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冰魄冷懸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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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冰魄冷懸秋 裴冷魄一驚,起身回頭,這一看心里就連叫不好! 只見長廊中飄來一團團淡黃色濃煙,正貼著地面向前涌動。外沿的毒蛇被裹進煙中,便如受到毒水腐蝕般劇烈抽搐,哀聲嘶鳴。 那淡黃濃煙源源不斷涌入正殿,群蛇爭先恐后竭力躲避,好似層層細浪亂扭亂翻,鮮艷奪目的鱗片晃得人眼睛發花。 裴冷魄聞到那煙散發著淡淡臭氣,便知是雄黃無疑! ——原來殷月城在殿中孤身失陷,鄢雨空等人推測他必為裴冷魄所擒,因此商議著在殿外焚燒雄黃,最好把裴冷魄給熏倒了。 而梁靖陽熟知地宮布局,知道當年造陵墓的時候,工匠尋思著石壁封住了正殿之氣,日積月累壅塞不散,待到太后下葬,再開石壁必有禍端,因此在石壁上端留了四個排氣孔。 梁靖陽指出排氣孔的位置,眾人就將雄黃藥粉涂抹在火把上,塞入排氣孔中點燃,雄黃便化作滾滾濃煙便飄入殿內。 鄢雨空備下的雄黃分量不多,卻甚為精純,藥性極烈。一經燃燒揮發,便即彌漫滿殿,那些巨蟒毒蛇全都難以招架。 裴冷魄眼見群蛇亂舞,顛倒狂亂,只得接連發出三聲呼哨,萬千毒蛇立即鉆入旁邊的箱籠櫥柜躲避濃煙。 纏在殷月城頸中的巨蟒也松了開來,急急游上了柱子。 殷月城哈的猛吸一口氣,空氣再度涌入焦灼的五臟六腑,真喜得他大口大口喘氣不停,卻給濃煙嗆得大聲咳嗽起來。 但纏著他手足的四條巨蟒已經陷入冬眠狀態,竟然并不松散逃命。 好在雄黃的藥性太強,四巨蟒畢竟抵受不住,蟒身略有松弛。 裴冷魄十分厭惡雄黃氣味,舉步走向棺槨,想要躲進去閉氣。但他走了幾步,胸口一陣難受,于是手扶額頭,身形搖搖欲墜。 殷月城見狀,連忙活泛手腳,用力掙開了蟒皮繩,鼓足力氣一躍而起,搶上去捉住裴冷魄的后衣領,將他整個人重重掄在棺蓋上,喝道:“快說,怎么打開石壁?”又冷笑道:“我可以在這里永遠耗下去,你能等得了嗎?” 裴冷魄正惡心欲嘔,怒道:“別碰我!”回掌拍向殷月城胸口。 殷月城側身避開,但他方才窒息太久,此時一動,腦中無比暈眩,手腳很不利索,于是說道:“老子要用兵刃了!”銀光閃動,將短凰劍拔在手中,鋒利劍鋒斜削裴冷魄脖頸。 裴冷魄咳嗽著說道:“你……你還挺客氣的?!辈⒉徽屑軇?,伸手在棺蓋上一撐,順勢躍起,身子一縮,作勢要躲進棺槨。 殷月城說道:“哈,有這么容易嗎?”學著他的模樣在棺蓋上一拍,身子打橫飛起,籠罩在裴冷魄身體上方,雙手握劍,直往裴冷魄的后心刺去! 哪知裴冷魄見機極快,雙手在棺壁中一撐,身形如毒蛇般一彎一扭,急速向外溜出。 只聽砰得一聲,殷月城兀自摔落在棺中,卻并不覺得十分疼痛,低頭一看,他身下竟然躺著一具身穿金衣、口含白玉的男尸! 原來皇帝棺槨甚為寬敞,先帝顯宗的尸首其實一直躺在棺中。 殷月城猝不防與先帝遺骨大眼瞪著小眼,先是嚇了一跳,又見這干尸皮rou早已腐朽,毫無半分兇險,便低聲說道:“呆木頭爺爺,你好??!” 忽聽頭頂喀喀聲響,卻是裴冷魄雙手推動棺蓋,要把殷月城關在棺中! 殷月城怒道:“你養蠱么?把我和他關在一起做什么?”要想伸手推拒,偏偏心里著急,眼前又是一陣發黑,渾身登時軟癱無力,暗罵道:“我今天真是百事不順!” 