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形一體機
第十八章 人形一體機 鈴木廣子考慮了一陣，終于決定補習課程，四月的時候考看護婦專業，這一下要學習的可就多了，除了國文之外，還要將數學化學重新拾起來，葉歸蓉只要有時間，就幫助鈴木廣子復習課程，別的倒也罷了，葉歸蓉身為醫生，理科知識本來就扎實得很，給廣子夫人講解幾何圖形、化學方程實屬正常，最離奇的是，日本文的課本他居然也能分析介紹。 這種情形連神門海斗都有些尷尬了，中國人給日本人講日文啊，這讓一向以普及的國民教育為自豪的日本情何以堪？于是神門海斗便提出：“要么國文由我來講吧?！碑吘故侵袑W畢業考入軍校，所以講一講初等國文還是可以的吧。 鈴木廣子嘿嘿笑了兩聲，很有一點為難地說：“多謝你，神門君，不過你這樣端正莊嚴，好像高僧法師一樣，讓人除了崇敬，難有讀書的心了?！?/br> 葉歸蓉在一旁抿嘴就是一笑，神門海斗登時啞然，他也曉得自己的面相，倘若自己讀起課文來，還不僅僅是法師念經，那簡直是法師出席葬儀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神情，也難怪廣子夫人一心要葉歸蓉來幫忙，像葉歸蓉這樣溫和親切的態度，自然是更得廣子喜愛。 鈴木廣子一心努力，居然進步很快，對自己越來越有信心，然而就在這時，發生一件很不幸的事情——隆子病了。 葉歸蓉如今是一周去茶店一次的，一般都是在周日，然而三月十九號周五這一天，東紀夫人忽然來到軍營，焦急地要見葉歸蓉，陪伴她一起過來的，還有丈夫達郎。 門口的哨兵正是橫山敬一郎，他也是曉得東紀夫人的，畢竟來軍營慰問過，她家的茶店又與中隊有一定關系，于是便連忙叫了一個戰友向里面傳遞消息，不多時葉歸蓉便趕了出來。 若木東紀一見到他，便滿臉悲傷地說：“阿歸，隆子得了肺炎，很嚴重?！?/br> 葉歸蓉登時暗吃一驚：“在哪里？” “在加藤醫生的診所?！?/br> 旁邊達郎拉著她的袖子，說道：“這些事和阿歸說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是外科醫生啊，不是治療肺炎的?！?/br> 葉歸蓉道：“內科我也略知一二，請帶我過去看一看吧，等我去和和中隊長講一下?！?/br> 葉歸蓉很快取得了神門海斗的準許，與若木東紀一起來到加藤診所，達郎則回去照料店面。來到診所，只見隆子躺在床上，正一陣接一陣咳嗽著，咳得臉上一片脹紅，兩眼則十分疲憊，看到母親和葉歸蓉來到這里，她咳了幾聲，叫了一聲：“神門叔叔……咳咳咳……” 加藤醫生走過來，將兩個人帶到一旁，悄悄說道：“是急性肺炎，真的是很棘手啊，非常嚴重的了，雖然是用了藥，卻一直沒有什么起色，孩子還太小?！?/br> 病床上，若木隆子平日里又圓又亮的一雙眼睛此時晦暗無光，勉力睜開眼睛望著自己的親人：“我會死嗎？” 若木東紀登時哽咽起來，然而很快便撐起意志，勉強說道：“不要這樣想，隆子，你要振作起來，疾病只是傷害懼怕它的人?！?/br> 葉歸蓉坐在窄窄的病床前，兩手搭在隆子那小小的肩頭，如同誓言一般地說：“我不會讓你死的?！?/br> 然后他轉頭對若木東紀說道：“轉去關西醫校那邊的醫院吧，那里有更多設備?！?/br> 加藤醫生點了點頭：“也是盡快轉去大醫院比較好，唉……” 然而又能怎樣呢？病得相當嚴重了，這樣快就轉成肺炎，讓人真的是來不及處理啊，身為醫生，自己也實在是不甘心啊，做這一行越久，有的時候那種無力感就越強烈，當今醫學面對許多疾病，仍然是束手無策。 若木東紀向加藤醫生深深鞠了一躬：“多謝您，加藤先生?！?/br> 葉歸蓉雙臂將隆子抱了起來，與東紀夫人一起，一路向公交車站走去。 來到關西醫校的附屬醫院，葉歸蓉找到浜名醫生，拜托他幫助盡快辦理住院手續，浜名聽說了情況：“雖然是內科的事情，不過既然這樣緊急，我就過去說一說吧，你打算用怎樣的辦法呢？” “我想嘗試一種新的藥劑——霉素療法?！?/br> “唔，那么要安排實驗室嗎？” “是的，拜托了！” 收治若木隆子是常規cao作，然而實驗室提取新的藥品，就比較特殊了，因為浜名向內科的主任說明了情況，那邊也十分配合，撥了一間實驗室給葉歸蓉，葉歸蓉開列了材料清單：甜瓜十個，玉米粉五公斤…… 然后就在暖氣開放的實驗室內，在甜瓜上培養霉菌。 稻垣去看過葉歸蓉一次，回來和同伴們講：“很新鮮的甜瓜呢，上面生出長長的綠色的毛，如同長壽的海龜一樣，背上滿是飄揚的海藻?！?/br> 瀧澤拍了一下大腿：“我早就說他這樣子會變態的，不肯吸煙也不肯喝酒，比高僧的戒律還要嚴呢?！?/br> 旁邊高野連忙更正：“現在能夠喝一點了，有的時候給他清酒或者啤酒，也是可以喝兩口的，只是不能像我們這樣，一邊吃飯一邊喝酒，享受酒菜的樂趣，他是飯是飯，酒是酒的?！?