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頑煜拿了條領帶過來，慢慢地給鶴弋系上。怕對方不滿意，又拽過來旁邊的落地鏡讓他瞧。封頑煜的舉止之間都透露著小心，生怕一個舉動不好惹來對方的生氣。

    鶴弋心疼地伸手拽住他?！澳愫苤档?，不要這么小心?！薄》忸B煜眉目之間都帶著那種不自信，仿佛每件事他做的，都是錯的。

    是不是因為今天是同學聚會，封頑煜變得那么不自信起來。畢竟是被同一幫人否定了六年，哪怕是距離當初改變很多，封頑煜也遠比當初更有錢了，但是他什么都不敢。他藏在這個世界上的陰暗角落里，害怕被任何人觀測到。

    封七嘆了口氣，嘴里突然被鶴弋塞了一塊三角巧克力，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拆的包裝。白巧克力甜甜綿綿的，緩解了不少緊張的心情。他坐在床邊望著鶴弋穿搭打扮，看對方甚至換上了領帶夾，還在緊張地整理袖口的衣角。

    鶴弋的緊張恐怕也跟他不相上下，只不過理由不同。鶴弋是想向他的同班同學炫耀，封頑煜現在約會到的人有多么優秀，但他也緊張自己會被否定，也會擔心別人用性向壓過來欺辱封頑煜。

    封頑煜咬著巧克力，囫圇吞棗般地就吃下去了，嘴里最剩下貪戀的那種甜味。他站起身把鶴弋摟住，嘴唇直接貼了上去親咬。他咬的不太狠，不是那種能留痕跡的。

    鶴弋整理好衣服后，就給封頑煜換上他之前特意去定制的西裝全套。一襲白色，跟他的全黑正好是情侶色調。

    封頑煜雖然已經是個名聲赫赫的畫師，但賺的錢也沒鶴弋多，更不用說像他一樣花千萬買跑車。鶴弋具體不想自己開，就叫來了他家族里專門開車的師傅，鉆進車里，手牽著封頑煜的手。前面車座間有自動上升的隔板，聲音和動靜都傳不過去的。

    封頑煜坐在后座，默默地抬頭望天。他這是泡到了哪家矜貴的小王子了，天吶。就之前他干的那么一堆破事，鶴弋真想追究，可以捏死十個他這樣的螞蚱。

    鶴弋瞧著他那個無言的模樣，下意識地覺得有些好笑，湊過去親了親封頑煜的鼻尖。他凝視著封頑煜的眼睛，輕聲開口，“頑煜，你值得?！?/br>
    封頑煜整理一遍心情，調笑地開口?！案?，包養我吧。收我做你的專屬小畫師。我不吃不喝，就給你畫色圖?！?/br>
    鶴弋忍不住露出笑容，慢慢坐回原位的時候還在開心?！翱梢??！?/br>
    封頑煜吃驚了幾秒，“真同意啊，我就隨口一說的。要包養了那我還不得當小媳婦，就不能隨意床上擺姿勢了?！?/br>
    鶴弋無奈地瞧他一眼，沒說什么。家族之間傳的丑聞多著，那種結婚之后還家暴的入贅女婿，也不是沒有。像封頑煜這種性子的人，還真挺難想象他不會解了領帶直接抽人屁股。

    封頑煜過了幾秒討好地望向鶴弋，甚至主動地抱了過去把人摟住?！拔业亩嘟鹎楦绺纭?/br>
    鶴弋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了幾秒，隨后默默接受了這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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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現場，招呼鶴弋的人很多，每個人都恨不能跟他攀上一丁點的關系。而對于封頑煜，則是那種帶著愧疚的試探。每個人看著封頑煜都記得清清楚楚自己當初怎么冷眼旁觀，又或者是怎么樣在這個人面前羞辱打罵他的。如今人家在那個位置站著，自己只在這個泥坑里呆著。

    封頑煜無所謂地拿著酒杯，晃了晃站在原地，終于也有人主動招呼他了。封頑煜跟著走過去，自然地露了個笑容，聽別的班的女生對他的夸獎和贊美。他們當初不怎么熟悉，別的班的人自然也不知道他們班私下里可以有多惡心。

    這是他們整屆的學生聚會，自然人多了點。后來要搞上臺發言，就有人簇擁著鶴弋讓他上去。封頑煜坐在臺下望著那個光芒萬丈的人，心里想，這樣有神采的人也曾經可以被他虐待地比狗更低賤啊。

    人生看起來真的很公平。鶴弋這么光鮮亮麗出身矜貴的人，也有著那樣不想回憶的痛苦過去，也有在醫院等待一個下午等到崩潰的歇斯底里，也有他想守護的光彩。而他這樣從頭到尾都是一身污水的人，也可以搭上順路車，跟一個神采奕奕的人談上戀愛。

    也有很多人失憶一般記不住他的名字，總是要特意詢問這才敢確定原來他就是封頑煜。旁敲側擊的女士瞧著封頑煜身上價值不菲的西裝和裝飾，眼里就流露出對金錢的愛慕和貪戀起來。背后泛酸說著黑料的男士也是一樣，恨不能讓封頑煜再一次地栽進泥潭才肯罷休。

