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鐵騎突出刀槍鳴

    眾人聽了如此詭異又凄哀的宮闈秘事，都想起了各自心事，大廳之中一片安靜。

    百草老仙頹然坐在椅中，神色萬般悔恨，千般迷茫，此生種種皆如一場大夢，似幻似真，如水而逝。

    過了良久，皇太后出聲打破僵局，嘆道：“恭肅親王，這些年來真是苦了你了。你歇一歇罷，后面的事就由我說給你聽?！?/br>
    百草老仙定了定心神，說道：“是，皇嫂請講?！?/br>
    皇太后說道：“吉珠meimei離世之后，我身為皇后，本該協助皇帝cao持喪儀，可皇帝整日不曾召見，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待到吉珠離世的第二天，我聽說恭肅親王進宮來見皇帝，不到半天又匆匆出宮，且發誓再也不回來了。當時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還以為皇帝心情不佳，遷怒旁人，連親兄弟都放逐在外，更別提我這不受寵的皇后了。

    “誰知那天夜里，皇帝突然傳召我，我連忙趕往吉珠meimei的寢宮，走進大殿，但見皇帝孤身一人，手里捧著一只骨灰壇，meimei的棺槨空空如也，遺體已被焚化。

    “我吃了一驚，心想皇帝向來寵愛meimei，怎么忍心把她的尸首燒成灰燼？

    “皇帝看出我眼中的驚詫疑惑，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把骨灰壇交給我，要我妥善安置。我不敢多問，忙將meimei的骨灰壇送入宗廟供奉，又請了九九八十一名僧人日夜誦經超度。

    “當時京城中駐有羅華國王的使者，公主亡故的消息傳到宮外，羅華使者立即進宮討要公主遺體，說什么落葉歸根、魂歸故里?；实垡褜⒐鞯倪z骸交由我全權處置，我便親自接見了使者，將骨灰壇還給了他們，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br>
    百草老仙說道：“照啊，僵尸是殺不死的，只有把她燒成灰燼才能斬草除根，皇兄還不算太過昏頭?！?/br>
    皇太后繼續說道：“皇帝為吉珠之死消沉了許久，約莫過了半年多，有一天夜里，皇帝來到我的寢宮，坐下來以后什么也不說，只是緩慢撫摸一柄黑木劍。我安安靜靜陪在他身邊，忽見他熱淚盈眶，連聲說道：‘是我作的孽，是我作的孽！’

    “我說道：‘陛下，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都說出來罷！咱們夫妻之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的？’

    “于是皇帝一邊流淚，一邊將黑木樹的傳說、還有他用玄武劍復活公主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聽得目瞪口呆，不是我不相信皇帝，實在是此事太過離譜，我無法相信天下竟有起死回生之事。我暗想皇帝失魂落魄，腦子有些不清楚了，便諾諾應聲。

    “皇帝說完了這件事，心里似乎舒坦些了。那夜之后，皇帝漸漸變回了從前那個開朗寬仁的皇帝，但他始終把玄武劍帶在身邊。我知道，他永遠不會忘記吉珠公主。

    “又過了幾十年，我們都老了，孩子也有了，孫子也有了。一年春天，皇帝染了風寒，本來是最尋常不過的小病，誰知久治不愈，病情竟而轉重?；实叟P床不起，每日里燒得昏昏沉沉，眼看著是不行了。

    “有一天早上，皇上突然精神煥發，傳召太子朝臣，細細交代國事，接著屏退眾人，把我叫到床邊，對我說道：‘這些年來，我派人四處尋訪玄武劍的傳說，終于弄清楚了一些眉目。原來世上共有四柄黑木兵器，只有四兵合一，才能把亡者變回活生生的人。倘若只有一柄兵器，那亡者只能變成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的僵尸?！?/br>
    “我很是疑惑，說道：‘陛下，你說這個做什么??？’

    “皇帝神色變得很鄭重，說道：‘我告訴你，我要把玄武劍帶入墳墓，你們千萬別想著用黑木神力復活我。吉珠兒不能變成無知無覺、渾渾噩噩的行尸走rou，我……我也不能?！?/br>
    “我實在不愿他龍馭賓天，心里開始不由自主相信那黑木樹的傳說，急道：‘倘若湊齊了四件兵器，是不是就能讓你起死回生？’

    “皇帝搖頭說道：‘不，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再活了。說什么萬歲萬歲萬萬歲，其實萬歲又有什么好了？我要去了，可我心里很歡喜，一點兒也不害怕，因為我終于能和吉珠相會?！?/br>
    皇太后說到這里，淚光盈盈，語聲梗咽。

    殷月城聽她講的“故事”半點兒也及不上百草老仙的驚心動魄，忍不住打斷道：“顯宗皇帝死了以后，玄武劍果然隨著他陪葬皇陵，這不是很好么？今年春天，你又為何派小王爺去掘墳取劍？又為何把我們召集在一起，要我們搜集黑木四兵器？”

    鄢雨空心道：“你問的這個問題也太傻了，黑木四兵器有起死回生之神效，皇太后肯定是想復活什么人，才會有這么一番施為，只是不知她要復活誰。先帝明言不愿復活，那么還有誰值得皇家如此大動干戈？連皇子都干起了挖墳盜寶的下三濫勾當，而皇太后又肯將皇室陰私向我們這些外人和盤托出？”

    皇太后垂淚道：“今年開春的時候，皇帝染了風寒始終不好，病癥轉重，情形就和先帝爺一模一樣……”

