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貓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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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貓茶道 春風吹過,已經是昭和二十二年,西元一九四七年,三月下旬,庭院中的櫻花展放,川口忍站在樹下,望著枝頭簇簇垂下的櫻花,感嘆地說道:“真不可思議??!像這樣,活著——在櫻花樹下”。 金鐘勛這一次的感觸格外強烈,人世真的是無盡的磨難與無常,畢竟連三浦和夫都受了比較重的傷,就在上個周,川口組與飛行隊發生了大規模的對抗,三浦和夫也給調上戰場,當然他自己本身也想建功立業,在這里看守金鐘勛,雖然表現出組長對他特別的信任,但是在組織中不出風頭,所以他也很需要一場戰斗來表現自己的勇敢,這一回便給人砍傷了手臂和肩背,正在臥床修養。 剛剛給三浦和夫換過紗布,此時再看這櫻花,便愈發體會到這瞬間即逝的片刻喜悅何其美好,櫻花在枝頭也是短暫的,今天還是繁花滿樹,明天一場冷雨,就可能飄零遍地,生之綻放只在頃刻之間,然后便歸于塵土。 從前金鐘勛對櫻花沒有太多感覺,畢竟是日本人的東西,雖然說因為櫻花確實好看,便也不覺討厭,但卻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不過這段時間聽龜野千代和川口忍抒發得多了,金鐘勛對櫻花的感觸竟然也變得有些不同,有的時候看著地上的幾點花瓣,就在想當初它們掛在枝頭的時候,是否也是想著傾盡全力綻放,而當墜落的時候則是凄婉含笑,雖然哀傷,卻了無遺憾,算是生命最后階段的尊嚴與振作。 金鐘勛將一些洗好的衣物晾曬在后邊,又把曬干的衣服收進來,折疊好放進三浦和夫的衣箱,轉頭問:“傷口感覺怎么樣?” 三浦和夫微微俯身:“好多了,謝謝你,金君?!?/br> “不必客氣,你也照顧了我很久?!?/br> 三浦和夫:……這個話還是不要再提了,我對于你真的說不上有什么照應,只不過嚴密地把守門戶,不讓別人進來打擾罷了。更何況我是日本人,你是朝鮮人,雖然初期因為你的記憶受損,最起碼在民族感情上減少了許多摩擦,然而身為日本人,對于朝鮮人一向的觀感如何,我自己卻是知道的。 本來對于親分交代下來的這個任務,三浦的態度是淡淡的,說不上熱切,但也不反感,組長需要自己做這件事,那么自己便做,然而畢竟相處了這么久,到現在已經滿了一年,三浦和夫發現,自己對于金鐘勛居然也有了一些感情,不再是無動于衷,原本的疏離高傲也逐漸退去,金鐘勛在自己眼里已經不是一個“朝鮮人”,而僅僅是一個人,一個并不奇異古怪的人,三浦和夫知道金鐘勛絕不是與自己一樣,兩個人有很多不同,但金鐘勛絕不是一個不可理解的異類。 三浦和夫再次向金鐘勛道謝,這幾天來,自己的貼身衣物都是金鐘勛清洗,尤其是六尺褲,千代夫人雖然可以清洗外衣,但是男子的內衣她是不動的,畢竟性質不同,三浦和夫也覺得很不好讓千代夫人洗自己的貼身六尺褲,這個時候就是金鐘勛出面,將這件事接了過去。 金鐘勛一笑:“一點小事而已,從前你也幫我洗過?!?/br> 三浦和夫:……我覺得自己這個牢頭是越來越當不下去了,如今才知道,人與人相處長久,多少總會產生感情,除非是極端討人嫌的那種,否則難免互相接近,難怪有人說,監獄里的看守定期就要輪換,以免長期接觸,與犯人發生感情,果然是很“科學”的啊,現在的日本,越來越講“科學”了。 三浦和夫知道自己對金鐘勛的感情與組長川口忍絕對不同,川口忍與金鐘勛做過什么,他作為這里的監守者,當然不會不知道,對此也沒有太多想法,但是三浦和夫自己對金鐘勛并沒有這樣的情感,他只是有時候恍惚間便把金鐘勛當做組織內的伙伴,對金鐘勛所抱有的是一份親切,然而就是這份親切,已經讓他有些不安,三浦和夫有時就會對自己說:該換崗了。 一個多月之后,五月三號這一天,小屋這里很正式地又舉行了茶道,一是為了慶祝三浦和夫完全康復,二是為了祝賀新的日本憲法正式實施。 千代夫人將熱水沖入茶碗之中,專注地調制好了茶湯,雙手奉給川口忍,然后說道:“美國人給了我們一部憲法啊,然而如今又能說什么呢?” 川口忍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將茶杯遞給三浦,三浦也只顧喝茶,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接話,對于他這樣的人,憲法究竟是美國人制定的,還是日本人制定的,都無所謂,反正都沒有他說話的機會,三浦最關心的是自己這個月的收入。 