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冉敏和干媽在小島上胡天胡地，玩兒了好幾天，終于打道回京。

    這幾天的時間雖然短，可對冉敏來說意義重大，他覺得自己和干媽的距離比從前要近，并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抓住一切機會，把他和干媽之間客觀存在的差異拉得更小，做能讓干媽信任，甚至依賴的男人。

    灣流飛機抵達京城后，連羲和要去和幾個投資商見面，曬黑了一點兒的冉敏親親干媽的臉頰，和他在機場分手，回家看劇本。

    在小島上，空閑的時間，他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的劇本，揣摩自己將要扮演的角色“云帝”的心理和思維方式，這位“云帝”性情扭曲至極，不止殺人，還嗜好嚴刑，登基以來，連根拔起的皇親貴胄、公卿大族數都數不過來，但凡有一點兒反抗他的意思，“云帝”就要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以冉敏的理解，在原著中，云帝的扭曲性格比較合理，因為他在幼年時期就和母親一起幽居冷宮，受過非人的磨難，每個他相信的人到頭來都背叛了他，這造成他多疑、敏感的性格，后來登上帝位，身側虎狼環伺，無數人想把他從那把金燦燦的龍椅上拉下來，將他送回“冷宮”，他受不了，既憤怒，又恐懼，逐漸變得瘋狂。

    劇本中，沒有給云帝不幸的少年時期多著筆墨，只在他登基那一幕開拍，并輕描淡寫地用旁白提一句“經過多年的磨難，云帝終于登基……”，如此一來，很難讓觀眾去理解云帝行事上的乖戾和狠絕，去理解他對大將軍的猜忌和提防，再加上飾演“大將軍”的演員是一位粉絲數量驚人的流量小生，“云帝”倘若不慎，會招來狂風暴雨般的罵聲。

    冉敏倒也不怕人罵，忍受罵聲也可以說是演員的一門必修課，尤其是在當下這個粉絲經濟時代，為一張合照粉絲們都能撕得腥風血雨，更何況在同一部電視劇中演對手戲的兩名演員，他不喜歡被卷入此類事件當中，在社交平臺也說過不少次，請粉絲們只關注作品，不要因為這些沒有意義的事在網絡上和人掐架。

    可稱得上大制作，開機儀式盛大，冉敏作為主演，當然要在場，令他驚訝的是，干媽居然也以聚星老總的身份出現在儀式上，想當然爾，拍照時，他的位置就在干媽身邊，他看過娛記們拍的照片，覺得自己和干媽很配。

    開機儀式后，劇組先在影視城拍攝，古裝劇不止要化好幾個小時的妝，還要戴頭套，要穿厚厚的漢服，又是現場收聲，不能使用制冷設備，在鏡頭看起來氣勢凌人、冷漠倨傲的云帝，衣裳遮住的身體，汗如雨下，把衣料都貼在了身上。

    等一幕拍完，冉敏幾乎要脫水。

    他咕咚咕咚灌下一瓶冰水，才算緩解一點，又因為等下還有他的戲，不能把戲服脫下來，只好用扇子扇風，一邊看同組演員們飆戲，由于趙導想拍一部標志性的古裝大戲，劇組有很多老戲骨，冉敏能學到很多。

    助理熱得一個勁兒扯身上穿的短袖，小聲道：“還得補妝，哦漏?！?/br>
    冉敏笑笑，沒說話。

    連著幾天拍攝下來，冉敏長了一身痱子，等晚上收工，在酒店光著屁股撲痱子粉，覺得無奈又好笑，弄完，他趴在床上玩兒手機，看見微信朋友圈有人發了party的照片，這些人都是干媽那個小圈子里的大佬，各行各業執牛耳的人物，冉敏聽過不少他們的荒唐事。

    干媽也party中。

    只見干媽懶洋洋靠在沙發上，手中晃著一杯紅酒，身邊兒好幾個年輕帥氣的演員、模特圍繞著，靠的最近的那個，臉上都是討好的笑，湊在干媽耳邊不知在說些什么，干媽垂著眼睛，似笑非笑。

    冉敏咬咬牙，邀請干媽視頻通話。

    出乎冉敏意料，干媽沒一會兒就接受了他的邀請，笑吟吟道：“敏敏，收工啦？干媽還在外頭和朋友吃飯，過兩天，干媽去探班，好不好？”

    冉敏心里又恨又委屈，干媽明明答應過他，不會再在外頭亂來，可這樣的“交際應酬”，可一回都沒少去，攝像頭后，干媽臉色緋紅，眼波似水，懶洋洋靠在沙發上，身邊兒沒有一個人，環境也十分安靜，連一點兒人聲都聽不到。

    冉敏知道，一定是看到他視頻邀請的同時，干媽就讓身邊的鶯鶯燕燕退到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讓人們都噤聲，因為他看到干媽所在之處和照片上一般無二，唯一少了的就是那些靠在他身邊的男人。

    冉敏覺得，趴在酒店床上、一身痱子粉的自己簡直就是個笑話，他在京城時，干媽還時常晚歸，他在外拍戲，動輒一兩個月也回不了一趟京城，以干媽的風流，還不知會玩兒成什么樣，說不定，說不定早已經……

    連羲和見敏敏打了視頻通話過來，可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心里覺得奇怪，溫聲哄道：“敏敏，和干媽說，是不是受委屈啦？誰欺負你啦？干媽怎么看你一臉委屈呢？”

    冉敏掐著大腿讓自己不要失控，說：“沒有，只是拍戲，有點累?！边B羲和道：“寶貝兒，聽你這么說，干媽真心疼——”

