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里出了多少梟雄與明君，又有多少小人與昏君？　中山國國小民弱，借著“姬”姓在亂世里謀得了喘息之機，可惜的是，先王愚鈍，于滅晉之戰里最先提出愿借道他國出兵的主意，最終促成同為“姬”姓的晉被趙、魏、韓三家士大夫所分。

    這之后，同宗族相戮之事常有發生，周王室的地位，也明顯不比從前。中山國自以為促成滅晉一事，是第一功臣，想向周天子索要土地，沒想到周天子反倒最恨中山國。賜土地，重新分封一事一拖再拖，拖到了中山被燕趙合圍攻破。那之后，周天下便亂了。

    “蜜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jiejie，我不知道……我們快走吧！”

    “中山不該開著這個口的，楚也好，秦也好，哪怕是齊國也可以。晉國龐大，占著最肥沃的土地，惹其余八國忌憚不得不除，哪怕是周王室也有這個心思?！?/br>
    “jiejie，蜜兒聽不懂的，你別說了?！?/br>
    “周天子不說，為什么是中山這個小國說了。外姓王侯作壁上觀，姬姓宗族自相殘殺。蜜兒，中山自取滅亡，你還想幫你王兄復國嗎？”

    姬蜜睜大眼睛，從榻上坐起。抹了把額頭，手上全是冷汗，姬蜜捂著額頭，心里有些疑惑。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怎么突然夢到了？

    記得這事發生在……對了，她想起來了，那次是王兄騙了她，瞞著jiejie想將她獻給楚國的一個將軍。幸好jiejie和相君及時發現，將她救了下來。那之后，王兄去吳國覲見吳王，便被吳王下令殺了。姬蜜回想了一圈，越想越不對。

    吳國沒有摻手滅晉一事，與中山幾乎沒什么交集，怎么會派人到越地要宣見王兄？若是聽說姬蜜的美名也就罷了，可……

    怎么可能只是上朝覲見一次就殺了，王兄向來有分寸，吳國勢大，怎么敢對吳王不敬。姬蜜瞬間明白過來，王兄的死有問題，甚至有可能他……根本不是死在吳王手里。姬蜜披上外衣，穿上鞋子，飛速下床去找人。

    她推開了季情的房門，屋里只亮著一盞燈。一燈如豆，燭光跳躍，季情就坐在榻上，手里捧著竹簡。

    季情放下手里的東西，端了燈盞走到案幾前坐下。姬蜜跟著她一起坐下，燭火的光照在兩人的面上。

    姬蜜抿了抿櫻唇，輕聲細語道:“jiejie……我夢到王兄了?！?/br>
    季情疑惑地看向她?！皦舻剿?？噩夢嗎？”

    姬蜜不安地捏捏手指?！癹iejie我睡不著，心里一直想事?！?/br>
    “哦，我知道了。說吧，什么事？”

    “就……就……就我王兄，他……真的是吳王殺的嗎？”想問的話終于說出來了，姬蜜緊張地縮起肩膀。

    季情湊近擦了擦姬蜜臉上的汗，緩緩開口道:“差不多吧，若真要說……他是自己蠢死的?！闭f完，季情對她笑了笑。

    “你王兄自以為能說會道，身份高貴，數落吳國目光短淺，沒有一同滅晉。當然，這不是他當著吳王的面說的，但他口無遮攔，被宮侍聽了去，吳王當然不會放過他?！?/br>
    姬蜜身子向后縮，定定地看著她，語帶顫抖?！霸趺磿?？怎么會！王兄不關心政事，他根本不知道滅晉的事情，他不會這么說的?！边@件事在各國之間一直是個禁忌，就連……就連她自己會知道，也是……

    是jiejie告訴她的！

    姬蜜睜大眼睛，瞳孔里映著火光，震驚的看向季情。眼前的女子，面容普通，是那種不太記得住的長相?？善?，她是自己見過最聰明的人，連相君也被她騙過。

    那她會不會也騙了我？

    她摸了摸自己右臉上的疤痕，轉而想到，其實她不笨的。小時候，她聽的最多的話，就是別人夸自己聰穎，明明這些事情，從前只要多留心，就可以知道的，她被保護的太好了。小時候有父王母后，后來是季情和諸葛陶，王兄的遭遇提醒過她的，可她太害怕了，她害怕那種處處小心謹慎的生活，更害怕那種顛沛流離的日子。她害怕被人算計，可她也是靠這個才能活到現在，與諸葛陶在一起。

