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厚度未知的玻璃圓窗往外看，目之所及是一座座起伏的丘巒。在這些植被茂密的山丘的簇擁下，B城國際機場就像一汪白色的清泉，沿著山谷線順流而下，落在了這片平緩的低地里。

    機艙廣播中傳出甜美的女聲，提醒乘客系上安全帶，做好起飛前準備。

    卓之湘伸出右手，把圓窗上方收縮進去的遮光板拉下，再次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安全設備。

    不久，飛機開始滑行，機體傾斜，一陣失重感襲來。卓之湘身體向后緊貼在椅背上，蓋在他膝蓋上的毛毯起了褶皺，向他的腹部堆疊。在卓之湘自己出手捋平之前，坐在他外面的汪競城幫他往下拽回了原位。

    “謝謝?！?/br>
    “不要著涼了?！?/br>
    “嗯?！?/br>
    他們是臨近中午登的機，飛機一升空就有空乘推著餐車出現在兩邊走道。卓之湘要了份中餐，汪競城選擇跟卓之湘同樣的套餐，兩人拆開餐具，吃飯的同時，頭挨在一起找了部電影下飯。

    他們看的是卓之湘前排座位上的那塊顯示屏，卓之湘插上耳機，把右邊一只遞給汪競城。汪競城正在跟空乘拿飲料，卓之湘見他空不出手，就直接把耳機塞進了他的耳朵。

    剛松手，那只塑料材質的紅色耳機就從汪競城耳朵里跳了出來，垂在他耳邊搖搖欲墜。汪競城接過飲料的手停在空中，脖子后面像被人擰上了發條，一動也不敢動。

    “欸？等一下，我再來一次?！弊恐孚s緊拾起耳機，把耳機打著旋卡在了汪競城的耳外軟骨上，又憑手感確認了兩次，這才慢慢松開手指。

    汪競城的表情有點微妙。他先把卓之湘的那份橙汁放在卓之湘面前的桌板上，再把自己的擺好，然后動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揉開被卓之湘觸摸后留下的蟲咬一樣的癢意。

    “能聽到聲音嗎？”飛機引擎聲有點吵，卓之湘壓著嗓子問向汪競城。

    “還行，我靠近一點?！蓖舾偝峭恐嫔磉厰D了擠。

    卓之湘沒想那么多，給他讓了點位置。

    他們選的是一部國產輕喜劇，很適合用來打發時間。

    機艙是封閉的，沒有自然光能照/射進來，唯一的照明工具是每張座位上的一盞橘黃色小燈，燈光柔和地像有溫度的絲綢，類似睡眠時可以打開的小夜燈。

    汪競城把自己盤子里的蝦仁夾給了卓之湘。卓之湘看他一眼，笑得露出了兩顆尖牙，美滋滋地把那只蝦仁扔進了自己嘴里。

    兩人吃飯的速度都不算慢，但每次電影里出現笑點的時候，他們就停下來笑一陣子，這么拖延下來，比平日里慢了有五分多鐘。

    空乘再次出現是來回收垃圾的。卓之湘把自己的餐具遞給汪競城，汪競城轉遞給空乘，然后回頭問卓之湘：“還要加點橙汁嗎？”

    卓之湘點點頭，把自己快要見底的紙杯送到空乘手里。

    繞過汪競城接回紙杯時，卓之湘手一抖，不小心把一些橙汁濺到了汪競城衣服上。

    卓之湘當即撐大眼睛，收起下巴，透過上睫毛可憐巴巴地望著汪競城。汪競城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點愧疚，卓之湘幸災樂禍地有些坦誠。

    汪競城覺得自己沒救了，居然認為這樣的卓之湘也非?？蓯?。想罷，他在卓之湘的頭頂上狠狠蹂躪了兩下，帶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不甘心和認命，起身去了洗手間。

    汪競城一走，卓之湘就感覺周圍的空氣冷了下來。

    他把膝蓋上的毛毯往上提了點，正要往后面躺下，一抬頭就跟某個熟悉的視線不期而遇。

    一直坐在他前排的那個陌生乘客，此時摘掉了臉上的墨鏡，脫下了臃腫的大衣，以一身輕便的服裝和那張帥得晃眼的俊臉，戲劇性地趴在椅背上，哀怨地盯著卓之湘的眼睛。

    “……秦冀冬？”卓之湘不敢置信地叫出來。

    “嗨！還有我?！弊谇丶蕉赃叺牧硪粋€人也轉過身，摘下了頭上那頂不合時宜的棒球帽，笑著跟卓之湘打招呼，“新年第一面，說好了再見要請你喝酒。我認識紐約幾家不錯的酒吧，帥哥愿意賞光嗎？”

    說完，不等卓之湘反應，王牧又拿食指戳了戳坐在他前排的乘客。那乘客側臉看過來，矜持地沖卓之湘微微一笑，是一張明艷動人的美人面孔。

    “不光我們倆，還有兩個人。你眼前這位美麗不可方物的絕世大美女就是我的表姐，趙佳淇趙大小姐?！蓖跄量鋸埖卦诮榻B趙佳淇時加上了很多前綴，狗腿又諂媚的樣子實在讓人大跌眼鏡，“至于另一個人，你們早就互相認識了，就不用我多介紹了?！?/br>
    確實不用王牧介紹，在看見趙佳淇的第一眼時，卓之湘就已經用余光認出了最后一個人的背影——端雅而疏離，除了越棠，還能是誰。

    前后三排座椅，人一下就聚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