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那個噩夢沒過多久，家庭醫生例行檢查的時候，陸秋丞竟真的懷孕了。

    夢境和現實重疊，你額上冒著冷汗，背脊發涼。

    然后陸秋丞聽見你開口，要他殺死這個孩子。

    他緊抿著唇，渾身肌rou因你的貼近而緊繃著，神經高度緊張。

    這是自那個晚上之后形成的條件反射。

    他拼了命地想忘記那個晚上，可恐懼和驚慌不收控制，深入骨髓。

    甚至老天還開玩笑似的，讓他懷上了孩子。

    87

    事情才過去半個月，誰都沒能真正淡忘那個晚上。

    至于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陸秋丞說不上討厭，卻也絕不是喜歡。

    你不想要，他自然也沒想讓這個孩子來到世界上。

    但顧玨制止了他。

    顧玨在手機的另一端嚴肅且嚴厲地讓他把孩子留下來。

    而后他直接去醫院攔下了陸秋丞。

    在那個極為平常的午后，顧玨給他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那是顧玨和你的母親紀淼相處過的短短五年。

    88

    顧玨一直單身到三十歲，才被家族按頭和紀家聯姻。

    那時候他正煩躁于逃不掉的聯姻，索性選了個不易受孕的Beta，想直接斷了顧家對孫兒的念想。

    他對紀淼的認知停留在Beta上，甚至在新婚夜前都沒記住對方的名字。

    只不過雖然對方是個聞不見信息素氣味的Alpha，顧玨在新婚之夜還是用盡了耐心。

    盡管紀淼年輕漂亮、溫柔開朗，除了第二性征是個Beta這一點之外，幾乎無可挑剔。

    但顧玨想塊不開竅的木頭，和紀淼頂著夫妻名號，永遠像朋友一樣度日。

    即使后來顧玨從各路好友口中聽說紀淼曾經公開承認過喜歡他的故事，他依然遲鈍地回避感情。

    88

    他依舊神色冷淡，把zuoai像例行公事那樣對待。

    畢竟顧玨不認為，商業聯姻之中會有真的愛情。

    更何況他的聯姻對象還只是自己臨時起意選出的Beta。

    總之顧玨聽過無數紀淼單戀他多年的傳聞，卻從未當真。

    他認為自己更愛的，是眼下知進退，永遠和她保持著距離的紀淼。

    直到紀淼懷孕。

    顧玨聽見紀淼向他報喜。

    那瞬間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但他繃著臉，只用一個簡短的“知道了”來回應紀淼的喜悅。

    89

    事情不會永遠順利。

    紀淼是熊貓血。

    這意味著她的懷孕需要承受比常人更多的風險。

    顧玨以為她會驚慌失措，會不顧他們之間的約法三章來向他尋求安慰。

    但紀淼只是皺了皺眉，似乎全然不在乎地略過這一點，把顧玨的視線引導到孩子上面。

    顧玨難得想說幾句關切的話，又被她的舉動扼殺在了喉間。

    他的臉色冷了一點。

    那時候的顧玨真想開口問問紀淼，問她為什么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反倒關心肚皮下這個連形狀都還看不出的小東西。

    只不過他的尊嚴決不允許他低頭，露出自己的關心和弱點。

    90

    生活一直都很平淡。

    紀淼的孕期反應不算強烈，偶爾孕吐腿抽筋，卻也總是在顧玨出手相助之前自己完美解決。

    顧玨算是終于嘗到了自己定下那些冰冷規定的苦果。

    因為紀淼嚴格遵守，除了產檢會讓顧玨陪著一起，其余時間依舊和顧玨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疏遠距離。

    她始終不曾依賴過顧玨，正如顧玨在他們剛結婚時告誡他的那樣。

    四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紀淼曾以為她的喜歡足夠支撐她單戀著過完幾十年。

    但懷孕后，不知是心思敏感還是孕期情緒作祟，她竟覺得有些累了。

    91

    事情總也沒法一帆風順。

    紀淼臨盆時候額狀態很差，臉色發白，整個人被渾圓的腹部襯托得更加瘦弱。

    她很難得地倚靠著顧玨，主動握緊他的掌心。

    顧玨低頭，下巴在她額上蹭了蹭。

    他說，等紀淼生完孩子，他要告訴紀淼一件很重要的事。

    紀淼強撐著回應給他一個笑容，柔柔地說好。

    她近來總在犯困，一睡半天，精神卻仍舊差的不行。

    顧玨趁她休息睡著的時候，輕輕地俯下身，吻上她的雙唇。

    他想說的話是“我愛你”。

    一句他顧玨過去從來不屑說的、表白用的話語。

    他看著紀淼進了手術室，想著如果紀淼真的那么喜歡他，一定會想著再出來見他。

    92

    顧玨是商人，而商人向來精通算計。

    他為自己的怯懦找了一萬種解釋，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很好，沒有問題。

    他會賠付紀淼最盛大的婚禮和蜜月，以彌補那個他們匆匆走了個過場的形式主義婚禮。

    可后來紀淼直接轉入了重癥監護室。

    再后來顧玨聽見有人他們朝他說對不起。

    他耳中俱是嗡鳴聲，兩腿發軟，半天沒能從塑料座椅上站起來。

    直到他的手下扶了他一把。

    顧玨勉強站穩了，紅著眼眶，哽咽地、一遍遍說著“不可能”。

    93

    他不知道紀淼是不是真的很喜歡他，因為這個問題已經再也等不到對方的答案了。

    只是他心口處像被活剜了一塊似的劇痛讓顧玨知道，并且是非常清楚地知道，他是真的愛著紀淼。

    他以為習慣一個人并不代表著愛上一個人。

    但他錯了。

    他站在原地，竟想起紀淼最喜歡的，是薄荷葉的清香氣息。

    一如紀淼聞不到的，他的信息素氣味。

    如果此刻紀淼能夠醒來，顧玨發誓他一定會把自己的一顆真心，剖出來放到紀淼面前。

    94

    顧玨那段時間過得很頹廢，甚至放掉了大半的公司業務，渾渾噩噩。

    他險些沉浸在悲痛之中。

    后來是回到家中時，嘹亮且持久的嬰兒啼哭聲把他從幻想拖回現實。

    那是紀淼和他的孩子——一位健康的Alpha女嬰。

    他看著皺巴巴的嬰兒，攥緊搖籃的手掌青筋暴起。

    然而下一秒，哭聲響起，顧玨還是慌神地、笨拙地撥弄起搖籃上墜著的掛件。

    顧玨既恨她，卻又愛她。

    95

    顧玨說完了故事，看著還未回神的陸秋丞，兀自起身，在光暈里整了整自己的衣物。

    陸秋丞保持著坐姿，仰視著他，抿緊了雙唇。

    許久他把腦袋重新垂了下去，掌心貼近小腹，低聲地感慨。

    顧玨說孩子是很神奇的存在，血脈相連，冥冥之中好像就是會把兩個人牽扯到一起。

    如果他和你有了一個孩子，你們之間就無可避免地，會因為孩子而產生聯系。

    陸秋丞怎么可能不動心。

    他本就走到了絕境，于是自然會想著賭一把。

    賭孩子能為你們惡劣的關系帶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