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超在南非出差的這大半個月，倆人就在微信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聯系，大多時候是隔著大洋靠視頻通話zuoai，偶爾會聊一點兒生活當中的瑣事。

    第十八天的時候，顧嵐叫這樣看得到摸不著的性弄得不高興，他掐著自己的奶子，說：“我不想這樣玩兒了，王先生，等你回來咱們再弄，好不好？我有點兒累?！?/br>
    王超正在處理公務，一邊兒和他說話：“你說貝貝又贏了一場演講比賽？”

    “是呀，貝貝真的很聰明，是不是？”

    “嗯?！?/br>
    “她馬上要放寒假了，學校在組織游學，貝貝也想去?！?/br>
    “你決定?！?/br>
    顧嵐頓了頓，說：“這個游學，是需要父母陪同的，就是說，我要陪著她一起去?！?/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里是很難過的，他對自己做過許多次心理建設，他要對貝貝負責，那是他的責任，貝貝是他的血脈，不管那會多么影響他自己的生活……他從前以為自己是沒有生活了的。

    他不合時宜地想起王超說的，三十歲。等王超結了婚，有了孩子……顧嵐在心底苦笑一聲，想那么多做什么。

    “你說話呀，王先生?！?/br>
    “你想讓我說什么?！?/br>
    顧嵐疲憊道：“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還要三天，有些公關工作要做?！?/br>
    “那……學校出發的時間是10號，你回來的時候也是10號……”

    王超淡淡地應了一聲。

    顧嵐從中品出了他的不悅，他也不高興呀，分開這么長時間，視頻的時候，他們每次都說等王超回來了要如何如何，可他要陪貝貝去游學，日期又和王超回來的時間撞在了一塊兒，他們連一天的時間都沒有，多么掃興！

    可他難道能對貝貝說別去了嗎？她的同學們小伙伴兒們可都要去啊，貝貝和他說起來這件事兒的時候眼睛里全是期盼，他怎么忍心拒絕？

    “王先生，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失望了，你不要自己生悶氣，有火兒你朝我發，好不好？大寶貝兒，你在聽我說話嗎……”

    王超在一份文件上簽了自己的名字，說：“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么?！?/br>
    “游學時間很短的，前后只要半個月，走馬觀花的轉一圈兒就回來了，等我回來，咱們好好玩兒，我任你弄，決不說叫你討厭的話，好不好？”他軟聲道。

    “那要過年了吧，過年我按例是要去陪我外公的，至少半個月。然后會去瑞士陪我小姨待一段時間?！鳖檷故謸嵘献约旱逆i骨，安撫似的摩挲，低聲道：“那……前前后后算下來，咱們是不是要一兩個月見不到面了呀？要不……”

    他想說他陪王超一塊兒去，又想起來他的身份有多尷尬，他曾經在王超父親身邊兒，還生了一個他的孩子，在王超母親那邊兒看來。他算什么東西！叫他們知道他現在和王超不清不楚，他們怕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了。何況還有貝貝在，他總不能帶著貝貝吧！

    “……那怎么辦呀？”

    顧嵐有點兒難受。

    王超處理了半天公務，又在他這兒聽到并不讓自己高興的消息，臉色又冷又硬，顧嵐要是看見了，一定就不會再說別的，而只會去哄他開心了。

    “能怎么辦，你來問我做什么?！?/br>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見我了？”

    “我本來回去就能見到你，你非要去游什么學?！?/br>
    “那學校組織的活動，我不能讓貝貝不合群呀！這是她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對她來說很重要，對她的性格塑造影響也會很大，我要對她負責的呀！”

    “你成天除了圍著她轉腦子還有什么別的事做！”

    “貝貝是我的女兒，我不圍著她轉那我要圍著誰轉？！”

    “你非要圍著別人轉嗎？你不能為自己活嗎？你沒有自己的人生嗎？”

    “沒有！我沒有自己的人生！我怎么還能為我自己活？你以為是我自己想要孩子的嗎？我不想！我那會兒被逼的都要自殺了！我試過好幾次，我連我自己的生命都沒辦法結束掉！那我還能怎么辦呀！貝貝活生生的在那里，我難道要不管她嗎？！”

    倆人越吵越激烈，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這樣的話吵出來，哪兒還有原先的柔情蜜意？

    顧嵐在這邊兒惱怒地捶了一下兒窗戶，半晌道：“好了好了，咱們別吵了，行不行？我答應了貝貝陪她一起去游學的，我不能言而無信呀……王先生，你理解我一下兒，好不好？”

    “那你有沒有答應我，等我回去讓我好好兒日你？”

    “我、我答應了，我天天都盼著你回來的呀……那我答應貝貝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過年要去陪長輩的呀……”顧嵐越說越心虛，越覺得自己對不起王超。他是知道王超一直對貝貝的事兒很有意見的，當初王超去非洲，他們也起了爭執，就是因為他不能陪著王超一塊兒去，王超還沒回來，他又要去陪貝貝游學了。

