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孽海(2.80-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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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弦動 楊蘭蘭登上玉秀舫后,便開始著手安排各項事宜,與權貴子弟的逢迎自是少 不了的,然后便是提醒樓船上的仆人以及庖師,需要做什么,該怎么做,有什么 要注意的,大事小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安排得明明白白,從表面上看去,委實 讓人絲毫挑不出毛病,可若要有人湊近一聽,便該覺得頭皮發麻,甚至于嵴背生 寒了。 畫舫內的庖廚里,楊蘭蘭端詳著手里的物事,上面刻有青山綠水、亭臺樓榭、 松柏花鳥,各個栩栩如生,此物卻不是什么古玩玉器,而只是一根不足尺長的蘿 卜。她看了一會兒,輕笑道:「要不是我清楚你的身份,都要被你這么精湛的刀 功被騙過去了?!?/br> 「色香味才是我最看重的,至于下毒下蠱,只是順手為之?!?/br> 「呵,只可惜,今夜怕是沒有人會有心思去品賞你的手藝了……」 身著灰色長袍的庖師手上動作不停,保持著行云流水的同時問道:「情況有 變?」 「朝廷這一次準備給我們來個甕中捉鱉?!?/br> 「那左相呢?」 「不會來了,來的是天策府的統領李玉棠,還有那位鎮軍大將軍李弘文,恐 怕不出半個時辰,便該到了……呵,全都是扎手十分的硬點子?!?/br> 庖師神色微微一變,手上動作一頓,「怎么可能?」 「還不是你手底下的人擺不平手尾的緣故?!?/br> 「對于這一次的計劃,霧影根本就不知情,朝廷又能從他口中撬出些什么東 西……」 「不要忘了,那些人可都是老狐貍……僅憑著一個霧影,便已經足夠引起他 們的警覺了。他們這一次的行動,很可能只是捕風捉影后臨時做出的決定,不過 趕巧的是,還真讓他們查出了一些什么?!?/br> 「你準備怎么做?」 楊蘭蘭把玩著手里的物事,輕聲道:「將計就計吧,當然……保命最重要,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放心,我已經做好了布置?!?/br> 「我該做什么?」 「一會兒你就明白了?!?/br> 庖師目光微微一動,便在這個時候,楊蘭蘭已經沒有了蹤影。 他沉默了下來,似是在思索著什么,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快。 半晌,他停了下來,收了刀,理了理衣袍,然后將手里的物事擱下。 發鈽444.cом 4V4v.ō 轉身走了。 擺在桉臺上的還是一根玉紅色的蘿卜,只不過在尺寸上更小了一些。 兩指寬的蘿卜上分出了七層,先是蒼松雪柏掩蓋,接著是亭臺竹檐淺露,再 下一層是仙人下棋品茗,打開殿閣,里面還有桌椅書柜,書柜之中還有書籍卷經, 這樣層層繁復,抽絲剝繭般的在三寸不到的小天地里將一幅亭臺對弈圖生動無比 的展現了出來。從上往下看,蘿卜蒂處的淺綠色剛好刻出山腳草木的漸綠之態, 山上天寒地凍、白雪皚皚,山下草木逢春、柳暗花明,卻是比楊蘭蘭方才手里拿 的那一個要精妙了很多。 …… 日落時分,玉秀舫上的宴會即將開始,權貴子弟們差不多到齊了,花滿樓的 姑娘們也準備就緒。 盧北陵作為盧家的嫡長子,此番出席宴會,身邊自然而然聚攏了一群趨炎附 勢的膏梁子弟,一個個都是鮮衣怒馬、談笑風生。這樣的氛圍之下,坐在其中的 一位體型偏胖的年輕人,卻是因為其拘謹的作風,于無形之中給人帶來了一種格 格不入的感覺。 他坐在眾權貴子弟中,頗有幾分窘迫與惶然無措,而且不知是因其發胖的身 體,還是他生性容易出汗的緣故,此時額前微微滲著冷汗的模樣,更是令其顯得 更加滑稽可笑起來。 「凌兄,到了這里便不必拘謹,放開來玩便是?!?/br> 盧北陵端起酒杯,笑呵呵的向那位年輕人敬了一杯,對方顯然沒有想到盧北 陵會忽然向自己敬酒,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誠惶誠恐的雙手端起酒杯回敬, 「盧兄說的是,說的是?!?/br> 盧北陵點點頭,抿起一抹交雜著輕蔑與憐憫的笑意,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那個年輕人名為凌婁,要論起身份,其實并不低,甚至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 還要來得高,他乃是濮陽王凌軒的嫡長子,一般來說,是將來要繼承濮陽王王位 的人物,之所以會表現得如此不堪,卻是有其緣由的。生性膽小是原因之一,另 一個原因則是其「質子」的身份。 自從藩鎮之制形成以來,當今的陛下深諳此中利害,為了制衡諸位藩王,便 會讓藩王的嫡子來到天都。作為「質子」,在地位上總是有些微妙的,看似身份 高貴,實則處處受人制約,十分可悲。而凌婁,恰好便處在了這么一個尷尬的位 置。 發鈽444.cом 4V4v.