然而裴冷魄此刻也是強弩之末,平時隨隨便便就能推動棺蓋,此刻雙手雙腿一同使力,棺蓋卻只是一分一毫慢吞吞地挪動。 他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心里急得火燒火燎,鼻中不斷吸入雄黃,五臟六腑如受火烤,終于把持不住,右手繼續推棺蓋,左手則使勁兒拉動棺槨側邊一枚小金環。 只聽轟隆隆巨響,外間石壁開啟,殿中黃煙立即飄散出去,裴冷魄深深出了一口氣,胸口這才舒服了些,要待加緊力氣關上棺蓋,殿外眾人卻已魚貫而入。 慕流星沖在最前頭,猛看到黃煙中立著一個佝僂人影,忙撲過去喊道:“師哥!”將那人緊緊摟在懷里。 卻聽得懷中那人嗬嗬叫喊,跟著一股血腥味道撲鼻而來,慕流星這才看清,那人不是殷月城,而是裴松聲化成的僵尸! 裴松聲張大嘴巴,直朝慕流星咬來。 慕流星驚道:“啊,你滾遠點兒!”一爪將裴松聲掀翻在地,又一腳踏爛了他的頭顱。 殷月城在棺槨中聽到慕流星的聲音,強撐著喊道:“傻子,我在這兒……” 謝雯卿以袖掩鼻,三步并作兩步搶到棺槨旁,說道:“裴少君,得罪了!”拔出折扇刺向裴冷魄胸口大xue。 裴冷魄自知此刻體力未復,雙拳難敵四手,但棺槨底下還藏有一樣重要機關,他連忙松開棺蓋俯身去摸,斜刺里卻冒出一道碧光,緊接著腰間一松,朱雀刀給青竹蕭勾了過去。 裴冷魄又驚又怒,說道:“還我!” 鄢雨空就在他身邊不遠處,將朱雀刀平平放在膝頭,右手拿著青竹蕭拍了拍左手掌,笑瞇瞇說道:“裴少君,那日紫清宮中,你從我這里借走了朱雀刀,這么多天了,總該還給主人了罷?” 裴冷魄喝道:“可笑,難道你是朱雀刀的原主么?” 鄢雨空側目看著地下裴松聲的尸首,語帶惋惜地說道:“可惜啊可惜,原主已經……朱雀刀是裴老前輩交給我鄢家保管的,再怎么輪也輪不到閣下罷?” 梁靖陽挺起長劍,直刺裴冷魄腰間,肅聲喊道:“玄武劍還給我!” 裴冷魄見圍攻之勢已成,只得強行振作精神,足尖一點,身形向后飄出數丈,梁靖陽這一劍就落了空。 梁靖陽挺劍再上,慕流星則猱身直進,雙爪猛取裴冷魄的面門。 裴冷魄欲待避開,鄢雨空輪椅已悄無聲息滑到他背后。 裴冷魄要縱身躍出包圍,可是雄黃入體,氣力渙散,四肢百骸都不聽使喚,人在空中,體力不支,又笨拙地摔落在地,登時為鄢、慕、梁三人所擒。 其實論起真實武功,裴冷魄就算敵不過眾人聯手,也必得經歷一番苦戰狠斗方能認輸。但眾人效法裴松聲用雄黃對付他,裴冷魄受到壓制,真實功力還發揮不出三四成。 鄢雨空說道:“得罪了?!憋w起青竹蕭點了裴冷魄的xue道。 那邊,謝雯卿將殷月城打橫抱出了棺槨,急道:“殷兒,你臉怎么這樣紅?” 殷月城乍一見到謝雯卿滿臉愛憐的神色,滿腔委屈再難抑制,抬起短劍指向裴冷魄,哭道:“是他打的我!”掙扎著躍下地面。 謝雯卿緊緊攙著他,兩人走到裴冷魄面前,殷月城瞪目說道:“死僵尸,賊僵尸,可算落到我手里了。老子這幾個月給你捉弄得好苦,咱爺倆好好算算這筆賬!”抬足就給了裴冷魄一招窩心腳。 裴冷魄悶哼一聲伏倒在地,竟而暈了過去。 殷月城說道:“裝死么?”抬足要再踢,一口氣卻提不起來,無力癱軟在謝雯卿懷里。 鄢雨空微笑說道:“殷少俠還是坐下來歇一歇罷?!?/br> 梁靖陽附和道:“是啊,你就省省力氣罷?!毖劭葱鋭杖粧煸谂崂淦茄g,想要走過去拿起,卻見鄢雨空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自己,于是停步不動,五指在袖中伸直了又握攏,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謝雯卿摟著殷月城坐在一級玉階上,輕輕地給他按摩過氣。 