    他還想再說什么，一個男人大咧咧坐在他身邊兒，擰著眉毛道：“行了，玩兒得正開心呢，姐，你別這么掃興行不行？冉敏，你都多大了，吃點兒苦不是應該的么，怎么還和小孩兒似的撒嬌？不知道大人很忙？”

    那是王超。

    連羲和道：“起開！”

    王超道：“好不容易出來玩兒一回，你還給人當保姆呢？你又不是舊社會從父從夫從子的封建婦女，怎么連點私生活都不能有了？冉敏，你也有點眼力見行不行？你干媽這會兒忙著呢，你不能自己去找點樂子，去交個女朋友，別老纏著大人?！?/br>
    他不管冉敏臉上如何青紅藍紫，一點兒沒遲疑地把通訊切斷。

    冉敏抓著手機，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直想沖過去和他打一架，把干媽帶回家，可……干媽，似乎很享受那樣的環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樣的事是不是經常發生？只是今天恰巧讓他看到照片。

    干媽發來一條語音信息：“敏敏，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干媽吃過飯也要回家了……別把王超說的話放在心上，他這個人口無遮攔，干媽已經教訓過他了，下回讓他親自給你賠禮道歉?！?/br>
    旁邊，王超道：“你這話是摸著良心說的么？”

    冉敏手指在鍵盤上敲了一會兒，打了好長一句話，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最后發過去簡簡單單一個“嗯”。

    他最怕的，就是把干媽推離自己，至于其他……他原先以為，沒了喬安，一切都會好起來，可干媽說的對，喬安對他來說什么都不算，不過是一臺車、一塊表，沒了也不可惜……干媽盡可以，再去買更好的車，更好的表。

    冉敏一點睡意都沒有了，爬起來，一邊抽煙，一邊在劇本上做筆記，想把心思都拉回在工作上，不要去想此時此刻，干媽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和那些年輕帥氣的男人玩兒得正高興，干媽究竟把他當什么，是不是在他面前，一切只不過是在哄他玩兒，是不是，和王超說的一樣，他是在掃干媽的“興”？

    冉敏手中鋼筆再也做不了注釋。

    他抓起手機，找出顧嵐，給對方發微信：【嬸嬸，我看干媽和舅舅在party上喝多了酒，舅舅帶司機了么？能不能麻煩司機也把我干媽送回家？我擔心干媽酒駕?！?/br>
    顧嵐很快回復：【別擔心，我去看看?！?/br>
    冉敏道：【謝謝?！?/br>
    他一夜沒睡，一直在看劇本，第二天早早去化妝，化妝師看著他的黑眼圈，連連搖頭，“敏敏啊敏敏，你這樣不得行，黑眼圈這么重啷個遮得住哦！你到底是咋個了嘛，睡覺沒睡安逸邁？”

    冉敏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說：“嗯，麻煩你了?！?/br>
    化妝師喋喋不休道：“你得曉得，身體是自己的噻，攝影棚那么熱，你黑夜再睡不安逸，萬一中暑了咋個辦喃？不是我說你，我曉得你還年輕，也不能這么造噻……”

    冉敏“嗯”、“嗯”地答應著她，拿出手機看微信，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沒有，干媽沒有給他發微信，他頓了頓，去刷微博，有人把當時他和干媽由小島上返京、從機場通道出來的場景拍了照片傳到網上。

    照片上，他正和干媽說話，干媽笑了出來，墨鏡擋著，看不見臉，可唇邊那抹笑看得很清楚，冉敏將照片存到手機，正在此時，微信提示橫幅掠過，是王超。

    王超給他發了個比中指的表情包。

    冉敏冷冷一笑，把王超的微信設置成免打擾。

    他又去刷朋友圈，看見凌晨顧嵐也有發朋友圈，大概是兩點的時候，在酒吧舞池最高處搖擺的視頻，從絢爛刺眼的燈光和震耳欲聾的音樂判斷，這間酒吧一定很High，何況，顧嵐身邊兒還有好幾個上身赤裸、肌rou賁張的男人在旁“伴舞”。

    顧嵐給視頻配的文字是“人生得意須盡歡”。

    冉敏點了個贊。

    顧嵐的“應對措施”激烈又驕傲，明晃晃地告訴王超，你可以出去左擁右抱，我又何嘗不可，可惜他學不來，恐怕他真的去和女生來往，干媽看見，也只會調侃他一句“我們敏敏長大了”，甚至還要給他“出謀劃策”，讓他“旗開得勝”。

    冉敏心中一陣苦悶。

    他退出朋友圈，只見王超的對話框又擠到上頭，一定是看見他給顧嵐朋友圈點的贊了，要來和他“算賬”。

    冉敏平時真可以說脾氣好極了，不會輕易發火兒，王超也明里暗里對他冷嘲熱諷過不少次，他都能不放在心上，權當他是為干媽好，只是昨晚發生的事，讓他忍無可忍，王超明知道他和干媽之間的關系，還要扯著干媽在外頭花天酒地，沒有比這更過分的事了。

    他放下手機，抓緊時間閉目養神，等會兒開拍了就沒有休息的時間，必須要拿出最好的精神狀態，而且今天要拍一場武戲，“云帝”要提劍殺人，走過長長的宮殿，這是這部戲的高潮之一，趙導要求很高，說不定要cut多少回。

    他正琢磨如何表現云帝的瘋狂，一雙微涼的手覆上他的眼睛，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幽香，他睜開眼，唯有黑暗，張張嘴，說：“干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