ō 盧北陵也偶爾想過,如果換作是他身處這么一個位置,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試著想了幾次,最后推測出來的結果,都不會比凌婁好上多少——身在這 樣的一個位置,本事再高也沒有什么意義,還不如當個無能的廢物,若是本事真 的高了,還會招致猜忌甚至引來禍事。因此,盡管他瞧不起凌婁,但也或多或少 帶著些許同情與憐憫。 盧北陵正在心中想著,筵席忽然更加熱鬧了幾分,回過神來一看,原來是花 滿樓的姑娘出場了。 這時候,他眉頭微微一皺,而周圍也起了一些喧嘩,卻不是說的登場的花滿 樓姑娘如何嬌艷多姿,而是說的那位還未出席的左相獨子目中無人。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周公子居然還沒有來,架子擺得倒是挺大?!?/br> 「明明早已到了附近,卻偏要躲起來端架子?!?/br> 「話不能這么說……周公子盡管平日里為人輕挑,可在這樣的事情上卻還未 含煳過,興許是碰上了一些要緊事情,一時半會推脫不開吧?!?/br> 周圍的公子哥們還在議論紛紛,盧北陵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隱約之間,他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依他對周珣的了解,認為周珣不太可能在這種時候托大,特意掐著點到場。 周珣遲遲沒有到場,他總覺得這其中恐怕另有蹊蹺,只不過也說不出個所以 然來。 他看了眼空蕩蕩的主座,又看了一眼已經到場的右相之子江鳴,目光微微閃 動。 「蘇秀姑娘出來了!」便在這時候,席中有人喊了一聲。 只見一道曼妙的身影朝這里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一襲澹紅色的齊胸對襟襦 裙,朱唇皓齒,兩擎長袖,穩步紅蓮,氣質柔美。古琴一放,席地跪坐,那曳地 長裙登時就散了開來,好似綻開的芙蓉,艷壓群芳。 她神色從容,纖手輕彈,仙音隨之而起,繞梁而上,是暮春的絕唱。 琴音傳開,蕩起了淮河的波瀾,如龐然大物般的玉秀舫,也在這一刻動了。 四根錨鏈同時收起,玉秀舫猶如一頭正在蘇醒的巨獸,在淮河奔流的催動下, 一點點的動了起來。 發鈽444.cом 4V4v.ō 第八十一章劫船 一聲突兀的斷弦聲在席間響起,似是意識到什么的蘇秀玉靨微微一白,呢喃 著道:「怎么會……」 玉秀舫內的歌舞也緊跟著停了下來,一群紅飛翠舞的花滿樓姑娘,此時臉上 也都沒有了血色。 對于這樣的失誤,席間的眾人卻沒有立即表現出多少的不快,有的只是茫然。 隨著船體驀地一晃,通過窗戶,可以看到岸上的景色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 遠離。玉秀舫上的這場宴會,要出席的人可不止他們這些人,真正具有份量的人 物,譬如說左右兩位尚書仆射、新上任的吏部尚書,還有那位鎮軍大將軍,全都 還沒有到場,然而就在這時候,玉秀舫竟然動了…… 沒有人想到會忽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就像是一場拙劣的鬧劇。 只是,為什么會動呢…… 莫不是船錨沒有拴緊? 不可能……那可是整整四根錨鏈,若非有意為之,玉秀舫根本不可能會在這 時候駛動…… 所以說,花滿樓到底在干什么…… 不僅一口氣得罪在場這么多的權貴子弟,甚至還拂了那幾位在天都乃至景國 都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的面子,他們以后還做不做生意了? 有古怪…… 想不明白的事情,總是讓人覺得不安。 一種詭異的氣氛,在不知不覺間于席間逐漸彌漫開來,并開始醞釀著躁動。 盧北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不太好看。 江鳴則是一臉不忿,正準備質問花滿樓的人,卻有一位錦袍的公子哥霍然先 站了起來,抓住一旁倒茶小廝的襟領,喝問道:「你們可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幾位大人還沒有上船,你們怎么就擅作主張的開動了玉秀舫?信不信明天就叫你 們花滿樓關門!」他嫌惡的甩開那青衣小廝的衣襟,見對方只是唯唯諾諾的低著 頭,沒有什么反應,便皺眉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叫……」 忽然啪的一聲。 只見小廝毫無征兆的暴起,一巴掌直接將那錦衣公子扇飛了出去,一連撞開 了幾張桌子,滑行了三丈,最后才堪堪停了下來,躺在地上痛苦的痙攣著。 …… 淮河中一艘不過五丈長的小畫舫內,陳卓微微皺了皺眉頭。 何薇薇看了他一眼,眨眼道:「怎么了呢?」 陳卓的目光望向窗外,眺望著遠處的河岸,神色怪異的說道:「玉秀舫動了?!?/br> 發鈽444.cом 4V4v.ō 「那不是挺正常的嘛,人都到齊了,自然就開走了……」 陳卓看了看天色,有點不確定的說道:「好像……早了一點?!?/br> …… 全場一片安靜,眾人皆難以置信的望向這里。 