金鐘勛則說:“聽說這樣一來,夫人的家族便再也不是華族了啊?!?/br> 新憲法啟用,便正式廢除,從此日本起碼在法律層面上,不再有貴族和平民的區別,當然皇族仍然存在。 千代夫人淡然道:“華族的名義沒有便沒有吧,反正從前也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哪怕是在江戶時代,五攝家的俸祿也不過兩三千石,公卿名門只有幾百石,普通門閥的祿米更少,只有幾十石,維新之后用公債券準折祿米,愈發縮減了,大家的日子都很難過。這里面唯獨大名華族實力雄厚,不是那么迫切地感受到沉船的危機,然而她們卻有眾多的家臣等待主君的援助,作為主君,是不能讓家臣失望的,另外華麗的社交也需要大量開支,所以到了后面,即使是大名華族,財政也日漸緊張了,好在宮中還經常舉行飲宴詩會?!?/br> 金鐘勛驚訝地問:“華族不是落到要到處蹭飯的地步吧?” 千代夫人不動聲色:“宮中的很多器皿都是上等的工藝品?!?/br> 金鐘勛登時啞然,雖然龜野千代說得很含蓄,然而他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偷了宮里的東西出去賣,龜野千代身為貴族后裔,有許多令人不由自主便要尊崇的特點,然而此時金鐘勛發覺,貴族最令人望塵莫及的,或許便是這樣即使在描述偷竊事件時,仍然保持著從容高雅的態度。 金鐘勛有一種直覺,即使是偷東西當場給人捉住,這些貴族仍然會一副風雅派頭,半點不會感到羞愧窘迫的,就好像光源氏,明明是個糜爛的人,有些行徑甚至與市井流氓沒有什么兩樣,只因為他身份高貴,光鮮優雅,便把那些放在平民身上很令人鄙視的情節都遮掩過了。 川口忍忽然之間很有感慨地一拍大腿,道:“所以川口組一定要找到維持經濟的支柱,經濟不能自立就無異于自殺,公卿華族的舊路,我們不能再走了?!?/br> 三浦和夫道:“不是已經有了跑馬場?” 川口忍搖頭道:“那還遠遠不夠?!?/br> 然后話題又轉向了黑道新聞:“本多組的淺野大助死掉了啊,真是可悲啊,在名古屋給組織守山頭的大將呢,只因為一次爭吵,就斷送了性命,可惜了當年也是喝過親子杯的,杯子就這樣碎了?!?/br> 三浦道:“本多組的親分,我從前常聽說他的名字,很是慷慨,號稱‘關西俠客’,從這件事一看,卻沒有我們大哥的仁義?!?/br> 川口忍微微一笑,本多仁介的名聲從這一次便碎了,心胸狹隘,很難有更大的發展。 千代夫人也是唏噓:“極道結緣的杯酒,是從茶道之中引申而出,茶道大家共用一只茶碗,輪流飲茶,這樣的間接接觸,是證明彼此相親,不是外人的禮儀,然而這樣的結緣酒卻給這樣毀壞?!?/br> 金鐘勛卻突然想到一件事,瞠目望著川口忍:“那一次你與我喝酒,難道也是親子杯?” 川口忍噗嗤便笑了:“為什么要想到是親子杯?明明是兄弟杯,你小我一歲,便是舍弟輩,好么?” “是這樣啊~”金鐘勛一顆心這才放下,如果是親子杯,可真要慪死自己了。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千代夫人方才解說茶道結緣杯的話,仔細想一想實在很是曖昧,怎樣的間接接觸呢?就是嘴唇與嘴唇之間咯,其實就是間接接吻,難怪叫做“結緣”,自己早就覺得奇怪,日本人平時吃飯分餐制,沒理由茶道共用一只碗,果然平日里愈是端莊守禮的人,打破距離感的方式愈是迂回隱晦,令人臉紅。 就在此時,槿姬邁著步子,從容地走了進來,就蹲坐在榻榻米上,宛如一尊貓佛像,十分莊嚴的,金鐘勛一看,暗嘆一口氣,真不愧是素來獨來獨往捉麻雀的,理所當然便有這樣一種高冷的姿態。 千代夫人看著槿姬,微微一笑:“居然忘了你,真是很抱歉,也請來喝一杯茶吧?!?/br> 龜野千代站起身來,從花盆里摘了一片香薷的葉子,清洗之后放在茶杯里,加了一點清水,放在槿姬面前,槿姬低下頭來嗅了嗅,便先將那片香薷葉片吃掉,然后伸出舌頭一下一下舔干凈了水,再之后便只見槿姬端莊地坐著,眼神逐漸空茫,龜野千代伸出一根手指在它額前一戳,槿姬身體一歪,便倒在了鋪席上。 金鐘勛微微一笑,槿姬貓薄荷的酒品很好。 龜野千代看著槿姬,新憲法之下雖然不再有華族的名義,但是女性得到了投票權,婦選團體戰前努力多年,今天竟然就這樣獲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