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春華再放

    兩個人之間這種僵硬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葉歸蓉從沒有感到這樣的壓抑郁悶，近距離的關系弄成這樣，格外讓人難以承受，看神門的神情倒是平淡如水，不過他每天看各種軍事情報，發布許多命令，大概本來也沒有多少時間為這種事情而困擾，所以葉歸蓉便決定自己還是將精力全部放在醫療上面。

    這一天上午，軍隊轉移，路上有幾名士兵在陣亡的美國士兵身上摸著香煙，然后便坐在一旁笑瞇瞇地抽了起來，有一些士兵是很矜持的，不愿意給死人搜身，戰死者身上的一切都帶著死亡的氣息，十分不祥，不過有一些人則毫不在意，將及時行樂進行到底，也可以說戰爭培養了一些徹底的無神論者。

    另外有一些醫療隊的衛生兵，在尸體上搜尋著急救用品，神門海斗望著那些手臂上戴著紅十字標志的衛生兵，想到了美軍的單兵急救包，他曾經看到葉歸蓉拆開一個來看，里面有繃帶、止血帶、磺胺粉和簡易裝的一針劑嗎啡，雖然葉歸蓉說，嗎啡大量注射很容易成癮，未來會成為隱患，然而在劇烈的疼痛之下，還是先顧眼前吧，強烈的痛楚令人發瘋，聽說葉歸蓉曾經給一個產婦微麻宮剖，簡直不知那名婦人是怎樣忍耐下來的，戰場上自然是緊張殘酷的，生活中居然也是如此，簡直是無謂的折磨，這種情況下，和平生活與戰場戰爭的界限便十分模糊。

    不必看美軍的武器裝備，只看他們的醫療水平，就讓人心頭一陣沉重，這樣的戰場個人急救裝備，日本軍隊是萬萬做不到的，這可真的是土豪級別的，人手一包太奢侈了，而且如今美國連青霉素也可以大量制造了啊，雙方傷員的死亡率更加不是一個級別的。

    如今神門深深體悟到，社會的發展是整體性的，一個學科的進步往往是許多學科的成果合力促成，就好像葉歸蓉非常感謝倫琴等一系列物理學家，是她們讓醫療影像技術得以實現，瑪麗·居里更是開創了放射學，而放射性同位素可以應用于癌癥治療。

    有一次神門海斗聽葉歸蓉給他講解醫學，說到X光和放射學，聽了一陣，神門海斗點頭道：“所以X光倘若拍得太多，引發的癌癥可以用另外的放射元素來治療？”

    對于他這樣的領悟，葉歸蓉一時間也有些哭笑不得，雖然聽起來似乎是有一點荒唐，不過細想起來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樣子，頗有一點“自己的鍋自己收拾”的意思。

    此時葉歸蓉匆匆從旁邊經過，迎面正遇到神門海斗，他向神門輕輕一點頭，沒有說什么，就走過去了。就在這時，忽然叢林里一陣槍聲響起，葉歸蓉只覺得子彈在自己耳邊嗖嗖飛過，下一秒他陡然便給一個身體撲在后面，那個人壓著他倒在了地上，然后便聽到神門海斗的聲音：“射擊！射擊！敵人在樹林里！葉君，爬到那邊樹后去?！?/br>
    第四師團老兵相當多，不像其她師團，因為訓練有素的士兵嚴重損耗，補充來的新兵多半經驗不足，尤其要命的是兵員素質嚴重下降，近視眼偏多，第四師團的戰斗力到現在仍然非常強，此時警衛部隊便各自尋找射擊位，隱蔽攻擊，經過將近一個小時的激戰，終于將敵軍擊退。

    葉歸蓉這時從樹后探出身體，跑出來救治傷員，一轉頭便看到神門海斗的肩頭在流血。

    “啊，大隊長，你受傷了！”