    當年就是這幫骯臟的人因為一些卑劣的嫉妒心，把封頑煜搞得一無是處。如今呢，還是一樣。他們生活不易又不輕松，卻還是試圖把自己的可悲塞在其他人生活中。

    “封七啊，聽說你欠債幾百萬的外債還沒還？這光鮮亮麗的外衣是哪兒偷來的？哈哈哈哈”　一個熟悉的面孔閃現出來，拿著酒杯的手漫不經心地想要灑在封頑煜身上。

    鶴弋那個時候剛走下舞臺，正邁步向他們走來。他瞧著封頑煜的狀態，心里帶著擔心和緊張。如果封頑煜崩潰怎么辦，他會心碎，封頑煜會徹底淪陷下去，他們...然后他看著封頑煜的臉上浮現那種鎮定自若的笑容，沖著他只是勾了勾唇角，揚起酒杯示意他安然無恙。

    封頑煜只是握緊了那個人的手腕，止住了他想搞小動作的手?！扒穫偃f的人是你吧，郭奇杰。聽說你仗著是財務總監的職位，私下里偷稅漏稅已經被人盯上了？”

    郭奇杰的臉上浮現出厭惡的無能暴怒神情，他試圖掙扎一下，卻把手中的酒杯碰灑，濺了自己一身，其中也有幾滴酒灑在了封頑煜的皮鞋上。

    封頑煜無所謂地松開手，“換一套衣服和著裝，我自然是無所謂。也不知道您現在還有沒有這種金融實力，再去給自己搞一身借錢套裝。以前就屬你在班里說閑話說得快，嘴比較碎?，F在沒有那幫追著幫你的狗腿子，你還能怎么樣？花錢租人再來打我嗎？不好意思，我有律師，也有打手?！?/br>
    看戲的人很多。但瞧著封頑煜那副冷靜自然的模樣，心里吃驚的也不下少數。很多想繼續招惹的人瞬時收下了心。他們還不了解封頑煜現在的狀況，但看起來對方也是光鮮亮麗，活得格外滋潤。

    現在這個年紀，大部分人也就是大學畢業剛剛出去工作了幾年?；斓谋容^好的也就是郭奇杰這樣當上財務總監的了，至少能穿套合適的西裝。其他的還有結婚生子的，忙著顧著家庭的，又或者出去當兵剛回來的。

    封頑煜這種..看起來光鮮亮麗，穿著價值不菲的西裝，甚至還帶著與生俱來自信感覺的，也就鶴弋那樣的總裁才有比擬的資本。

    有些人下意識地看向鶴弋，心想這個當年毆打封頑煜的惡霸，不知道現在會怎么和他這個“老朋友”接觸。他們會不會大打出手。說實在的，想吃瓜的人，很多。

    鶴弋走到封頑煜身邊，附在他耳邊說話，“我叫秦若瑄過來了，他們這幫人不就看重這些嗎？我叫她幫了個小忙?！?/br>
    封頑煜拽住他的手?！芭率裁?，不用?！薄∷S后毫無芥蒂地捏了捏鶴弋的手心，仿若無事地去大門口接應秦若瑄。他不需要靠別人給他面子。秦若瑄來與不來都是一樣的。

    耍了些小手段把秦若瑄哄走之后，封頑煜回了場。他默默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一遍又一遍接應著熟悉或者不太熟悉的舊相識。他坐在那里，過了一會兒就在發呆。到底什么樣，算作成功報復回當年的那幫人呢？

    只是這樣看著他也分不清。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起落，拿著自己的“起”，比人家的“落”，無用。反過來也是一樣的。他沒有攀比的心情，也沒有報復的意思了。那幫人過的好不好，于他沒什么關系。

    有些人詢問了封頑煜的戀愛狀況，眼里還帶著幾分的八卦。封頑煜一笑，指指旁邊的鶴弋，“他，我男朋友?！薄　暗昧税赡?，就你也配泡人家鶴大總裁？”　那男生輕嘲他一遍，顯然不知道封頑煜也在繪畫界是小有名氣的畫師，如今跟他約稿的價格，也是昂貴非凡。

    鶴弋湊了個腦袋過來?！班?？他不配嗎”　男生驚恐“噢他配他配的?！薄∪缓笈呐男馗袊@怎么會被鶴弋這種身份的人突然搭訕了他受寵若驚，跑出去跟別人分享瓜田里的新瓜了。他們這屆人，恐同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還是對這都看待很寬的。

    愛意無關性別。哪有什么同性才是真愛，異性才是真愛啊。愛就是真的，愛就是真愛。

    鶴弋瞧著自家班里的姐妹在背后默默豎立的大拇哥，忍不住笑了出聲，也回比了一個點贊的手勢。他們三班的出眾班草，翹掉了他們五班的班草，也確實是件美談。

    封頑煜也不知道的是，或者他早就在記憶里忘卻的是，雖然在自家班里被欺負的慘，封頑煜當年悲情小王子的長相，被其他班的人早就當作班草供著了，只唯恐沒有多見著他幾次。只可惜打籃球他們班的人也不讓封七上場，他連班門都不怎么出。