    “顧嵐，我很忙，每年留在京城的時間最多兩三個月，每年過年還要去我外公那兒住半個月以上。我說過，你是一個負責任的母親，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也要想好所有的后果?！?/br>
    王超這話一說出來，顧嵐就意識到了他的不滿已累積到了一個什么樣兒的程度，他靠在落地窗上，看著京城繁華的夜景，燈光斑斕，車流如織，來來往往的車輛在他這兒望過去小的就像一只只螞蟻，他把手貼在玻璃上，頭抵著窗戶，輕聲道：“王先生，我很想你，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王超冷冷道：“顧嵐，你還數的清自己和我說了多少遍別生氣嗎？你每次遇到事情就要這樣和我搪塞?！?/br>
    “我……”

    “就這樣，我忙了?！?/br>
    顧嵐放下手機，看著王超那個冷冰冰的頭像，縮到沙發上，難過的蜷成一團。

    他們這段時間原本處的很好的。

    顧嵐按下對話鍵，軟聲道：“王超小朋友，再忙也要注意身體，知道嗎？”

    “你理我一下兒，好不好？”

    “我這段日子買了很多衣服，有好幾條裙子，等……等見了面，我一條條穿給你看，好不好？”

    “那天我在廚房，在廚娘那兒學了一道湯，煲給你喝，好不好？”

    “真的不理我啦？好啦，別生我氣啦，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兒，你回來罰我，好不好？”

    顧嵐一連給他發了好幾條語音，他用了自己最軟的聲音，可王超一直都沒回他。

    “等、等貝貝再長大一點兒，你去哪兒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顧嵐說完，遲疑片刻，手指向上滑，取消了這條語音。他這樣兒說，是太自作多情了！

    貝貝要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她才三歲，再說就算她長大了，又能怎么樣兒呢？難道他能堂而皇之的和自己的女兒說他要為了一個男人，就要不陪她了嗎？貝貝這么敏感的性格，又這樣依賴他，不管到什么時候他都不可能把這些事兒攤到她面前說的。

    更何況，王超不是說過了么，他到三十歲的時候就要有他自己的孩子了，那樣一來，他勢必要把重心放在他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上。王超會是一位好父親的，他連對貝貝都那么好，將來對他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更好……不止是孩子，還有他未來的妻子。

    顧嵐拿過一本兒畫集翻來翻去，可心思壓根兒沒用在上頭，和王超在一塊兒的時間越長，關系越緊密，他就越難受，兩邊兒力量在撕扯著他，叫他越來越憎惡自己，越來越覺得前途渺茫。

    王超的下屬已拿了幾幅他的畫去了，他知道，在王超的扶持之下，他或許很快就能聲名鵲起，能在畫壇上占有一席之地，就事業來說，他是不用去cao太多心的，王超把一切都給他安排的很好。

    可他和王超呢？

    顧嵐把那本畫集覆在臉上，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他和王超只是各取所需，不能因為王超表面功夫做得好，就把這一切當了真，他們在一塊兒的時候，玩兒得再開心，那也只是游戲，只能是玩玩兒，誰當真了才是傻逼。

    第二天，貝貝幼兒園的朋友來家里做客，顧嵐和他們的家長們在客廳喝茶，小朋友們去中庭花園兒那去“露營”了，家長們便在客廳看著他們玩兒，人類對后代的愛是寫在基因里的，誰能不去愛自己的后代呢？

    為了方便，顧嵐是穿著裙子和其他的家長交際的，便有個小男孩兒的mama一直和他聊珠寶首飾，顧嵐對此一竅不通，只能不斷附和她。

    那位mama問：“顧太太，你還會再要一個孩子嗎？只有一個女兒，難免單寒?！?/br>
    顧嵐道：“不了，我有貝貝，就已然很滿足了?！?/br>
    “哎，我說不要，可公婆不肯，非逼著我再生兩個，我先生也不肯幫我說話，生一個孩子就很累了，再生一個，身材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你先生呢？他沒有意見么？”

    “他……”顧嵐猶豫一會兒，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說，他哪兒有什么先生，可他也不能告訴別人貝貝的親生父親已經去世了呀！那貝貝要怎么和她的同學們來往？

    顧嵐最后說：“他聽我的?！?/br>
    家長們于是都笑了起來。

    晚飯是在這兒用的，管家把一切打點的很好，等用過茶，送走了那些家長和已然困倦不堪的小孩子們，顧嵐也哄著貝貝睡覺，而后回房間收拾去游學要帶的行李了。

    他忙忙碌碌一兩個小時，也才十點多鐘，再去看手機，王超還是沒回復他，這讓顧嵐若有所失。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顧嵐帶著女兒還有一位保鏢，同國際學校的各位家長老師們在機場匯合，出發去美國。

    坐到飛機上的時候，他忍不住去看遠處，王超回來了沒有？他在微信上給王超發了最后一條信息，就關了機。

    飛機滑過跑道，拔地而起，飛上青云，將他和貝貝帶離了京城。

    說實話，這并不是一趟令人放松的旅行，這些在家里有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和用人們簇擁的小孩子，總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和要求，折騰的來陪他們的爸爸或mama筋疲力盡。

