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刀光劍影 下(依然修羅場)
駱驍看了他很久,看得傅沉渾身不自在。 這個想法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從腦子里冒出來的,一旦埋下種子,就迅速生了根抽了芽。 其實佐證很多,比如白天駱驍是愛喝魚湯的,到晚上魚湯放在桌上他看都不看一眼。哪怕有兩個人格,用的總是同一根舌頭吧,為什么連口味也會有變化? 再比如,籠統地說起來確實是一個出現在白天一個晚上,但他們兩人并不是一半一半地分掌時間,實際上一天中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現在這個人掌握身體??墒蔷透党恋挠^察來說,他們的工作似乎微妙地割裂了開來,晚上那位的工作量絲毫都不輕松,如果是他的性格更適合辦公也就算了,但似乎并非如此,看起來不像是駱驍白天懶得干活推給別人。傅沉見過一次他自說自話像是得了癔癥的模樣,那時聽他的話音,他們的財產似乎有一部分是分開的。 單純的雙重人格還需要分財產嗎? 但如果不是同一個人,他們倆這樣算什么?傅沉每每思及這里,總覺得毛骨悚然。 “是他告訴你的?”駱驍懸著一顆心試探,說話聲很輕緩和善,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傅沉有點不大習慣,如果不是這個點時間未到,或許他會以為里子換人了。駱驍這副不敢高興得太快的模樣,像是在確定他有沒有中五百萬:“沒,我猜的?!辈粚?,五百萬還不夠買他家一個院子。 駱驍直視著他的眼睛,似乎要望進傅沉的靈魂里,忽然他肩膀一松,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息很是漫長。之后駱驍不再提周尋安的事,淡淡道:“你之前不是有話跟我說嗎,現在說吧?!?/br> 傅沉其實沒什么話要說,只不過情急之下為了讓他放過周尋安隨便找了個理由。這時候想不出該講點什么,只能扯出個陳舊的話頭:“那、那什么……你到底為什么帶我過來……來著?該不會是見家長?” “你終于想起自己是跟誰過來的了,”駱驍輕飄飄掃了他一眼,也不戳破:“他們有什么好見的。反正總不是讓你來會老情人的就是了?!?/br> 傅沉被他了然的目光看得心虛,縮著脖子聽他說。 “你不是想擺脫季準么?!瘪橋斊铺旎纳焓纸o他整了整頸后翻起來的衣領,邊說邊往回走,傅沉趕緊跟上,“很快你就能如愿了?!?/br> 傅沉停下腳步:“你要怎么做?” 駱驍走得慢了,但沒有回頭:“季準本身的破綻確實是不太好找,但他手底下的人就不一樣了。你也別高興太早,這還不能對他造成什么實質上的打擊,只是先埋個引子。日后自然有他焦頭爛額顧不上你的時候?!?/br> “能不能……不用這種方式……”傅沉自己說出來都覺得不好意思,從季準手上搶人有多大的難度,他心里還是有譜的。人家能答應就算他占了大便宜了,還要求這要求那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臉。 他的確想離開季準。據他所知祁父祁母都在國內,祁宣一個人如今不知在F國過得如何,而季準明里暗里不許他去找祁宣。他暗自焦心,但也知道脫身的事急不來,駱驍能做到這個份上,他應該心懷感激了。 可是真說起來,他跟季準其實沒什么深仇大恨。祁宣出事本來就跟人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憑什么白白去救人,傅沉想讓他幫忙本就應該付出代價。而且季準也沒強迫他,是他自己答應的。如果當時不是恰好有季準在,祁宣只會比現在更凄慘。 剛同居的幾天,他一想起祁宣離開時空洞而絕望的眼神就心疼,把所有怨氣都發泄在季準身上。 后來冷靜下來了,想想也沒什么可抱怨的。兩個罪魁禍首破產進了局子,馮元“畏罪自殺”,裴世峰失去生育能力,公司被他欺壓過的新人出來落井下石,他如今落得萬人唾罵,在獄里也過得相當艱辛——都是祁宣父母關照的;言朗在其中推波助瀾,他卻不能報復言朗;黎明集團逼得祁宣在國內待不下去,他卻不得不借助駱驍的力量。 真正害了祁宣的人,他一個都收拾不了。對著季準撒氣有什么用。 祁宣一定是恨著季準的——祁宣完全有理由恨任何人,甚至包括傅沉,只是傅沉知道他不會。