慕流星在旁看得心焦,說道:“你這手法完全不對路,還是我來?!鄙焓謸屵^殷月城,手掌對著他心口,源源不斷輸入純陽真氣。 殷月城鼻中嗯嗯呻吟了幾聲,漸漸睜開眼睛,鳳眼朦朧,淚痣嫵媚,臉色紅潤欲滴,一頭黑發如水銀般鋪在慕流星膝上,模模糊糊說道:“我不活了,死僵尸把我打成丑八怪了……” 謝雯卿忍不住微笑道:“你要是丑八怪,人間就沒有美人了?!?/br> 慕流星神情激動,摟著殷月城的肩膀說道:“師哥,從小到大我都不服你,今天我算是徹底服你了。你膽子真大,真是不怕死,今日黑木三兵器都到我天光寺手里了,你……你真是大雪山上的英勇好漢!” 殷月城臉色更紅,側過臉去,嘟嘟囔囔說道:“你還是跟我吵嘴罷,我不習慣你這樣子夸我?!?/br> 慕流星哈哈大笑,低頭親熱地挨蹭殷月城的脖頸,臉上滿是少年人的憨直歡喜。 鄢雨空從輪椅上取下水囊,遞給殷月城喝了幾口。 眾人休息了一會兒,殿中雄黃余煙散盡,謝雯卿舉折扇在裴冷魄身上點了幾點,裴冷魄“唔”的一聲睜開眼睛,恍惚片刻,回過神來,厲聲喝道:“我……我昏過去多久了?”語氣居然很是著急驚慌。 謝雯卿說道:“沒多久?!?/br> 裴冷魄動了動身子,發覺自己xue道被封,忙道:“棺槨底下有個洞,洞里藏著一個人,你們快把我懷里的蛇拿出來,咬一下底下那人,否則大事不好?!?/br> 眾人大奇,面面相覷:“怎么棺槨底下還藏了人?裴冷魄搞什么玄虛?” 鄢雨空搖著輪椅上前,伸出青竹蕭,在裴冷魄懷中輕輕一勾,果然挑出一條通體鮮紅的小小活蛇。 殷月城聞到那蛇身上散發出一股熟悉的氣息,霎時回憶起當初被裴冷魄毒瞎眼睛的情狀,驚道:“這就是大漠赤風蛇!” 鄢雨空眉頭一皺,將赤風蛇丟在地上。 赤風蛇盤曲據地,吐出蛇信,眼看著就要噴毒。 殷月城一躍而起,一腳踏爛了赤風蛇的腦袋,心里說不出的暢快適意,笑道:“我報仇可算是報到家了!” 裴冷魄卻是怒不可遏,罵道:“你瘋了么?赤風蛇死了,這會子上哪兒去找如此劇毒之蛇?你壞了我的大事,待會兒棺槨底下那人出來,我們都得死了?!?/br> 鄢雨空問道:“底下那人是誰?” 裴冷魄說道:“是我義父?!?/br> 殷月城蹲下身子,抬手就賞了裴冷魄一耳光,打得他面具歪了一歪,叱道:“你是不是給煙熏成傻子了?睜大你的眼睛仔細瞧瞧,你的親親好義父已經爛在這里了,還在當面撒謊呢?”不待他回答,又打了一下他的面具,喝道:“快說!你到底是哪里鉆出來的牛鬼蛇神?” 裴冷魄怒得直喘氣,咬牙不語。 殷月城冷笑道:“我還拿不住你?是騾子是馬,咱們牽出來遛遛?!币话殉断屡崂淦堑拿婢?。 他這次學了乖,一扯面具,立即向后躍開,免得裴冷魄又口噴蛇毒。 眾人早料到裴冷魄面容必然古怪,饒是心里做足了準備,但往他臉上一看,還是驚奇得“咦”了一聲。 只見裴冷魄面孔雪白,好似一輩子從沒照過陽光,眉毛眼睫卻生得根根分明、黑如墨汁,一對眼瞳詭異雪白,不知他在盯著何處,好像是水墨畫的人物,至于五官布局,卻依稀有些眼熟…… 殷月城忽道:“吉珠公主!” 這四個字一出,眾人心里都想:“不錯,裴冷魄長得好像畫里的吉珠公主?!?/br> 梁靖陽本來料定裴冷魄對本族必然懷有深仇大恨,但見到他樣貌肖似祖父的妃子,不禁驚疑不定,說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和我大周皇族有何淵源?” 裴冷魄冷笑道:“我是個有命無運的煞星,天地之間的邪——” 殷月城擰了一下他的臉頰,嗤笑道:“好好說話,別給老子裝神弄鬼的?!?