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翌日，去營地的大巴上。

    冉敏戴著耳機，戴荃高亢嘹亮的戲腔縈繞，“踏碎凌霄，放肆桀驁，世道險惡，終究難逃——”

    老四歪在他肩膀上睡的天昏地暗，嘴里喃喃道：“爸爸……”

    到了營地，管理人員說明紀律，然后把學生們的手機都收了上去，進行一系列的體檢。

    與學校寢室相比，軍訓營地環境很差，二十個學生睡一間有十張上下鋪的宿舍，宿舍內沒有衛生間，洗澡只能在規定時間去公共浴室。

    他們寢室的四個人分在一個大宿舍，并很快和同系的其他室友混熟，熄燈之前寶貴的一個小時時間，大家圍在一起嘻嘻哈哈分享零食。

    老四怏怏地從外頭回來，一臉菜色。

    老大問：“暹羅小王子，你咋啦？”

    老四坦承自己的父親是山西煤老板后，室友們便不由自主聯想到原產于泰國的暹羅貓，暹羅長那么黑不就是因為挖煤挖太多了么，既然是煤老板的兒子，自然加冕為暹羅小王子。

    老四道：“我恨軍訓，更恨沒隔間的浴室。cao，拉個簾能費多少功夫?！?/br>
    冉敏扔給他一包麥麗素，說：“沒多長時間，忍忍就過去了?！?/br>
    老四憤憤地撕開麥麗素的小袋兒。

    熄燈后，冉敏在被窩中給干媽發短信。

    昨夜，他翻墻溜出宿舍，去華園找干媽，和干媽待了一夜，還在干媽腿間射了出來，唯一遺憾的是，干媽沒讓他看下邊兒的景色。

    冉敏：「干媽，你今晚回家了嗎？」

    干媽沒回他的短信。

    冉敏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第二天，教官們早六點就吹哨，尖銳的哨聲刺破營地的清晨，學生們陸陸續續起床，集合，挨訓。

    “你們不是來享福的！這是軍訓，覺得自己承受不住的可以和你們的輔導員申請退出！想留下的，就必須遵守規矩……”

    方隊教官的吼聲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學生耳中。

    驕陽似火。

    立定、跨立、向前看、向右看齊、齊步走、正步、稍息……

    高強度且枯燥的訓練一遍遍重復，教官們“幺，鵝，幺”的喊號聲此起彼伏。

    冉敏他們的教官是一位娃娃臉的年輕士兵，姓方，方教官長相秀氣，神情嚴肅，不茍言笑，女生們開他的玩笑，他也只當沒聽見，而不會接茬。

    唱軍歌時，方教官起頭，嗓音清澈，引起女生們一片叫好。

    老大郁悶道：“都去看教官了，沒看教官的也在看老二，怎么沒人注意我，我也長得很帥，身板兒也很好，都看看我吧看看我吧，我也想要個女朋友?！?/br>
    老三是只純正的白斬雞，訓練不過半個上午就累的恨不得躺在cao場上，此刻好不容易盼來拉歌休息，趴在老大肩上一動不動，說：“做，夢?！?/br>
    老四也累的夠嗆，一個勁兒地拿帽子扇風，鄙夷道：“你也太虛了吧，看冉哥，氣兒都沒喘幾下?！?/br>
    歌聲在訓練營的上空徘徊，大學新鮮人們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中午午休，冉敏忍不住看諾基亞，干媽回了他的短信。

    「敏敏，對不起，干媽昨晚沒看到你的短信。干媽回家了。你呢，軍訓怎么樣？累不累？」

    冉敏：「不累。干媽，你要好好照顧自己?！?/br>
    這時，他上鋪的老四伸出頭，沖他眨眼睛，用氣音道：“冉哥，你居然還藏了一手?！?/br>
    報道的第二天就要到封閉式營地進行軍訓還得上交手機的事兒，所有人都是在報道當晚的班會上知道的，根本來不及再做打算。

    老四嘿嘿一笑。

    果然，他找了個機會管冉敏借手機，給爸爸打電話。

    這通電話打的格外長，好幾次差點兒被教官發現。

    老四有一大堆話和爸爸抱怨，什么浴室沒有隔間啦，腳上磨出了水泡啦，宿舍連空調都沒有啦，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

    他把諾基亞還給冉哥時，眼紅紅的。

    冉敏問：“你沒事兒嗎？”

    老四搖搖頭，說：“我只是，沒出過遠門，冉哥，謝謝你?！?/br>
    冉敏拍拍他的肩，說：“別客氣?！?/br>
    軍訓的強度越來越大，難度也越來越高，方教官要求很嚴格，不管是對男生還是女生，都要求他們把每一個動作做到最好。

    A大的新生們雖然都是各省市的學習尖子，可在體力上卻不見得個個兒都能達標，不時有人被教官指名道姓地訓，有個女孩兒還窘迫地流了眼淚。

    為數不多的、能讓方教官點名表揚的學員中，冉敏是表現最好的一個。

    他個兒高，長得帥，身板兒漂亮，每個姿勢、每個動作都一絲不茍，完美到位，因此方教官對他青眼有加，委以重任。

    女孩兒們也喜歡冉敏，看他一眼，再和旁邊的女同學竊竊私語，嘴角露出一點兒笑。

    冉敏不為所動，仿佛不知。

    老大搖頭嘆息：“老二啊老二，你沒看到系花看你的眼神嗎？這等關頭要抓住機會獻殷勤啊親，不要等將來人女生移情別戀了你再后悔?！?/br>
    冉敏淡淡道：“她沒看我，那是你的錯覺?！?/br>
    老三也說：“冉哥，我求求你了，你可長點兒心吧，我都看出來系花看上你了，你自己咋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呢？”