    鶴弋也是過了很久才知道他自己少時的暗戀對象被他到底欺負地有多慘。如果他們班小姐妹知道，又得忍不住痛斥他鶴弋活該追不了對象了。

    －－－－

    舞會開始的時候，封頑煜牽起鶴弋的手，自然地步入了舞池，像極了其他正常的情侶。融入期間好像別無不同。他同學里還有孕婦，對方自然地被丈夫攬著，幸福地露出笑容。封頑煜就那樣看愣了幾秒，湊到鶴弋的耳邊，“你羨慕嗎？對不起，我...”

    鶴弋輕聲回他?！拔也涣w慕。封七，我知道你很想要個孩子，只是我給不了你了?！?/br>
    封頑煜親了親鶴弋的耳垂，“只是怕你難過。沒有小家伙在咱們面前爭你的寵，我再歡喜不過?！薄∷麪恐Q弋的手，指尖相扣，輕柔溫軟。

    鶴弋釋然地望著他。他自己想被當作堂堂正正的男性看待，他沒有性別認知障礙。他是雙性人，可他認知上只把自己當作男性，并且也只愿意作為男性活下去。生孩子這樣的事..他不想要。而且醫生也跟他說過，身體受損，不能懷孕了。

    也許未來生活中可以有孩子，他也許和封頑煜領養一個小孩子，屬于他們兩個的小孩。但那些都是在路上的故事，他只有期待，沒有斬釘截鐵。

    十年以后，他還會不會和封頑煜一起轉在這個舞池里呢？貪戀彼此的三十時光，感嘆彼此的成就和夢想。他還會不會繼續喜歡著封頑煜??？鶴弋對于這些問題都還沒有一個肯定的答復，他只是很期待著一切的答案。

    封頑煜想的事情不多。他只喜歡珍惜當下，摟著鶴弋的時候就滿心想的都只有鶴弋這個人。他在貪戀鶴弋身上的香水氣息，對方的發絲清香，對方柔軟的唇角。他只覺得每一點每一分他都想收藏在心間，永遠記牢。

    那么多的過去和痛苦，他早就拋開在了腦后。命運啊他說，我原諒你過去給予我的一切懲罰，只因為我得到了我最想要的夢幻結局，所以過去的那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忍受，因為這是我的愛意傳達。

    鶴弋，你是我的幸福。因為有了你這般的幸福，所以過去一切的掙扎，我全部都可以放手。

    他不在乎什么童年陰影，被毆打過的痕跡，被家暴被校園霸凌，那一切都不再變成牽絆他的事情?？捱^痛苦過懊惱過，一切都在艱難成長著。而他在短短的十年內，就已經可以對這一切都放手。

    心臟間的痛楚傷處，好像慢慢逐漸痊愈。他好像一點也沒有再想暴怒痛苦的念想了。一直在幸福罐頭里泡著的人，又怎么會產生怨念惱怒呢。幸福的人啊，在每一分鐘，都在找尋歸路。

    鶴弋，你是我的歸路。

    －END－

    后記.

    Love　is　right.

    我真的還是挺高興的，可以寫完這么一部探討了家庭暴力校園霸凌的作品。很多人罵我，把我和喜歡家暴的角色混為一談，認定一個人只要家暴他就無可救藥地是犯罪者，應該被關進監獄里去。但人性這東西，真的很難說?，F實生活中誰又能斬釘截鐵地斷絕關系呢？這是一部文學作品，探討了人物之間的關系。他們之間的情感思想都不是無中生有，自然也不可能憑空消失。

    兩個人，即使在過去成長的路上犯過錯誤，給別人留下過傷疤，就真的不配擁有幸福嗎？就要在受到傷害的時候被人無端憑借是活該嗎？他們一定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誰又能無端地評價，說一個人家暴了就會家暴一輩子。我就想寫封頑煜，寫這個角色的痛楚和掙扎，他的報復和他的抱負。他可以成長也可以選擇改變。不過因為封頑煜本就是這種性子的人，他的改變太難講述了，就連他的痛楚也都不會流露在表面上。

    不是所謂的【為什么不反虐封頑煜，就因為他曾經小時候慘就可以原諒他現在的行為了嗎？】。而是封頑煜這個人，他的知錯，他的改錯我都寫完了。沒有東西和情感可以傷到他這個人，除了過去那一切的痛楚。一個從小開始就在經歷苦難的人，他再繼續地經歷苦難，只會體會到一如既往。他是在經歷到幸福的時候才能融化曾經的一切傷疤的。

    這不是一個人人都喜歡的故事結局，但至少我喜歡，我心滿意足?！拔磥碓诼飞?，誰又說得清呢?！?/br>
    2020/04/25　桃池/祁憐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