    眾人恍然大悟，心道：“原來皇帝染上了和先帝一樣的無名惡疾，皇太后苦心孤詣要救她的親兒子！不必等到皇帝駕崩之后，再用黑木神力將他復活。只要盡快搜齊四兵，讓皇帝依照前人遺法修煉內功，就能強身健體，青春永駐，自然不用畏懼什么奇病怪癥了?！?/br>
    殷月城說道：“皇帝病重是國家機密大事，你怎么一點兒也不避諱，直截了當就說給我這小蠻子了？你不怕我給天光寺通風報信么？”

    皇太后說道：“仁華說你已經叛出天光寺，且九龍明王這次在臨仙谷中彈受傷，你脫不了干系。你若是返回天光寺，只怕還沒來得及通風報信，便給憤怒如火的信眾們撕成碎片?！?/br>
    殷月城說道：“那我不回去就是了?！闭酒鹕韥?，抱拳說道：“好了，你們的故事我聽夠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江湖再見?！鞭D身就要離去。

    梁靖陽叱道：“你站住，太后還沒說完呢，你不能走！”

    皇太后也挽留道：“殷少俠請留步！哀家有辦法替你洗脫罪名，風風光光回歸故里，難道你就不想見你的父母同門么？”

    殷月城扭頭說道：“第一，我不想回去。第二，你幫我回家，難道是安了什么好心么？你不就是要我給你們做jian細，伺機盜取天光寺的青龍戟么？”

    皇太后眼中淚珠猶在，神色卻變得很是玩味，凝目端詳殷月城，說道：“聽說九龍明王對你很是兇暴專橫，你對他倒很忠心啊?！?/br>
    殷月城怒道：“放屁，老子對誰也不忠心！我不給明王做奴隸，也不會給漢人賣命。老太太，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勸你趁早別發大夢，生老病死自有天命，你們大周皇族要做不老不死的仙人，那是逆天行道，且看老天爺容不容得下?！?/br>
    皇太后臉色一沉，殷月城可不怕她，大聲續道：“照我說啊，你們的皇帝又不是沒有兒子，他死就死了，把皇位傳給皇子有什么不好？大王爺看起來挺精明能干的，小王爺也不是傻子。呆木頭，我說的對不對？”

    梁靖陽聽他把自己編排成儲君，哪敢接口？皇太后說道：“殷少俠，你一心忠于明王，哀家很是欽佩你，怎能強迫你做那賣國通敵的jian細？我想請你做一回說客，跟明王通一通情理，勸他加入我們，一起搜集黑木四兵器。事成之后，大家共享黑木神力，大周羅華世代同好，豈不兩全其美？”

    殷月城說道：“我才不上你的當！若是真的集齊了黑木四兵器，那是由你大周保存，還是由天光寺保存？倘若一方獨占黑木四兵器，另一方為了吸取黑木神力，豈不是要天天跑到敵人地盤修煉內功？哪有這個道理？”

    皇太后說道：“這些細枝末節，盡可以事成之后再慢慢商議?！?/br>
    殷月城搖頭說道：“不行，不行。黑木四兵器一旦聚齊，只會為禍人間，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爭斗。也不知道是誰鍛造了黑木四兵器，更不知是誰故意將四兵散布天下。這人實在是聰明極了：黑木既然無法損毀，那就只能散布到天涯海角，天下才能真正太平?！?/br>
    眾人都沒想到殷月城會說出這么一番深刻的話來，謝雯卿點頭說道：“正是這么個道理。太后，承蒙你老人家看得起，在下總算知道了黑木四兵器的來歷，多日疑惑得以釋清，又是歡喜，又不免嗟嘆。生死離別乃人間尋常，天子庶民都逃不過一個‘死’字，倘若苦苦執著，豈不是永遠迷失苦海？”

    皇太后臉色鐵青，說道：“照你們說法，武人修煉內功，不也是逆天行事？醫生救活了垂死的病人，不也是逆天行事？伐木造屋，開墾荒地，不也是逆天行事？倘若一切順應自然，哪里還有大周王朝？哼，我還以為江湖中人爽快果決，勇猛大膽，卻原來個個都是膽小怕事的廢物！”

    殷月城怒道：“他媽的，我好好跟你說道理，你居然罵人嗎？論罵人，你這輩子都罵不過我，你這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皇太后冷笑一聲，轉頭對鄢雨空說道：“鄢少爺，這姓殷的不明事理，你可不一樣。你是江南名門子弟，知書達理，文武雙全，你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鄢雨空淡淡的說道：“事關重大，在下不能一言而決，須得回家請示了族中長輩，大家好好商議一番才能拍板?！?/br>
    皇太后皺眉說道：“你又不是武當派的道士，怎么打太極的功夫如此了得？我早就打聽過了，鄢家大小事務都由你說了算，你又何必再三推脫？”

    鄢雨空還未答話，殷月城早已不耐煩了，翻了個白眼，說道：“這里沒我的事情了，狐貍精，咱們走罷！”

    皇太后看他當真要走，無暇再對付鄢雨空，伸手一拍桌案，怒道：“殷月城，你還不知道罷？你昏迷的日子里，羅華國前后派了三批使者快馬進京，疾言厲色催促我們把你交出來，羅華人要把你這叛徒押回天光寺論罪處死！我們有心救你一命，才好好把你救醒，并且把勸告明王的重擔交給你。你既然不愿意幫忙，我們可不會繼續包庇天光寺的叛徒。仁華，你快把這不知好歹、忘恩負義的狐媚蠻子拿下了！”

    梁靖陽低聲說道：“殷二當家，對不住了。識時務者為俊杰，你總是我行我素，只會撞得頭破血流?！币宦暫羯?，大廳門窗砰砰砰盡數破裂，登時涌入上百名全副武裝的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