    姬蜜已經完全明白了，王兄的死，季情一定插手了。王兄是她一母同胞的親人，她應該替王兄譴責的，可沒有季情……

    姬蜜垂頭，難過地想，她根本沒有資格譴責季情，王兄心里只有復國的事情，可他根本沒有這份魄力與手段，復國只會害死他們。

    “王兄的事，我沒資格問jiejie。蜜兒如今只想知道，那日閣樓里，我昏過去后，jiejie究竟做了多少？”

    做了多少，而不是做了什么。吳王不見得有多愛自己，就是要拉上她自焚，也不過是氣憤她與諸葛陶的私情。那日，火明明燒起來了，可自己卻只是燒傷了臉，身上一點事沒有，這根本不可能！

    就在這時，季情淡淡地開了口?！坝冒霃埬?，換相君永遠寵愛你，這不好嗎？”右手托腮，左手捻著頰邊的幾縷發絲?！澳阋詾樽约河卸嗾滟F？值得一國之君和越國丞相來搶你？”

    “男人吶，永遠把那顆自尊心放在第一位。他們爭搶你，只是想證明自己比對方強而已?！?/br>
    “你滿足了他們的那些小心思，你就得寵。區別只是，相君更負責任，容易對你心軟?！?/br>
    “你王兄自詡尊貴，端著姬姓的架子，惹了吳王不快。吳王自認生擒越王，不可一世，逐漸沉迷享樂?！?/br>
    “姬蜜，是我讓你王兄說的那番話，以致殺身之禍；是我明明能救你，卻要毀你半張臉；也是我讓你有了今天！”

    季情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拔以缇驼f了，我不是你jiejie，我也從未對你當作meimei看待。更何況我做的那些事，也配不上姐妹這兩字?！彼行┐植诘氖?，漸漸撫上姬蜜另一邊完好的臉，觸感滑嫩，讓人愛不釋手。

    “我中山王宮救你，帶你南下，將你從你王兄的桎梏中拉出來，讓你認識諸葛陶，完成你要為王兄復仇的心愿。姬蜜，我不欠你和你父王母后什么?！?/br>
    “至于更以前的事，我利用你得以在中山王宮立足，你們也使喚了這么多年，一筆勾銷?！?/br>
    姬蜜一把扯開自己臉上的手，流著淚，聲音嗚咽?！凹?！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

    季情或者說是姬情，冷笑一聲?！拔业挠彝?，從十日前一直跛到現在，你都沒說什么，我怎么不能說?！?/br>
    何止呢？連她名義上的父王母后以及王兄，也從來只當她姬情是他們最疼愛的小公主身邊的一個女侍。哪怕未來嫁人了，也要以媵妾身份永遠照顧好人見人愛的小公主。這就是中山王的承諾，如今一切的路她都為姬蜜鋪好了。姬情自然不愿意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蜜兒，其實這之前你也從未將我當作是你阿姊不是嗎？乖，擦干凈眼淚回去睡吧。相信我，諸葛陶他不會辜負你的?！?/br>
    姬蜜心里一片茫然，她知道自己不該再被姬情的話迷惑，可她不知該怎么辦，姬情對她的態度前后反差太大了。在這之前，她們相互扶持，掙扎生存了這么久，姬情冷淡的態度讓她前所未有的恐懼。

    姬蜜顫顫地伸出手，扯住對方的衣袖，帶著泣音喊她。

    “jiejie?！?/br>
    姬情嘆氣，伸手摸摸她頭上的烏發?！拔易龅倪@些與相君無關，夜深了，莫要讓相君找不到你?！?/br>
    姬蜜小聲哭了一會，到底還是回去了。

    黑夜里，只有樹葉的沙沙聲與幾聲鳥啼。

    仙人，什么是七情有缺，六欲完滿？

    簡單，你對他人不會有太多的情感。

    我應該對他們有感情嗎？

    唉，說不清，但你的七魄是散的。

    會有什么后果嗎？

    短命。

    那真是相當嚴重的后果呢。仙人找上我，是要告訴我什么嗎？

    教你怎么活得更久，怎么？你想不想做短命鬼？

    不想。

    行，那就有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