    貝貝已是一個很懂事的小孩子，可也把顧嵐折騰的不輕，他哪兒帶過孩子呢？不管在哪，都是用人來帶，他只要陪她玩兒就夠了。

    說是游學，可這一群幾歲的小孩子又懂什么呢？不過是出來游山玩水，吃喝玩樂的，最多就是看了幾個高校的風景而已。

    白天，顧嵐帶著貝貝隨團隊逛來吃去，晚上，萬籟俱靜后，貝貝在另一張床上睡了，他就躺在自己的被窩里，給王超發微信。

    這個小氣的人，從那天吵架之后，一次都沒給他回信息。

    顧嵐有點兒撐不住了，他打開閃光，在被窩里頭，拍了一張自己的裸體，發給王超。

    他等了半個多小時，王超還是沒回。

    顧嵐滿心不高興地點開朋友圈兒，他和游學團中的其他家長們都互相加了微信了，他們都在發游學中的趣事兒，他很快劃了過去，看到一個熟悉的頭像后，又劃了回去——是王超。

    王超發了一張照片兒，是一張家族合影，坐在最中央的是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應當就是王超的外公外婆了。王超顯然很受他們寵愛，就站在老太太身后，身邊是一群中年男女，和他一般年紀的都站在最后一排。

    顧嵐把照片點開，放開，去看王超的臉，他臉上很難得，是帶著笑意的，這樣，他那平日叫威嚴壓著的臉就顯得更年輕英俊，熠熠生輝。

    如果顧嵐一直在國內，他就會知道這張照片上有多少經常出現在新聞頻道的臉孔了，可他不知道，或許知道了也不會太在意，他只顧著去看著王超了。

    顧嵐退出去，去看時間，是一個小時前，也就是說，王超是在用手機、用微信的，他一定看到了他發的那么多條信息，就是不肯理他。

    顧嵐沉不住氣了，他開始邀請王超視頻通話，王超不接，他就鍥而不舍地一直邀請。

    等到第五次，王超終于接了，還轉了語音。

    顧嵐從床上輕手輕腳到了洗手間，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高興道：“王先生，如果不是我這么厚著臉皮，你要到什么時候才理我？”

    王超的聲音很冷漠：“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么？非要等我出了事，你才肯理我？”

    他蠻不講理，王超就沒理他這句話。

    顧嵐軟了語氣，問：“你在哪兒呀？在頂樓還是在老宅……還是已經去陪你外公啦？我看你朋友圈兒的照片，你和親戚們在一起嗎？”

    “嗯?！?/br>
    王超的態度很冷漠，這讓顧嵐心里更不舒服了，王超從前對他哪兒有這么冷淡啊，哪回不是拿腔作勢，過不了一會兒就要投降？

    “我很想你……我給你發了好多語音，你都沒有理我，你把我晾在那兒，弄得我很難過?！鳖檷馆p聲道。

    “你不好好兒陪你的女兒，胡思亂想什么?！?/br>
    “那我不能想你了嗎，王超，你是不是這個意思，我不配想你??？”

    王超沉默一會兒，說：“行了，別說那么多了，我還要忙?！?/br>
    “你忙什么呀！你和親戚在一塊兒，能忙什么呀？無非就是吃喝玩樂。你上回這么說，多長時間連信息都不給我回？王超，我顧嵐是有許多事兒沒能合你的意，可你這么對我還要我上趕著么？你把我想的多賤？！”

    他著實有點兒惱怒，連聲音都忘了壓低，反應過來之后，連忙住口，氣沖沖地看著鏡子里自己發紅的臉。

    王超道：“……我是真的要忙，你那邊現在是晚上吧，你是不是和貝貝住一個房間？當心吵到她，影響你這個完美母親的形象?！?/br>
    顧嵐叫他這不陰不陽的話氣的腦袋發疼，勉強小聲說：“我下回給你發微信，你再不理我，我就再也不給你發了?！?/br>
    他掛了通話。

    顧嵐心情很差地坐到浴缸的邊沿上，微信響了一聲，他以為是王超，拿起來一看，原來是游學團中一個孩子的爸爸。

    顧嵐點開，居然是約他出去喝酒的。

    顧嵐冷笑一聲，沒理他，這是什么樣的畜生啊，陪著孩子出來游學都想著這種事兒，居然想和自己孩子同學的家長上床，什么東西。

    他出來這一趟，可真長了見識，這些在孩子面前道貌岸然的爸爸mama，背后不知做著多么不入流的事兒，十幾個家長，睡在一塊兒的、搞曖昧的不知幾何，他們的伴侶沒來，他們就這樣明目張膽的亂搞。

    想到這兒，顧嵐又覺得自己也不怎么樣，他不也瞞著貝貝和王超不清不楚了么？倘若貝貝有朝一日知道了他和王超的關系，那她會怎么想他？

    顧嵐按住自己的太陽xue，那兒疼的厲害。

    活著怎么這么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