/br> 裴冷魄瞪了他一眼,臉上皮rou一動不動,一字一句說道:“吉珠是我的生母?!?/br> 梁靖陽難以置信,心思電轉想著:“吉珠公主生前只懷過一胎,難產夭折,怎會生下裴冷魄來?可他和公主長得這樣像……公主真的是他母親,那么他父親不就是……?”倒吸一口涼氣,說道;“你……你是我的小叔父?” 裴冷魄昂首不語。 殷月城看不慣他這幅樣子,伸手拉扯他耳朵,說道:“你給我老實交代,吉珠公主怎么會生下你的?” 裴冷魄不冷不熱說道:“你這么大的人了,難道不知道怎么生孩子么?明王沒教過你,還要你上趕著來問我?” 殷月城氣極反笑,說道:“他媽的,瞧我不打爛了你這龜孫兒的臭嘴!” 謝雯卿忙把他手臂抱住,說道:“好啦,你也不怕打得手疼?!?/br> 裴冷魄看了一眼先帝棺槨,恨恨說道:“左右赤風蛇給你們毀了,我是制不住義父了。你們不肯信我,大家都是一死,我就是把淵源說給你們又有何妨?省得你們糊里糊涂下地獄?!?/br> 殷月城“嘿”了一聲,說道:“愛說不說,我們好稀罕知道么?” 梁靖陽急欲得知他與本族的淵源,說道:“殷月城你能不能別打岔,安安靜靜聽裴少君說話?!?/br> 殷月城說道:“我偏要打岔——唔——”鄢雨空伸出左手捂住了他嘴,右手食指豎在唇邊,微笑說道:“噓?!?/br> 殷月城鳳眼微斜,伸出舌尖,緩緩舔過鄢雨空的掌心。 鄢雨空笑意更深,說道:“你……”忽然掌心一痛,殷月城狠狠咬了他一口! 鄢雨空收回左手,掌心留下兩排明晃晃的牙印,沁出一滴血珠。 殷月城神采飛揚得意一笑,伸手摟住了謝雯卿的手臂,親親熱熱擠入他懷中。 鄢雨空無奈一笑,慢慢握緊了手掌。 裴冷魄出了一會兒神,說道:“你們都聽過吉珠公主的往事了?外人是怎么傳說的?” 鄢雨空說道:“我們所知都是從百草老仙和皇太后處聽來。百草老仙跟我們說,那一日公主難產而亡,先帝爺妄圖用玄武劍將她復活,但落了單的黑木兵器威力不足,使得公主變成僵尸。老仙苦勸先帝爺而不成,懼而出宮。 “接著皇太后說,那天夜里,先帝召她去紫清宮,她進得寢殿,就見棺槨已空,先帝手捧骨灰壇。想必是先帝爺一個人待著,漸漸想通了道理,于是親手焚化了公主尸體?!?/br> 裴冷魄說道:“你們只知開頭和結尾,中間卻漏了一段至關重要的關竅。百草老仙走之后,皇太后去之前,這中間另有別的故事,否則焚化尸體這等活計,顯宗一個養尊處優的皇爺怎能獨自料理?” 殷月城說道:“這話什么意思?除了百草老仙和皇太后,另外有人進紫清宮了么?” 裴冷魄語帶譏諷說道:“是啊,就是我這好管人事、閑不下來的義父。你們都知道,他這些年來一直在監視四大家族的動向。他探知羅華國王把吉珠公主送去中原和親、謀取玄武劍,便時常潛入大周皇宮窺探。 “待到公主難產,顯宗皇帝找出玄武劍來復活亡妻。百草老仙勸諫不成,匆匆離去。我義父便開窗躍入紫清宮中。 “顯宗皇帝大吃一驚,問他是什么人,怎么能闖進宮來。 “我義父說道:‘你別管我是誰,我只告訴你,玄武劍力量較弱,無法復活成年女子,但公主肚里的嬰兒還有活命的指望!’ “顯宗皇帝那時幾度經歷了大悲大喜,腦子有些糊涂了,聞言忙求我義父出手相助。 “我義父最喜歡逞能做英雄,便剖開公主的肚子,將里面的嬰兒掏出來。 “那嬰孩早就死在了公主肚子里,然而公主變成僵尸以后,那嬰孩吸收了部分黑木神力,也變得半死不活,渾身又紅又青,兩只眼睛昏蒙不清,手足不斷扭動,宛如野獸般猙獰狂亂。 “我義父把玄武劍貼在那怪嬰心口,運作黑木神功,不斷激發黑木神力,盡數傳到那嬰孩體內。