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來自靈魂深處的無力將他裹挾
曹勇是個挺防備的人,對于近身接觸的陌生人,難免猜忌。 ? ——幫我調查下這個女人,越快越好。 ? 他將司清身份證拍了照,發給一個名叫言俞凡的人。 ? ——好。 ? 片刻,對方只回復一個極其簡短的字。曹勇再次回想起了曾經那個好的可以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接近自己只是為了利益。曹勇仗義,把身邊可利用的資源全部給了他,到最后人家翅膀硬了,不說感謝一聲,反倒鬧得十分不愉快,成了敵人。 ? 厲邯這個人,到死都是他的心病。 ? 不能再想這些破事了,鬧心。為了不吵醒司清,他戴上耳機開了把游戲,光聽別的玩家說話,不搭腔。一連拿下好幾個人頭,就接聽外賣小哥電話指清定位那會兒掛了機,結果再上線時倆隊友都送了人頭——死了就算了,兩人偏不,一邊觀戰一邊聲討他坑貨,花樣百出,言語不是一般的難聽。 ? 奶聲奶氣的,估計還是青春期伊始的小男孩,明明乳臭未干卻非覺得自個兒能耐透頂。剛開始想了想,男孩年輕時不都狂妄,天不怕地不怕的,愛罵罵吧,不跟小毛孩兒一般見識。后來對方見怎么罵他也不吱聲,柿子反正挑軟的捏,來勁了,沒完沒了罵娘。 ? 這下曹勇不樂意了,罵啥不好非問候家人,才罵罵咧咧還了嘴。 ? “艸了,老子頭一次遇見這么不要臉的……說你倆呢,有那閑工夫多讀讀書補補腦子,別頂著那裝泔水的腦子瞎jiba在這里罵娘,管你他媽幾歲,要在老子跟前我非得揍死你!” ? 分貝不高,可渾厚低沉的嗓音滿是火藥味。他有些記不清自己多久沒這么尖牙利嘴。 ? “啪”一聲脆響兜頭而來,手機猛地被打飛在地,還沒等曹勇反應過來,司清已經和他扭打起來,一招鎖喉。 ? “這里是哪里?!你想干嘛?!”司清咬牙切齒地問。 ? 她聲音里囊括了說不清的惶恐,眼底滿是要將人活剝的陰鷙,把曹勇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后背一陣寒涼。 ? 盡管喉頭被司清掐住,但女人家的力氣,始終輕軟綿柔,小貓撓似的或許夸張了些,不過只要他想掙脫,簡直輕而易舉。但盯著司清那副可怕模樣,那雙眼里的冰冷與陌生,像是一股石破天驚的威力,擊碎了他所有的思維。他腦子突然不轉了。仿佛女人攝了他的魂,四肢僵勁麻木,動彈不得。 ? 時鐘瞬息停擺一般,兩人就著那樣別扭的姿勢,僵在在時空里。與光交錯的部分,像藝術家顏料不夠,涂了一半的琺瑯。 ? 似乎猛地想起這不是夢境,曹勇想確認一下,視線在她臉上茫然地搜索著?;蛟S是溫柔,亦或可愛,到最后他卻什么也沒看到。只有一張虛幻的人臉,不帶任何情緒,毫無生機。那些他向往的女孩的美好品質,仿佛被突然從司清體內鉆出的怪物,一口吞下。 ? 沒有了,再就什么都沒有。 ? “司清?”他小聲喚她姓名,他甚至懷疑說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傀儡。 ? 半晌,又用近乎他一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你還好嗎?” ? 女人隨著他的召喚而蘇醒了,眼里漸漸爬滿人氣,表情也熱鬧起來,雖然是那些與美好愉悅沾不上邊的神情。 ? 司清松了松手,又猛地縮回,深深吸了口氣,感覺好像花光了她畢生力氣,她說:“抱歉?!?/br> ? 曹勇保持那個動作,一動不動又僵了會兒,才扭頭問:“……你沒事吧?” ? 他問這話時心狠狠揪了一下,他知道她不會沒事,但他幫不上忙。來自靈魂深處的無力感裹挾著他,平日里那個狂傲不羈、目中無人的小子,被一只他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怪獸,狠狠摔在地上,痛得喊不出聲,傷重得無法蜷伏。 ? -——他從司清眼中看到了自己,囊中之物只剩最深的恐懼。 ? “你餓不餓?”曹勇怯怯地問,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失了魂,但不是怕司清,他心里清楚。 ? “我想起來了,我得找楊醫生復診?!彼厩鍥]搭理男人,自說自話,迅速開了車門鉆出去。 ? 司清步伐不穩,甚至有些踉蹌。曹勇跟上前,似乎把她當紙片人,隨時被風刮跑一般搖搖欲墜。他并肩挨在她身邊,想伸手托扶住她,可剛碰到手肘,她猛地拍掉他的手,隨后指著他鼻子,氣勢洶洶,“你不要碰我!” ? 他被吼得一愣,進退兩難,不扶她自己不放心,扶了又得遭受她兇神惡煞的熱暴力。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一下子變得這么慫,素來他只會整治跟他拿喬的人,但沒想到敗在個丫頭片子手里。 ? “好好……我不碰你,行了吧,”說著他在司清身邊手舞足蹈起來,也不知是心里不痛快故意惹惱司清還是想用那些滑稽的小動作逗笑司清,一會兒故作要碰她,但快貼著時又連忙縮回手,“我碰你了嗎?沒有吧?!?/br> ? 司清無奈瞪她一臉,是那種看傻子的表情,“你真煩人!” ? 一句話堵得他接不上話,氣不打一處來,哪個女人會這么直白地厭惡他???胸口堵著一口氣。他知道不可以同小女子一般見識,但心底那熊熊燃燒的斗志告訴他,要征服她,就像郭靖馴服馬王神都束手無策的汗血寶馬。 ? “提褲子就翻臉不認人了???好歹睡過了,不然誰有心思陪你?!彼氉鞈T了,三兩句素的就得搭配些葷腥。 ? “你有臉說這話,我都沒臉聽。睡了又能怎么樣?僅僅睡了一次你就要滲透我的生活?”司清下身酸蔚得厲害,也不知是為了故作堅強,還是掩飾跟陌生人突然走得太近的不適,她只想露出滿嘴獠牙,用尖牙利嘴將這試圖靠近自己的男人狠狠逼退。 “嘿,誰稀罕滲透你的生活,別自作多情啊?!辈苡掠脴O慢的步調走在司清身邊,一邊想著她逞強的緣由,一邊揣摩她的倔強。 ? “行,我不自作多情,你能不能滾?”司清冷冷地說。 ? “我不會滾,你教我?!彼荒槦o賴望著她,居高臨下。 ? 司清頓在原地,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狗在泥地打滾而后落下山坡的動圖,展示給男人,“就這樣,明白了嗎?!” ? 曹勇聚精會神盯著那張動圖,他從來沒看過,挺有意思,看了好一會兒,想笑,但還是極力忍住。這女人那股令他由衷發笑的幽默,他不知道上哪兒找。搖搖頭,委屈巴巴撅著嘴,一臉懵懂,“沒明白?!?/br> ? 司清恨恨地罵了句“神經病”,欲哭無淚,一半不耐煩,一半懊惱。 ? 曹勇搶過她手機,像小時候惡作劇欺負喜歡的女孩,孩童脾氣一上來,沒完沒了。他不帶責備地埋怨,要不是你,我早回家了。司清沒好氣的說手機還我,我可沒攔著你不讓回家,腿長你身上,我多能耐啊還能支配得了。心想的卻是,都多大了,一點沒個穩重樣。 ? 兩人一路打嘴炮,到了精神科主任辦公室。司清介意曹勇旁聽,道了謝謝,叮囑他早些回去。曹勇揮手作別,可也不知道自己的腳為何不聽使喚,猶豫徘徊,遲遲不離開,最后在走廊的座椅坐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么,或許自己只是想跟這女人多呆一會兒。 ? 司清對他來說,似乎是一束密不透風的心墻裂開照進的光,不那么熱烈,也沒那么灼人。 ? 驚艷,神秘,神奇,給予他的體驗有那么點妙不可言,仿佛直擊靈魂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