    神門海斗一擺手：“我沒事，你先去搶救重傷員?！?/br>
    一名衛生兵過來，給神門海斗包扎傷口，葉歸蓉于是便趕快去給一名胸部中彈的士兵做手術。

    一直忙碌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葉歸蓉這才有了一點空閑，他來到隊部尋找神門，神門正在與幾名軍官說著什么，見他來了，沖著他一點頭，葉歸蓉等在一旁，過不多時，那幾個軍官紛紛離開，葉歸蓉便走過來要神門解開衣服給他來看。

    神門便將上身襯衣脫掉給他看傷口，神門的右上臂給子彈射中，如今已經消毒止血，好在子彈是直接穿過，因此不需要取彈片，葉歸蓉見處置得十分合乎規范，便將紗布重新包裹上。

    當葉歸蓉將繃帶打好了結，便坐在那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兩個人已經尷尬了許久，要再開口便很有些為難。

    神門赤裸著上身，端坐在草席上，身上還流著汗水，這時他伸出左臂，猛地將葉歸蓉一把摟在懷里，右手也攬在他的腰間，激烈地親吻著他，動作焦灼而饑渴，葉歸蓉起初覺得有些突然，過不多時便也適應了，反手摟住神門海斗，與他一起熱烈地吻著，過了一陣扶著神門慢慢地躺下來，伸手便按在神門的胯部，神門喘息著解開腰帶，將褲子往下一退，露出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腿，這時葉歸蓉也脫去衣服，從神門皮包里摸出安全套戴好，兩個人便滾在了草席上。

    一番激情之后，葉歸蓉氣喘吁吁地躺在一旁，好一陣才恢復過來，坐起身來穿好衣服，神門海斗這時也整理好衣著，神態也恢復了沉穩，挺直脊背，兩手放在并攏的膝蓋上，臀部墊在腳跟處，以正坐的姿勢坐在一旁，拿過一杯水來喝了，然后從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煙，鵬翼牌，綠色天空白云前面飛著戰機，是日本香煙，以神門的官階，現在還不必到美軍戰死者身上去尋找香煙。

    神門海斗抽出一支香煙，遞給葉歸蓉，說了一聲：“來吸一支煙吧?！毙越蝗虄蓚€人都沒有說一句話，這是結束后第一句交流。

    葉歸蓉這一次沒有客氣，道了一聲謝謝，接過來點燃了香煙，坐在神門對面慢慢地吸了起來。

    神門海斗一邊吸煙，一邊靜靜地看著葉歸蓉，葉歸蓉抽煙的姿態也與別人有所不同，兩根手指夾著煙卷送到口邊的動作非常秀氣，仿佛那不是卷煙，而是一支筆一般，讓人聯想到寫字繪畫，吐出煙氣的樣子也文雅得很，兩片嘴唇微微撮起來，輕輕吐出煙圈，口型仿佛在吹奏一支竹笛，神情悠閑而又愜意，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神門海斗總覺得葉歸蓉抽煙的時候，似乎是帶了一點點靦腆，從前從不抽煙的啊，在這樣的緊張壓力之下，也終于有所沾染。

    葉歸蓉給神門海斗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問了一句：“どうしたの？”

    神門海斗微微一笑，道：“想起那一年的冬季，你彈鋼琴的時候，口中吐出的白氣?！?/br>
    回想起當年的事情，葉歸蓉瞬間也有些恍惚，轉眼已經將近四年了啊，這樣的后續簡直如同夢境一般不可思議。

    其實神門海斗還想問一句，“方才快樂嗎？”，畢竟禁欲一個月的時間，非常漫長的了，剛剛那一場事，自己是十分快活的，如同毒血都噴發了一樣，只是不知葉歸蓉是怎樣的感覺，不過回想一下適才的情景，腦中記得葉歸蓉是比平日里格外激動一些，眼睛里的光都仿佛更加明亮，仿佛有兩支小蠟燭在里面點燃一般，與自己抱在一起時，笑得非常甜，所以應該是滿足了的吧？