他足足行了幾個時辰的功夫,那嬰孩漸漸安靜下來,肌膚變得雪白,眼中昏蒙變得清澈,睜大眼睛好奇地環顧四周。 “顯宗皇帝又驚又喜,連忙將那孩子抱在手里,說道:‘這……這是個小皇子?!欢芸炀桶l覺,這孩子眼珠子是純白色的,既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他忙問怎么回事,我義父把那孩子接到手里,連連稱奇,說道:‘原來黑木神力用在死嬰身上,竟有這等神奇效用,我也是第一次見到?!?/br> “顯宗皇帝很是著急,說道:‘他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我義父說道:‘這孩子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乃是天地間的一個異數?!?/br> “顯宗皇帝淚如雨下,說道:‘這孩子的情形太過奇特,人人見了他,都要說他是妖孽邪祟,非逼得我殺了他不可。我雖是皇帝,卻也護不得自己的親身骨rou……’ “我義父略作沉吟,說道:‘這孩子是黑木神力的造物,和我有莫大緣分。你不要他,就給了我罷,也好給我老頭子做個伴兒?!?/br> “顯宗皇帝那時認定了我義父是世外絕代高人,心想孩子跟著他過隱姓埋名、閑云野鶴的生活,遠遠勝過于留在宮里給萬人逼死,不禁大喜過望,連忙答應。 “我義父又勸顯宗皇帝火化公主尸體,免得叫人看出公主肚里的孩子取出來了。 “顯宗皇帝雖然萬分不舍,但為了遮掩孩子出生之事,只得照辦。我義父助他焚化了遺體,便帶著孩子離開了。 “那孩子橫跨陰陽兩界,不算生人,也不是死人;不能吃母乳,也不能吃人間煙火。 “義父試了千百種法子,終于發現這孩子只能吃一樣東西,那就是蛇。 “只因蛇血液冰涼,入冬即眠,也有著雖死猶活的奇特本領,與他本性十分相合。 “這孩子就這么吃蛇rou、飲蛇血地長大了。他到處捕蛇弄蛇,漸漸領會了一套控蛇制毒的神奇本領。 “后來在無意之中,他又發現自己的血能把死人變成僵尸,由此鉆研出了控尸邪術。 “義父總是夸他身懷絕技,可他寧可不要這些特異本領,他只想活得跟正常孩子一樣…… ”義父雖然讓他姓裴,但又把他的身世明明白白告訴了他。于是他知道自己本是皇子,生父就在大周皇宮。 “他從沒有過過一天正常日子,他也不求什么榮華富貴,只想見一見親生父親,嘗一嘗天倫之樂的滋味兒。 “可是義父不許他去看望親人,還說他不知感恩,若不是義父相助,世界上壓根兒就不會有他這個人…… “——但世界上本就不該有他這個人??! “他根本就不想被生下來,誰也沒問過他愿不愿意。義父多管閑事,硬是把他接生下來。他沒有法子只能活下來,在這茫茫人世做一個異數,他無朋無友,連一個同類都沒有,誰知道他心里的苦處!” 眾人聽了這么一番驚世駭俗的話,都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殷月城說道:“你說的這孩子就是你自己嘛?!?/br> 謝雯卿喃喃說道:“難怪你叫冷魄,原來你和蛇一樣都是冷血活物?!?/br> 裴冷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冷的說道:“不錯?!?/br> 謝雯卿又問道:“這么說來,你到處搜集黑木四兵器,就是為了跟裴老前輩對著干?他不愿意黑木神力為禍人間,你卻偏要攪得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