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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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千山立在一面高闊的書架前,伸手翻找書籍。 況寒臣輕輕在他身后不遠處站定。 他從楚若婷口中得知雁千山時,反復確認了好幾遍,是不是他熟知的那位昆侖老祖。 昆侖老祖為情愛墮紅塵,若是旁人,況寒臣一笑置之當做謠言。但那個人是楚若婷的話……沒什么可奇怪了。 “若婷為何沒回來?”雁千山清冷的音色在草廬中響起。 多日不見,甚想她了。 況寒臣畢恭畢敬,將在無念宮的事毫無隱瞞地告知。 楚若婷提起雁千山時,眼底的愛意和尊崇藏都藏不住。無論是實力或是在楚若婷心中的分量,況寒臣都不敢造次。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因為他明白,自己能進昆侖墟,多虧毒姥殺到。否則,楚若婷治好他之后,去留難料。 雁千山雖然沒有回頭,神識已將況寒臣審視了透。 他搜過楚若婷的魂,知道她對況寒臣是什么心思,畢竟比起王瑾之流,況寒臣根本無關緊要。 可如今,荊陌沒來,反而無關緊要的人被她送來昆侖墟。 雁千山不知楚若婷和況寒臣經歷了什么,依照楚若婷的性子,肯定不會見色起意,必是況寒臣用了些手段。 至于是什么手段,不必深究。楚若婷既選擇了況寒臣,他體諒便是了。 只是,心里有些……酸。 像當初看到楚若婷和謝溯星卿卿我我,那種酸。 雁千山將情緒掩飾很好,眉眼之間一片疏冷:“她可說過什么時候回來?” 況寒臣猜測道:“許是找到賽息壤之后?!?/br> “她一個人找……太慢了?!?/br> 雁千山輕輕斂眉。 若可以,他想離開昆侖墟,親自去找。 況寒臣視線在草廬里轉了一圈,上前半步,主動請纓:“雁前輩,在下可以去秭歸城一探究竟?!?/br> 此話一出,雁千山這才轉身,認真地瞧了他一眼。 這個提議可行。 不僅是他,游月明和謝溯星都可以支出去辦事。雁千山將謝溯星和游月明都叫進來,問二人意愿。二人一聽可以幫助楚若婷早些離開無念宮,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雁千山分別給三人蓍草和保命符箓,單獨留下況寒臣,遞給他一片記載功法的玉簡。 況寒臣摸了摸材質冰涼的玉簡,驚詫地問:“前輩,這是……” “此為浮光界當年第一樂修的獨門心法,?!毖闱匠烈髁艘凰?,“你可愿讓我廢除邪功,從頭修煉?畢竟,若婷身邊,不留弱小?!?/br> 況寒臣愣住。 年少撿到的邪功令他不得已才走上這條路,能擯棄掉從頭再來,夢寐以求。驚喜之下,他又暗暗古怪,雁千山與他應互相敵對,難道他看在楚若婷的面子上,胸襟廣闊至廝? 況寒臣腦海一時閃過多種原因,沒來得及抓住。 他朝雁千山微微一拜,“多謝雁前輩!” 雁千山側身,不自然地避開,目光悠遠地望向窗外延綿雪山。 嗯…… 只有讓他們實力提升,若婷才能少跟他們雙修幾次?;仡^再想想其他辦法,什么陣法符箓十全大補丸之類的,將這幾個全部堆到渡劫最好不過。 * 昆南主城。 自從南宮允被毒殺后,南宮家內部一團亂麻。 南宮軒疲于應付家族里旁支長輩,甚至因賬簿對不上和南宮良大吵了一架。 “軒兒,你這話什么意思?” 南宮良拍桌站起,涂脂抹粉的面孔扭曲,“你的意思怪我中飽私囊做假賬?呵,我好心幫你,反倒被當作驢肝肺,惹一身麻煩了!” “三叔……” 南宮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南宮良的帳做得平,他仔細查了好久才確定,但手頭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無奈之下,南宮軒到底是選擇息事寧人。 “算了,當我沒說?!彼D身就走。心里愀然無樂,準備去找解語花喬蕎傾訴。 南宮良叫都叫不住他,滿心怒火。 “你這像什么話?還把我當長輩嗎?我看你們一個個的,就是瞧不起我!” 