    神門望著葉歸蓉，笑容中頗帶了一些含義，簡直有些色情了，他此時心中想的是，這樣一個平日總是那般斯斯文文、從從容容的人，頗有一些僧侶教士的味道，一塵不染，精潔無比，然而就是這樣的人，情緒涌動起來便格外誘惑，就好像原本的一支白梅，漸漸染上了色彩，成為粉紅色的桃花，這便分外旖旎了，春色更加動人。

    從這一件事后，葉歸蓉與神門海斗關系雖然逐漸轉為正常，然而戰事卻越來越緊張，這一天神門海斗要派人出去出去傳遞信息，左右看了一看，居然無人可派，幾個通訊兵都派了出去，這時澤田上前一步：“請讓我前去吧?！?/br>
    神門海斗很不放心：“你知道該怎樣過去嗎？”

    澤田的臉登時紅了：“我曉得通往那里的路?！?/br>
    于是便讓澤田去傳令。

    然而兩個小時之后，便有消息傳來，澤田弘治遭遇槍擊，身負重傷。

    神門一顆心登時繃緊了，將手邊的軍務一推，便叫了葉歸蓉一起過去查看，那邊的中隊長已經率先得知情況，剛剛從現場回來，將澤田帶回了中隊部，在衛生兵的照料下，澤田正艱難地呼吸著，這個中隊正是神門之前的中隊，所以許多人的面孔都很熟悉，一進門便看到稻垣拿著水壺給他喂水，然而水卻從嘴角流溢出來，從他的嘴里還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高野一看葉歸蓉來了，立刻滿含希望地問：“葉醫生，能幫幫他嗎？”雖然與澤田不是很熟，然而看到戰友如此悲慘，他也不由得便把葉歸蓉當做了救命稻草。

    葉歸蓉緊急檢查了傷勢，點頭道：“送回大隊部，馬上安排做手術?！?/br>
    神門兩眼緊盯著葉歸蓉：“這個手術你能做嗎？”

    葉歸蓉道：“盡力試一下吧，好在還有X光機，彈道軌跡能看得更清楚一些?！?/br>
    神門立刻說道：“稻垣高野，協助醫生將澤田送到大隊部?！?/br>
    葉歸蓉與衛生兵一起將澤田放到擔架上的時候，只聽后面神門還在很嚴厲地追問中隊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傷口很大，子彈發射方位相當近，而且連腿上也中彈?！?/br>
    中隊長宇佐川狠命低頭：“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當時子彈四處飛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是我的責任，對不起！”

    眼看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來，如今事態緊急，趕快回大隊部匯合其他軍醫做手術要緊，更何況自己那里也堆了許多事情，于是神門便沒有再多講，帶著人匆匆趕回大隊總部。

    將澤田送到醫療隊，葉歸蓉立刻安排給他照X光，葉歸蓉一體機的功能再次發揮，這一臺X光機是之前繳獲的美軍野戰醫院設備，葉歸蓉堅持一定要攜帶，于是就交給輜重隊，此時派上了用場，葉歸蓉臨時客串放射科醫師，給澤田拍了頭部X光片，將片子掛起來，只見從右側腦有一條線路延伸進去，深處有一個小小的異物，這就是彈道軌跡和子彈。

    加賀美大尉望著片子，嘆道：“太深了，而且這是大腦啊?！?/br>
    葉歸蓉點頭道：“所以不能再等待了，要馬上手術，澤田君……是不能簽署手術同意書的了，加賀美君，你來簽字嗎？”

    加賀美沉吟道：“這件事我覺得……還是由上級長官決定吧，不如由少佐來判斷?！?/br>
    葉歸蓉一面讓人將手術同意書拿去給神門海斗，另一面便趕快準備手術，加賀美也洗手消毒，這一次的手術，他是第一助手。

    就在手術開始的前幾分鐘，神門的批準書終于送到，于是葉歸蓉便打開了澤田弘治的顱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