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向晚，華燈初上。

    街邊乞討的殘疾人準備離開，吃完晚飯的人開始散步，剛下班的人們忙著回家、應酬。無所事事的人們都約好了聚會，痛飲一宿。

    窗邊卡座。

    靜雅坐在曹勇對面，港風餐廳裝潢精美，兩人像極了身處電影畫面，是不是也該說幾句浪漫對白，男人腦海里突然閃現這樣的念頭。

    但最好算了，撩起一池春水，倒也不必死性不改。

    借著路燈斑斕余輝，曹勇看見一具頎長身軀由遠及近，面孔英挺桀驁，眼中殺氣騰騰。

    鵝黃的燈光打在任青山臉上，他緩緩走近曹勇，樣子看起來十分憔悴?？纱藭r他眼里氳滿笑意。

    兩人抬手，重重撞了一下。

    “怎么想著過來了？”青山問。

    總不能說自己無處可去，過來蹭吃蹭喝蹭住吧。若無其事笑笑，說前些天厲邯的事太鬧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動手處理，過來找人商量商量。不料路過暗巷看到有人揍姜民。

    “他原來是厲家的會計，手里掌握著厲家不少把柄?！?/br>
    幫里的事總是這樣雜，曹勇揉了揉眉心，不過數月，又似乎要變天。

    沉默良久，他不由自主摸過青山擺在桌上的香煙，又拿過打火機點燃，“我哥公司有蛀蟲，賬對不上，他讓我幫他查。幫里的事我暫時顧不上，要不要把言喻凡支回來幫你?”

    青山擺擺手，寬闊肩膀似乎能撐起身后鉛灰迷蒙的天幕，“犯不上。曹祺那廝怎么想著找你幫忙了，他不是挺能耐嗎？”

    曹勇吐一口煙，撇撇嘴，“誰知道呢，反正能給我不少好處，賬查得清，公司順利上市之后給我百分之十的股份，西城的老宅歸我?！?/br>
    聽此話，任青山眼睛突然瞪大，有些吃驚，狠狠吸了一口煙，“要真賣給開發商，老太太還在世的話，非扒了他的皮?！?/br>
    曹勇若有所思，并不覺得他哥真會那么做，不過是威脅他的手段罷了，擺擺手，“他就一紙老虎，八成嚇唬我呢——知道我在意老宅?！?/br>
    “點餐點餐，要吃點什么?”男人們一見面就忽略她的存在，多少有些不快，“為了姜民那小子，我都快餓死了?！?/br>
    青山揉了一把她頭發，說：“知道你辛苦。想吃什么點吧，我請客?！?/br>
    “隨便吃點吧，我得趕在值班醫生下班之前把藥方取了，　送姜民回家——最近厲家的人到處找他，我可不希望他有個三長兩短?！?/br>
    “不用了，我一會兒會帶他回家，你辛苦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边@時候服務員核對點單內容，任青山多加了份生滾魚粥，打包帶走。

    任青山無微不至的一面，難以置信。曹勇扔開煙，側過臉長長吐一口灰藍霧，“不錯啊哥，挺會體貼人?！?/br>
    這話說出來竟變了味道，明明是一句夸贊，卻帶了點娘們唧唧的爭風吃醋，如果說完后曹勇沒細細品的話，沒那么多酸酸的悵然。

    任青山眉頭凝重，緊緊蹙在一起，滿臉歉疚，“我欠他的?！?/br>
    回醫院接姜民回家時，曹勇也陪著。多事之秋，還得多注意為好。厲家那群打手神出鬼沒的，警官也看不住。

    果不其然，早有人在停車場候著，手里拿了家伙。

    沒等人碰到姜民，任青山一把將其塞進車內，迅速掩門。還好有曹勇在，二打十。

    兩人都是練家子，快如閃電揮拳，將其中一人打倒在地。皮rou撞在水泥地面，發出重重一聲悶響曹勇往他胸口上猛地一踹，讓他沒能那么快爬起來，奪走了他手里的狼牙棒。

    又有幾人撲上來，任青山一棒揮在其中一人膝蓋窩，對方當時腿軟跪下，又被任青山從后背處一踢，徑直面朝地倒去。

    這幫人下手發了狠，下手的力道明顯加重，曹勇背部遭了重重一棍。

    血液里的暴力被完全激發，跟那人毆打在一塊，狼牙棒攔腰砸在對方側腰，趁對方痛苦的空檔他抬腳猛踢對方下巴，被打倒在地時曹勇眼里滿是殺氣，抓住手臂往后一反一卸，咔嚓一聲骨頭脆響。

    “滾?。?！不然老子讓你們今天都死在這里！”極恐怖的聲音在地下停車場響起，嚇得原本膽大的人也心驚。一行人迫于曹勇揮起就要將地上男人的臉砸個稀爛的威脅，恐懼得漸漸退遠。

    身下的人抱著他的大腿哭喊著求饒，尖利的聲音刺破空氣，發出凄厲的哀嚎。曹勇踢了他的腿部一腳，讓趕緊滾。被折騰得半死的人如蒙大赦，攙的攙，扶的扶，殘兵敗將一溜煙跑得沒影。

    地表以上的風灌到地下來，掀起曹勇滿是汗水的發簾，他才多多少少從激烈的戰斗中回過神來。

    “快帶他回去吧，萬一叫來幫手，我們兩人不一定能打過?！?/br>
    “你呢?”任青山問，“要是不介意，今晚去我那兒住吧?！?/br>
    曹勇遲疑片刻，這時手機正好響了，便擺擺手，“罷了，我還有事要忙?！痹趥}促的神色中，開了后備箱取行李。

    默然裝作若無其事模樣，拿著手機的手理了理亂糟糟的發，慢慢往電梯口走去。

    好兄弟有了愛人，原來自己也會想要躲遠。自不是避嫌，只是突然感覺自己處于對方世界之外。那種落寞的感覺揮不去了。

    打電話來的人是曹祺，“你在哪兒呢？又落跑了?西城的老宅不要了?”

    “怎么可能！”他反駁，“入職體檢都做完了，明早拿報告?！?/br>
    “那就好?！辈莒鞯脑捳Z里是目的明確的功利。

    你有利用價值，那我就對你多一些在意。沒用后便把棋子狠心拋掉。他就是這樣的商人。聰明而冷漠，很會算計。

    想著反正也要幫曹祺辦事，自己沒了住處，他多金又有資源，鐵定能幫忙安排，比自己尋覓更快。

    “幫我找個離公司近點的住處吧，遠點也行，幫我配臺車?！辈苡乱?。

    他正從病院走出來，門口的急救車正打右燈，緩慢在他眼前停下來，醫生把擔架推出來，出事故的人滿身鮮血。他已經見怪不怪，那點微渺的悲天憫人已經消失不在。

    曹祺一口應下，“沒問題?！?/br>
    掛了電話，他在車站的長凳上坐下，看著廣告牌一張張變換，從章子怡的大紅唇換成劉若英的青梅綠茶，背景燈忽明忽暗。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在心間彌漫。

    夜風席地刮過，掀起了他有些寬松的褲腳。適才發覺，難得夜這樣的深，這樣寧靜，聽得見每一個靈魂的孤獨可憐。

    今夜他要在老城最輝煌的酒店下榻，喝悶酒，獨自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