    女生們的話題從來都是男生們孜孜不倦談論的焦點，哥幾個的閑談頓時在大宿舍中掀起一陣高潮。

    這時軍訓已過一半兒，同學之間已變得熟悉很多，男女生之間的來往也越來越多，不少男孩兒都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兒，有的藏在心里，有的則光明正大坦坦然地拿出來說。

    這個說覺得系花不該是大家公認的那個而另有其人，那個說流眼淚的女孩兒哭起來簡直梨花帶雨，還有人說，后來起歌的女生嗓子真好，唱起歌來跟黃鸝鳥似的。

    聊天的風向逐漸變了。

    企管系有個比冉敏還高還壯的男孩兒，名叫孟震，來自某高考大省，炫耀過自己雖然是某省人，但并非在該省高考，而是在林芝買了房，轉了學籍，踩那邊分數線上的A大。

    這樣的人，在A大實屬不少，以懸梁刺股的成績考來A大的學子們當然心有不滿，雖沒人說什么，也知道這樣的事兒過去有，現在有，將來還會有。

    孟震興致勃勃道：“你們注意到系花的胸了沒有，好大??！怎么會有那么大的胸！她扎著皮帶的時候，更顯大。我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br>
    許多人隨著他的話開始幻想。

    有人附和道：“是挺大的，不過，你們看到第三排最左邊的那個女生了嗎，她個兒雖然不高，但胸也很大，傳說中的童顏巨乳??！”

    加入胸部討論的男生越來越多，說的話也越來越下流。

    孟震笑嘻嘻地說：“冉敏，你看上系花了嗎？我可要追她了啊。別到時候她和我在一起了你再后悔?！?/br>
    冉敏正在被窩中給干媽發短信，干媽說最近不太忙，可以來訓練基地看他。

    冉敏哪能不知道，干媽說的“不太忙”有多少深究起來令人心生熱意的含義，他又何嘗不想干媽。

    哪怕是高三的時候，他也沒有和干媽一下兒分開這么長時間，連電話都只打過一回。

    孟震見冉敏沒動，大聲道：“冉敏，你在被窩里打飛機呢嗎？是不是聽我們說起系花激動的不行？”

    冉敏放下手機，冷冷道：“你說夠了嗎？”

    孟震微怔，說：“我說什么了，你這什么態度？你不會真喜歡系花吧？”

    冉敏道：“我喜歡誰和你沒關系，但你說的話讓我覺得惡心?！?/br>
    “cao！”孟震罵了一聲，一下站起來，魁梧的身形仿佛一堵墻擋在冉敏床前，“你他媽裝什么裝??！”

    說話聲驟停。

    老大跳下床，老四在上鋪探出頭來。孟震咄咄逼人地問：“怎么，我們聊系花的胸讓你不高興了？”

    冉敏也掀開被子下了床，輕輕推開擋在前邊的老大，看著孟震的眼睛，說：“你不覺得自己惡心嗎？在別人背后說這些話，你不覺得你很猥瑣？”

    二人針鋒相對，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孟震臉漲得通紅，伸手推搡冉敏，冷笑著說：“你他媽裝起來沒完了是吧？哥們兒兄弟之間聊聊女人怎么了？我他媽又沒跑到她們跟前說。再說了，我們說的都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她們要是知道了，說不定多高興呢。有你他媽什么事兒？！”

    冉敏心里想的，是有沒有人也在背后這樣意yin干媽。

    他沒有刻意抬高聲音，起碼沒有孟震那么高，清冷的話語在偌大宿舍內卻清晰可聞：“沒有女孩兒知道自己被這樣議論會高興，這不是贊美，而是不入流的品頭論足?！?/br>
    方才和孟震一起聊同系女生胸部的幾個人臉色也不大好看，都站了起來。

    “喂，冉敏，你這么說就過分了吧？”

    “就是，我們不就聊了幾句嗎，怎么就猥瑣了？”

    “你是婦女之友嗎？還是壓根就是個女的，所以才這么生氣？”

    “仗著系花喜歡裝逼是吧？”

    老大道：“喂，說什么呢，就事論事，別人身攻擊啊?！?/br>
    孟震自覺有人在背后支持，又人高馬大，開始動手推搡冉敏，嘴里罵罵咧咧的，要冉敏道歉。

    冉敏抓住他的手腕。

    孟震發覺他力氣不小，可這會兒所有人都看著，他絕對不能認慫，于是和冉敏扭打在一起。

    宿舍頓時亂作一團，拉架的、動手的、喝罵的都有，冉敏的室友們都躥了過來，和孟震一起聊女生們胸的幾個男生也動了手，想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囂張的冉敏。

    混亂中，冉敏將孟震按在地上狠揍，自己也挨了不少來自背后的拳頭，老四不會打架，趴在他背上為他擋拳頭，老大則和另一個人扭打在一起，撞上旁邊上下鋪的鐵床柱。

    孟震咬著牙抬膝頂上冉敏的小腹，狠狠一下，冉敏沒松手，一拳砸向他的臉，痛呼聲中，孟震吐出一顆斷牙。

    哨聲雷鳴般自門口響起。

    老三從方教官身后溜進來，把冉敏從孟震身上拉開，小聲道：“冉哥，別和教官頂啊?！?/br>
    孟震捂著嘴，扶床站起，惡狠狠地瞪著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