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赤腳走下床，踩上毛絨的地毯，拿起桌邊的浮雕瓶子放在手里把玩，看晶瑩的液體在玻璃瓶里搖晃。

    “在我五歲的時候，出門游玩不小心與父母走散，迷了路，被人販子盯上。地下有一些抬不上明面的賣場，專門售賣我這樣的孩子。人販子把我的四肢綁上防止我逃跑，用抹布塞進我的嘴里防止我喊叫?！?/br>
    “人販子去上廁所的空隙，一個小哥哥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會站在這里了”，薇拉轉頭看向床上的維克多，維克多像是回憶起了什么，怔怔的。

    “繩子解開后我沿著那個哥哥指的方向拼命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在暈倒前終于見到四處尋找我的女仆?；氐郊业奈议_始發燒，陷入昏迷，等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周之后，賣場的人警惕性很高，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的父親根本來不及抓住任何一個線索?！?/br>
    “因為驚嚇過度，很多細節都變得模模糊糊。但是我知道，如果再一次相遇，我一定能立馬認出他來。維克多，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你?！?/br>
    維克多不可置信：“不、不對…你們的發色根本不一樣……”

    “你大概不知道吧，普羅家族還有一個稱呼”，薇拉把瓶蓋取下，將里面的液體一傾澆灌至頭頂，原本金亮的頭發逐漸褪變得烏黑發亮，暴露在維克多震驚的眼前，“被詛咒的黑發魔女?！?/br>
    “我們家族出生的孩子都有著一頭具有標志性的黑發，和大部分的奴隸一個顏色。所以從那次之后，母親便請人制造出讓頭發變色的‘魔法藥水’，我才以金發示人?！?/br>
    “你是…那個黑發的小女孩？”

    “是的”，薇拉放下杯子，滿眼都是笑，“你終于想起來了?！?/br>
    她走回床邊，濕潤的發絲往下滴落金色的水珠，像童話故事里公主的淚水，薇拉緊緊地抱住維克多，“我找了你好久，終于找到你了……”

    大概命運總是愛跟人開玩笑的，它玄乎又深不可測，讓人尋不到規律。當時拐賣薇拉的商販覺得五歲的小女孩不足為懼，甚至沒有把她鎖起來，被從第一任主人棺材旁逃跑的維克多發現，當時的維克多根本不知道這個女孩其實是貴族的孩子，他只是一時心軟，不想看見另一個與自己發色相同的孩子走上跟他一樣的路。

    他為了分散商販的注意力，誘惑了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與他發生關系。商販的同伴發現薇拉逃走，把同是黑發的他扣下，后來又發現他的奴隸身份。政府保管的契約書便是鐵證，他知道自己無論救不救那個女孩，被銬上枷鎖的宿命都是逃不掉的。

    在少年時的維克多的想象里，那個小女孩沿著他指的方向成功逃走，被好心人發現救下，代替著他過著他不敢奢望的幸福生活。

    如今兩人在命運的召喚下，終于相遇，要求尋找童話里的幸福完滿結局。

    他們一個出生便是賤民，一個則是養尊處優的伯爵小姐，他們要跨越的，是年齡，是階級。

    薇拉取來維克多的奴隸契約書，把它交給維克多，并向他求婚。維克多還沒有思索出一個答復。他們的婚事便遭到了薇拉的父母的強烈反對。

    父親捏著自己的眉間，眉頭緊皺：“薇拉，你已經18了，我以為你已經夠成熟。你是伯爵家的女兒，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嫁個一個如此身份的人？！”

    他的父親甚至連“卑賤”、“下人”這樣的詞都不愿說，仿佛這些字眼會臟了他的修養。

    “可你知道，如果不是他，你連我都會失去！”薇拉覺得自己的父親不可理喻。

    “我知道，我很感激他，所以幫你取出他的契約書，但你要知道，你的婚事關乎著整個家族。你和諾維森公爵的兒子早已定了婚事，你應該選擇一個與你身份匹配的人結婚?！?/br>
    “可我根本就不喜歡他…”薇拉的眼里啜著淚水。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薇拉的固執惹怒了父親，她被關了禁閉，維克多則被拉入地牢。

    ＋＋＋

    快到夜幕，薇拉趁著守地牢的人瞌睡，偷來鑰匙把關押維克多的鐵門打開。

    維克多驚訝于薇拉的到來：“小姐？”

    “噓”，薇拉帶著維克多，兩個人悄悄地從后院的墻洞里鉆出。薇拉的行動老練，維克多跟著她上串下跳。此時她仿佛忘記早些時候與父親爭吵的難過與憤恨，她有些得意洋洋地跟維克多炫耀這不是她第一次被關禁閉了。

    她和維克多喬裝一番，跑到熱鬧的夜市上去。

    “聽說今晚有煙花”，她燦爛地笑。

    薇拉買了很多小食，都是些她偷跑出來必買的，有些維克多沒有見過，他新奇地把小熊模樣的棉花糖放進嘴里。

    “好吃嗎？”薇拉問。

    維克多看起來呆呆的，他眨眨眼，說：“好吃?！?/br>
    夜市鬧哄哄的，五彩斑斕的燈掛在店鋪的門口。人潮擁擠，他們靠在一起，一邊向看煙花的地方走去，一邊分享棉花糖。

    “為什么我不能自己決定自己的婚事？我不在乎當不當伯爵的女兒，沒辦法自己做選擇的人生有什么意思？諾維森的兒子長得像頭豬，特別虛偽，誰和他結婚誰倒霉。以后我想開一家買糖果的店，店門口插著棉花糖，哪個小朋友可愛我就送給誰?！?/br>
    薇拉談起這些的時候，眼里有星星，忽閃忽閃的，充滿了維克多沒見過的“生命力”。這個女孩子身上好像有一種魔力，吸引著他。

    “你在聽嗎？”薇拉看見維克多一愣一愣的表情。

    “在聽”，維克多笑了一下。

    “等我靠著開店賺夠了錢，就再向你求一次婚。你不會不答應吧？”

    “倏”的一聲，夜市的煙花在夜空中爛漫地開放，天空被照得明亮。維克多的聲音淹沒在煙花的爆炸聲中，薇拉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聽不清說了什么，下一秒，她就被煙花吸引，她的手勾住維克多的，他們揚起頭看流光溢彩。

    一個又一個壯麗的煙花向上綻放，映著地上人們幸福的臉。薇拉心想不急的，維克多就在她的身邊，距離她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還有一些時間，她有很充裕的時間等待維克多的答復，她已下定決心，無論多少遍，都會向他求愛。

    ＋＋＋

    煙花轉瞬即逝，第一場很快結束，他們跑去買果汁，在薇拉付錢時，偶然瞥見遠處的一個少女，對方并不算高挑，但一頭秀麗的黑色卷發在人海中是如此醒目，薇拉一下子就看見了，對方細膩的發絲隨著柔風在空中飛舞，在路燈下像是在發光。

    薇拉急忙把錢塞到商販的手中，把對方找零的聲音拋在身后，而維克多只捕捉到一句“在這里等我”便看見她的背影跑了出去。

    他拿著兩杯果汁正打算追過去，剛走出去幾步，卻不料后頸被人用手背一砍，昏了過去。鮮紅的西瓜汁灑在地上，流淌進石子路的縫隙中。

    薇拉向黑發的少女跑去。

    ‘不會有錯的，和畫像中的一摸一樣’。

    她撥開一層又一層的人群，終于追上那個人，猛地拉住對方的手。

    “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