/br> 妻夫木咯咯樂道：“還要進一步訓練，哪里能夠這樣涇渭分明呢？” 吉川笑道：“如今規格可真的是越來越高了，用甜瓜來培養霉菌，他知道這個季節甜瓜多少錢嗎？都是老遠的從沖繩運過來的呢，好想吃甜瓜了?！?/br> 稻垣繼續介紹：“甜瓜上長出了霉菌，就刮下來放在玉米粉溶液里，房間里很溫暖，霉菌長得非?？?，說是后面還要用到菜籽油和木炭粉的?！?/br> 木村這時候湊過來：“菜籽油木炭粉，這是要做什么好東西來吃嗎？” 眾人雖然平日里一看到他就煩，然而此時聊著葉歸蓉那新奇的霉菌培養，便也顧不得驅趕他，更何況這莽撞的一句話，居然還說得很有趣呢，于是瀧澤便笑著洗刷他：“可是呢，神門醫生將中隊廚房都搬去了醫院，你快過去，那里有甜瓜配味噌湯，味噌湯里加了玉米粉增稠，還有菜籽油?！敝徊贿^是霉菌版的。 木村雖然貪饞，卻也不蠢，眼看眾人的神色，便知道是調侃，于是笑嘻嘻地說：“我才不去，醫生的地方可不是輕易好去的啊，尤其這一次不是外科是內科，肺炎可以傳染的?！?/br> 葉歸蓉一連幾天住在實驗室中，他將原始培養液過濾之后，加了菜籽油攪拌，將水分抽了出來，這就是精制培養液，這樣就將大部分不溶物質和脂溶性成分去除掉，然后將極細的炭粉加入精制培養液，讓炭粉吸收霉素，在分離管內用蒸餾水和酸性水清洗炭末，又用堿性水沖洗，濃縮再溶解，這時從隆子痰液里提取的細菌也已經培植好，是金黃色葡萄球菌，培養葡萄球菌的基質也是一種很美味的東西——瓊脂，是從海藻中提取出來的膠凍狀物質，可以用來制作果凍。 葉歸蓉用一點點霉素與葡萄球菌做了藥劑感受性測試，是有效果的，現在只差最后一關，就是過敏性試驗，葉歸蓉將少量霉素注射到隆子手臂血管之中，然后一直觀察了十分鐘，見隆子并沒有發生皮疹、血管水腫之類的過敏反應，更加沒有呼吸困難之類的過敏性休克，于是葉歸蓉便在幾名內科醫生的觀察之下，給隆子注射了這種天然方法分離提純的青霉素，隆子很堅強，在其它藥物的支持之下，一直堅持到了這個時候。 持續注射兩天之后，隆子的肺炎狀況開始緩解，看護每天記錄情況變化，內科的米津主任醫師站在隆子的床前，真的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轉變啊，居然起效了，聽說美國那邊一直在研究一種藥物，叫做青霉素的，據說已經有了很大進展，然而日本方面卻還沒有進一步的發現，真的是令人很憂心啊，這一次制造霉素的方法已經全部記錄下來，只可惜仍然是產量很低的方式，難以用這種方法大批量制造霉素，如果能夠大量制造，對于前線受傷的將士們，該是多么大的福音啊，只要沒有過敏反應，就很大程度不必再擔心傷口感染了。 外科的浜名醫生也暗暗地驕傲，雖然這一次的風頭是給內科占去，然而神門醫生畢竟是外科的人啊，真的太令人驚奇了，本以為手術做得如此之好，速度幾乎比別人快了一倍，而且又快又準，方案考慮周密，是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哪知對內科居然也有心得，自己能夠提純藥劑的，簡直堪稱一體機，師兄大谷介紹來的醫生，果然是不錯。 因此浜名拍著葉歸蓉的肩膀，夸獎道：“很好，年輕人，好好干，將來前途不可限量?！?/br> 葉歸蓉微微一鞠躬：“多謝前輩?！?/br> 當隆子正式出院，葉歸蓉才回到神門中隊。 這一天的晚飯格外豐盛一些，不但有鮮魚，餐桌上還擺著若木家送來的果子，用作飯后的甜點。 神門也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飯，雖然有中隊長在這里，不過這一餐飯的氣氛卻十分輕松，簡直好像新年聚餐一般，這種特殊的場合，大家拋開了平時身份的區別，都十分放松了。 香取拍著葉歸蓉的肩膀，笑道：“醫生，這些天都不見你，感覺心中很有一點空落落的?！?/br> 妻夫木點頭：“是啊，一去就是十幾天呢?！?/br> 淺井笑道：“這樣重的肺炎都能夠治好啊，聽說是用了很新奇的藥物，醫生真的是了不起?！?/br> 葉歸蓉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很認真地說：“了不起的不是醫生，是醫學?！?/br> 新山哈哈笑道：“這種時候還這么謙遜啊，醫生真的是好樣的！” 神門海斗端著酒杯，微微含笑望著葉歸蓉，這就是自己所眷戀的人啊，如此出色，而又如此溫柔，如同春水一般，三月末四月初的時候，岸邊櫻花的花瓣落在水面上，隨水漂流，仿佛櫻花的氣息也浸透在溪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