恰在此時,碧落雙英走了進來,向他稟報伐魔前哨一事。 南宮良沒好氣地端起案幾上的茶盞,蘭花指捏著杯蓋撇浮葉,冷聲問道:“青劍宗那幾個死絕沒?” 落書不敢言。 還是碧燈拱手道:“沒死……還安然無恙回巴蜀了?!?/br> “什么?” 南宮良因為太震驚,臉上厚厚的脂粉都裂開了縫隙。 在他心里,楚若婷拂了他面子那就是十惡不赦!本想殺她幾個同門解解氣,竟然事與愿違。 南宮良將茶杯摔了個四分五裂,“好??!南宮軒不將我放在眼里也就罷了,雜魚小門也敢跟我作對?正好我閑來無事……走,去巴蜀!” 去巴蜀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要去撒氣! 落書和碧燈一時怔愣,站著沒動。 楚若婷是邪魔歪道,其實從沒傷天害理。那日百花盛會上雙方交手,兩兄妹被剿去本命法寶,后來,楚若婷將法寶扔還房頂,并未霸占。 南宮良因被下了臉面就遷怒于人,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還愣著做什么?連主人的話你們也不聽了?” 南宮良發起牢sao。 碧燈嘆了口氣,扯了扯meimei落書的衣袖,提醒道:“我們跟南宮家定了契的,走吧?!?/br> * 喬蕎也住在昆南。 之前她一直寄居南宮家,南宮允死后,南宮家氣氛不對,她便搬到了一處靈氣充溢的華麗大宅里。 那時候,瞿如和王瑾都跟她住在一起。 南宮軒不忙了會過來與她歡好,而林城子則例行三個月傳她一次。 喬蕎和林城子相處時間最短。 林城子總說她是個小迷糊,她以為是調情夸贊……如今想來,他是真覺得她迷糊吧。 喬蕎說不出心底是何滋味了。 日暮西斜,天穹低垂暗淡。華麗的大宅里,到處都沒有掌燈,黑蓊翁一片,唯有院子最盡頭的一間房中,透出了點點昏黃燭光。 雕花門上映出一名女子裊娜的剪影。 她坐在桌邊,手里穿針引線,咿咿呀呀地哼歌,“一縫呀妾身愁別離,二縫呀應恨郎君老,三縫呀此生夢迢迢……” 似在歡快地給心愛的人納鞋底、繡手絹、縫荷包。 一燈如豆。 喬蕎瑟縮在陰暗的墻角,雙臂抱緊膝蓋,披著斗篷,只露出一雙圓睜的杏眼。 她驚恐地看著桌邊穿針引線的女人。 女人與她長著一模一樣的臉,一襲蝴蝶粉衫,梳著雙丫髻,側坐在圓凳上,嬌俏可人。 但喬蕎知道,那不是她。 那是業障。 業障沒有腿。 她只能凝出上半身,下半身還是密密麻麻蠕動的碎rou,血糊糊地擠在一起,像一條條章魚觸腳,惡心怪異。 業障也沒有縫荷包。 她在縫人頭。 專注地給一具腐爛發臭的尸體縫合頭顱。 頭顱被江水泡爛,都看不出五官,皮rou要掉不掉,隱約可以看見腥紅的臉骨。 那具尸體是王瑾的。 喬蕎無比后悔。 無比后悔為什么要進入冥菩寺,讓這個可怕的怪物寄生自己。她殺了好多人,吸了好多人的修為,邁入分神后期,但心底卻仍然害怕怯弱。 業障蠱惑地問她:“別怕,你還有什么愿望,jiejie都幫你實現?!?/br> 喬蕎不知道當時怎么就鬼迷心竅了。 她淚流滿面,戰戰兢兢地說:“我希望,希望瞿如和師父……能死而復生?!?/br> 業障一口應下:“好!” 可是,喬蕎萬萬沒想到業障的想法天馬行空。 瞿如被吸成了一張干皮,但翅膀還在,業障就砍下瞿如的半妖翅膀,挖出王瑾已經掩埋的尸體和頭顱,打算把他們全部縫合拼接在一起。 喬蕎被她的做法嚇得又哭又叫,卻無力阻止。 因為業障越來越強。 她甚至能短暫地離開自己的身體,變出跟她同樣的臉。 據業障說,等她修為在渡劫,就能用碎rou變出更多更多的身體,永遠都不會死,永遠都不會消亡。 業障嫵媚地瞥了眼墻角瑟瑟發抖的喬蕎,針尖在頭皮上抹了抹,繼續縫合,“別急哦,你的師父和瞿如馬上就能回來嘍?!?/br> 喬蕎驚恐至極,不停流淚。 偏在此時,屋外傳來年輕男子的喊聲,“蕎兒?蕎兒?你在屋里嗎?” 喬蕎猛然瞪大淚眼。 南宮軒?他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業障掩嘴嬌笑。 她放下王瑾腐爛的頭顱。模仿喬蕎俏皮的樣子,眼波流轉,揚聲應道:“哎!軒哥哥,我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