陣。 今天無厘狐族來了三位來自白云觀的道友,狐妖們都幻出人身。 面崖負手而立的眾人衣袂飄飄,只可惜背崖與他們對恃的人無心欣賞。 背崖負手而立的是一衣衫襤褸、全身冒著潰爛黃膿、腐臭不堪很是高頎的乞丐。 一老者撫須搖頭婉嘆,“白寒,你竟落到今日這地步?還有活著的臉面?無厘崖下才是你的歸宿?!?/br> 老者身旁一氣宇軒昂的男子也搖頭輕嗤,“還真沒想到,輪落到毀毛發保身?” “連眼睫也沒了?還全身都是痂膿?呸,又臭又丑?!蹦凶优赃叺拿榔G女子似生生打了個寒顫。 “哈哈,”男子大笑,他自是知道妖魅無雙的meimei這個寒顫所為何來,哪個能接受竟曾和這身腐臭為歡過?一尋思就狂嘔不止、睡不著覺吧? 是的,這腐臭不堪的乞丐便是當年無厘狐族最壯碩俊美的雄狐白寒,想當年、他最喜迎風雪立于無厘山崖上寡漠悠傲俯視雪川,連這正哈哈大笑氣宇軒昂的無厘狐族族長青帝都望塵莫及、心生妄妒。 幻化為人身更是體態高頎、豐姿卓絕、俊朗脫俗,如今淪落到這地步確實見者皆無限唏噓,他自己也、挺唏噓,且莫名其妙! 他半瞇起沒有睫毛的眼眸,看向為首的三人,青帝、青蓮和青蒼,還有后面的幾大長老。 “我好像也沒踩過你們幾個家里的祖墳、在上面撒尿拉屎,怎么就非陷害著我玩了?” 青帝和青蓮都怔了怔,大幾百沒年見,寡淡悠傲的白寒也會吊兒郎當說怪話?青蓮眼里閃過絲慕光。 不遠處山石下緩緩走出一身著水綠色襦裙的少女,看來躲在山石后面頗長時間,將眾人的對話都覷聽了去。 青蒼搖頭、撫額,白云觀這幾人真是敗事有余! 路震一見這少女也神色大變,他繞來拐去還是沒能擺脫她,這小狐妖真是執著。 見到思念多日的女兒,白寒雖眼有驚喜、溫柔意,臉色卻也不佳,他并不愿意她卷進這些連他自己都毫無頭序的恩恩怨怨。 少女身形一晃,瞬間已在爹爹身前,一手持劍、一手晾翅姿,護在爹爹身前,“爹爹。我殺了那個李世子,拔掉他的睫毛和他爹的頭發?!?/br> 終于見到爹爹了,她吸了吸鼻子。有好多話要說,卻只說了其實最不重要的這句。 “嗯?!彼χ毙靥?,大手悠悠一伸,將她反而攔在身后。 她一怔,抬頭看他,瞬間明白,乖乖持劍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