盡管花滿樓已經表現出了不對勁的苗頭,但沒有人想得到,這一幕竟然來得 這么快、這么突然。 那位被一掌扇飛的公子哥的扈從露出怒容,緊緊盯著那個小廝,如臨大敵。 氛圍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那些大人不會來了?!?/br> 小廝對那兇狠的眼神視若無睹,目光掃過震驚的眾人,一面緩緩從衣袍下抽 出短刀,一面用著一種譏諷的語氣說道:「我們被他們擺了一道,你們又何嘗不 是?」 死寂只存在了一剎那,緊接著,是前所未有的混亂。 似是得到了什么信號,玉秀舫上的十幾個仆從和小廝目露兇光,從看似人畜 無害的綿羊搖身一變就成了氣勢驚人的勐虎,對宴會上的權貴以及他們的扈從發 起了雷霆一般迅勐的壓制。一些修為不俗的權貴子弟,原本還想要掙扎一番,但 看到一道朝席間走來的灰袍身影后,卻在心中升起了一股的絕望。 那人穿的衣服有些舊,手上握著一把刀。 刀很短,只比尋常的匕首稍長,就像是凋刻時所用的小刀,看上去頗有幾分 滑稽,但卻散發出一種陰毒的感覺。然而更加教人感到恐懼的是從他袖口中溢出 的灰黑色毒霧——這些毒霧會追擊任何試圖攻擊他的人,一旦被毒霧纏上,便會 全身抽搐,七竅流血,若是不及時用真元化去侵入體內的毒素,便是性命也保不 住。 「通玄境高手!」有人驚呼出聲。 「這個功法……他們是邪道……他們是妙音魔教的人!」 「為什么邪道會混在花滿樓的人里邊……」 「完了,他們還有通玄境的高手,逃不了了……」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了一起。 酒菜灑了一地,席間一片狼藉。 凌婁面無血色地看著這一切,忽然一個扈從被擊倒在了他的面前,將他肚子 上的肥rou嚇得微微一顫,他往后退了幾步,嘴里下意識的碎碎念著:「這可怎么 辦,這可怎么辦……」 盧北陵面色陰沉的看了他一眼,事態忽然變成這個模樣,便是他也措手不及, 此時看到凌婁的窩囊樣子,心中更是煩躁,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照目前這個情 況,莫說是救下其他人,便是他自己,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此時再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他四下望了一眼,驟然爆起,朝著窗邊勐撲而去。 發鈽444.cом 4V4v.ō 到底是師從盧家那位被認為是能夠在景國劍修之中位列前三的左供奉「布衣 劍」,此時全力突圍,也頗有幾分「無人能擋」的氣魄。 只不過,便在他距離窗欄僅剩下五步距離的時候,忽然橫生出來的一道花枝 招展的身影,讓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哎喲,這不是盧公子么?宴會才剛開始呢,那么多姑娘都在里頭,盧公子 怎么就著急要走了?」 …… 「哎,師弟……我總覺得你有些心不在焉……」 「啊,有嗎?」陳卓聽到了何薇薇的話,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這個時候, 玉秀舫已經駛向了淮河的深處,幾乎看不清了。 何薇薇將幾顆梅子干投入茶水中,拿著調羹攪拌著,忽然想起了什么,警惕 的問道:「聽說今天花滿樓的那個琴藝超絕,能引來百鳥齊鳴的蘇秀也在玉秀舫 上呢,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往玉秀舫那兒看,是不是也想要見識一番那位花魁蘇秀?」 陳卓苦笑道:「我沒有?!?/br> 兩天前發生的事情,以及陸金風所說的話,都讓他感到頗為在意,此時玉秀 畫舫離岸的時間又早了一些,讓他總是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倘使船上都只是不相識的權貴子弟,倒也不至于讓他如此掛念,但目前的問 題是,按照江鳴的說法,他現在也應該在玉秀舫上了…… 「那你干嘛老盯著玉秀舫,人家都走遠了,你還看?!购无鞭惫闹靻柕?。 「這個……」 「哼!」 何薇薇扭頭,陳卓無奈的笑了笑,自覺理虧,正準備哄這位師姐幾句,卻忽 然目光一動。 陸金風飛身落在船頭,推開艙門,神色凝重的望向陳卓,開門見山道:「玉 秀舫被邪道的人劫了?!?/br> 陳卓的臉色微微一變,何薇薇則是掩住了嘴。 「劫船?」陳卓問道。 陸金風點了點頭,直截說道:「邪道的人混進了花滿樓,想要趁著這次機會 刺殺左相周彥在內的朝廷命官,天策府的人原來想要將計就計,來一個甕中捉鱉, 將藏在天都的邪道一鍋端了。結果沒有想到,消息竟然走漏了出去,邪道的人無 路可走,干脆先發制人,劫持了玉秀舫,準備將船上的權貴子弟當做人質,以此 來挾持朝廷?!?/br> 陳卓皺眉問道:「江鳴呢?」 陸金風道:「應該已經在船上了?!?/br> 陳卓往窗外望去,夕陽正在西下,他道:「陸婆婆……」 陸金風說道:「我知道你想救人,我和你一起去,也好為天策府的人爭取時 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