他一定希望傅沉和他一樣討厭季準。 而他應該無條件和祁宣站在同一立場。他鉆牛角尖一樣努力想找出什么理由繼續厭惡季準,但季準的確沒什么地方對不起他,無論如何他也恨不起來。 如果可能的話,他只希望能和季準好聚好散,既然人家沒做錯什么,他也沒有理由去害季準。 “你事情怎么這么多?”駱驍站定腳步,言語間有些不耐煩。 傅沉自知理虧,打定主意這回無論他怎么對自己冷嘲熱諷都要低頭接受,就算他駁回自己的申請也是無可厚非。 可是駱驍似乎并沒有繼續奚落他的意思。等了半晌,見傅沉還站在原地,駱驍側過身體轉頭看他,道:“站在那干什么,在想怎么給季準通風報信?” 傅沉被戳中了想法,越發尷尬。 “讓別人看見你這副德行,還以為是我怎么你了。多大點事……”駱驍說得輕描淡寫:“還不走,要我扶你?” 傅沉聽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是這事就這么算了? 他詫異地打量駱驍的神情,今天是不是真的提前換人了?還是礙于在他爺爺的壽宴上不好發作? 傅沉戰戰兢兢跟在駱驍后頭走進大廳,戰戰兢兢坐在駱驍旁邊,總覺得自己欠了人家八百萬,連一句“我坐這里不好吧”的抗議也不敢發出,盯著自己面前的一畝三分地夾菜吃,一塊骨頭啃了半小時。 幸而駱驍給自己另一邊也安排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坐著,有人問起就說他們是公司里帶來的,這樣傅沉倒也不會引人注意。 駱驍在酒桌上與人談天說地,年紀雖輕,卻已經很有一番成功人士舉重若輕的氣度。他的余光時不時掃過身邊的人。 臺上冗長的輪流致辭總算結束,又是一陣整齊的掌聲,席間的眾人終于能一展拳腳,跑到這一桌敬酒又晃到那一桌敘舊。每年和這家人打交道的時候時間總是流動得非常緩慢,駱驍百無聊賴地抿了一口酒,又看了看和骨頭較著勁的傅沉。 出來之前讓張媽給他做點東西墊墊,也不知道他吃了沒有,離結束還有好一段時間。 結束之后,他就要跟季準回去了。 駱驍與別人碰杯時臉上神色如常,只是放下酒杯時“砰”的一聲,把他旁邊的傅沉嚇了一跳。 駱驍出去打了個電話,原定處理季準的事情取消。幾句話吩咐完之后,駱驍沒有馬上回座,他掃了眼周圍無人,裝作對著電話另一邊的人輕輕說道:“喂,幾年前你跟我說這步棋早晚用得上,可時候到了又遲遲不見你有動作,直到他出現以后你才肯在今天動手。你跟季準到底有什么過節?為什么那么忌憚季準?” 駱驍回到席間,遠遠就看見有人在和傅沉搭話,那人背對著他,然而傅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想而知那人說的不是什么好話。 駱驍擰起眉頭邁開長腿走過去,卻被突然冒出來的人輕輕撞了一下,他心情本就不佳,認出撞了他的人之后,冷哼了聲,將人拽住。 言朗好不容易擺脫一波又一波人的糾纏,一路小跑過來找傅沉,撞到人也沒注意。他爸還派了個人來盯著他,來之前耳提面命讓他今天不準招惹是非,否則關他半個月緊閉。 忽然被人拉住胳膊,言朗下意識要甩開,那只手卻好似鋼鑄鐵打,任他怎么掙也不動分毫。言朗來了氣,瞪著眼回頭:“誰……你?”他停了掙扎,微微揚起頭倨傲地看著駱驍,眼中的敵意毫不掩飾:“我們以前見過幾次,駱先生。不巧我知道點你的事情,雖然你姓駱,倒也未必是駱家的人?!?/br> 駱驍毫無觸動地嗤了一聲。 “別強迫他做不愿意的事,”駱驍一定知道他和傅沉的關系,言朗也懶得拐彎抹角,像一頭護食的小獸對著駱驍齜出白森森的利齒,“不然駱家也護不住你?!?/br> “哈,憑你?”駱驍向不遠處的幾人使了個眼色,對言朗譏諷道:“他現在不愿意理你,不如你也別強迫他?!?/br> 有人匆匆來到言朗身邊,向駱驍抱歉地笑了笑?!皠e忘了言先生跟你說過的……”他在言朗耳邊低聲提醒。 駱驍松了手,從一邊放餐具的桌上抽了張紙,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臟東西一樣細細擦拭。 這小子還沒斷奶呢。找了些人去纏著他,還真把他絆住了,比想象中更好收拾。這要是換了季準,他不想搭理的人誰敢糾纏? “哎喲,這不是言朗嘛,長這么高了都,來來來……”又幾個人過來簇擁在言朗身邊嘰嘰喳喳, 不到一分鐘解決了言朗,駱驍懶得再看他一眼,快步走到傅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