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窮途末路
第十八章 窮途末路 十二月上旬的一天,工間休息的時候,樊白令吃飯比較快,早早地回到了休息室,便看到孟凱琳正在艱難地搬一桶水到飲水機上,樊白令連忙趕過去,兩個人一起換了水。 孟凱琳喘了兩口氣,說道:“謝謝你了白令?!?/br> 樊白令笑道:“你又不是單單為自己,也是給大家換水,有什么好謝的?” “平時看到你一個人就可以裝上這樣一桶水,想著自己一定也可以吧,哪知道竟然這么沉,差一點就要丟在地上?!?/br> 樊白令一笑:“從前我也是認為自己個子很矮,就很難搬重物,后來同班的那個男同事去做掃描了,把一堆重物留給我一個人搬,動腦后發現用腿托一下就可以搬,困難的事試一試能累積很多經驗與腦洞?!?/br> 孟凱琳這時才想起,樊白令每次換水的時候,確實是將塑料水桶搬起來后,在自己腿上墊一下,然后再舉高。 孟凱琳點點頭:“確實是的,許多事情先不要怕,試試看或許就有辦法。白令那個時候搬那么多東西,也很辛苦吧?” 樊白令笑了笑:“倒是還好,做那樣的體力活也好過進從前那些工廠,雖然是整天坐著的,但是特別損耗眼睛,那種活兒做得時間久了,視力不知道要降到零點幾了?!?/br> “啊,損耗目力的工作,比如說什么呢?”自己一直以為工廠最大的問題就是身體累。 “比如攝像頭檢測,一天一千個攝像頭檢測方案,是盯電腦屏幕看是否有黑點白邊之類不良;化妝品殼子檢驗,一天一萬個看印刷是否有錯;相機零件制作,把膠水點在非常細的線圈上,一天兩千五百個,幾乎都是耗眼睛的工作,然后我發現體力活都好過干這些,至少體力活能增加力氣,而不是損耗視力?!?/br> 孟凱琳皺眉道:“就沒有不這樣費眼睛的活兒嗎?” 樊白令輕松地說:“有啊,工資低啊,我們十八線小城,很多工廠都是兩千六月薪的,傷眼睛的才有四千塊可拿,這么多年來我做過前臺,月薪兩千,廚師與美容院學徒也是月薪兩千,賣衣服賣車美容三千,工廠四千,所以還是大城市好,我在廣州,做六休一的文員四千月薪,兼職搬運工加班費一千,另外還有提成,只要能找到這種包住宿的地方,其實在大城市打工還是不錯的?!?/br> “那么經理的工資呢?” “主管月薪六千,經理一萬?!?/br> 孟凱琳又追問了幾句,這個時候其她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休息室里一片喧鬧,兩個人便加入了這一通雜亂的聊天之中,孟凱琳說了幾句話,便低下頭來,打開手機上的計算器,將方才記錄下來的數據進行計算,賣衣服和前臺是每天工作十六小時,做一休一,15天*16小時=月240小時,前臺月薪2000/240=8.33元/小時,賣衣服3000/240=12.5元/小時,學徒月休二,28天*11小時=月275小時,月薪2000/300=7.27元/小時。 她想到自己的雙親,都是北京市高級中學的教師,在郊區學校任教,單是月薪就有七八千,另外還有郊區補貼,再把所有零零碎碎的福利加在一起,每個月收入過萬也不是很難,另外學校還有宿舍樓,當然北京畢竟是首都,要補課賺錢是相當難的,查得非常嚴。 不過面對這樣的工資,大家也并不是滿意的,因為都是讀了這么多年的書,而且教師的工作相當辛苦,壓力非常大,孟凱琳也認為教師待遇是應該繼續提高的,畢竟知識技能才是一個國家的未來,然而面對那不知何處的小城市里兩三千元的月薪,她忽然感到,這是教育的失敗。 下班之后,樊白令一路往出租屋的樓房走,來到樓門口用鑰匙開了鎖,然后拉住把手向外一拽,居然沒有拽動,樊白令搖了搖頭,換右手用力拉了兩回,那樓門這才終于打開了。天氣真的太冷了,門窗都很難打開,方才樊白令真的擔心如果大門凍得太緊,自己是不是要緊急兌換個暖寶寶來烤門? 樓梯間里黑洞洞的,樓道里原來的燈早已壞掉,所以樊白令便從大大的皮包里取出電擊棒用作手電筒,沿著樓梯一路上去。隨著短暫的夏季過去,白晝愈發短暫,到現在每天只有四個鐘頭的太陽,簡直好像一整天都沉在黑夜之中,外面的治安也就開始亂起來,畢竟暗夜之城是各種混亂爆發的最好背景,因此出租屋的樓長也和大家說,出入都要鎖好大門,以免外人進入,當然自己的房門也是要鎖好的。 打開自己的房門,樊白令一步跨了進去,然后趕快就將房門反鎖好,又用電筒往房間各處一照,見并沒有藏著人,這才安心了。 樊白令開了燈,打開電暖氣,臥室里的溫度慢慢地升了起來,這個冬天雖然外面的氣溫仍然是極低,此時已經有零下三十二度,然而經過一個夏天,市政建設緊急升級,縱然不能將所有建筑都推倒,按照寒帶防寒標準重新建造,然而住宅樓工廠商場之類基本加裝了保暖層。 那一陣許多工人蹬在腳手架上,粉刷著外墻保溫涂料,厚厚地刷了這么一層之后,當外面是零下二十度,房間里即使沒有任何取暖,溫度也會保持在零度以上,另外窗戶也都換成了中空玻璃窗,原本只是普通單層玻璃,這樣子便更加防寒,以上還只是標配,有條件的人會在房屋內部加裝保暖層,因此這個冬天比去年冬季要好過許多。 樊白令雖然沒有額外采取什么改造房屋的措施,不過她的暖氣燒得足,倘若外間貨幣不足以支付電費,她還可以在系統里買電,所以并不擔憂取暖問題。 方才下班之后,她已經在食堂吃過飯,這時便脫了外套,洗漱之后悠閑地坐在床上看起漫畫來,她新近挖掘出田龜源五郎的漫畫,真的是刺激,樊白令并不是一個清心寡欲的人,有時候也喜歡看一些色色的東西,從前是看文居多,然而這一陣看過了一些激情漫畫后,她發現田龜的漫畫格外對自己的胃口,因為這個人的rou漫居然是帶三觀的,而且有一些三觀還很不錯。 比如有一部叫做的,是說一個性犯罪慣犯給送到一個特殊培育中心,被調教成性奴的故事,還有和,都是講侵華日軍受到不可描述摧殘的事情,另外一個,樊白令發現自己從前居然看到過轉成文字的版,男主角修一最后和妻子的弟弟阿浩在一起,當初看的時候就覺得這個故事非常帶感,雖然很短,但想象很奇特,沒想到居然是出自這個漫畫,這也算是“她鄉遇故知”吧,自己在三次元世界里沒有太多“故鄉”、“親人”的眷戀,沒想到這種“驀然重逢”的感覺居然在讀書系統里面找到了。 不過從趣味上來講,自己還是更喜歡和,因為沒有那么暗黑,帶了一點脈脈溫情,傀儡廻的情節尤其離奇,把一個成年人縮成那么小,裝在書包里帶回來,其實樊白令倒是很希望這個故事能夠繼續往下畫,后續設定就是學生真的愛上了老師,馴服老師之后就將他變回正常大小,老師再也不敢逃了,就這樣一直和學生在一起。 此時樊白令看正看得帶勁,忽然微信電話響了,她點開來一看,原來是母親打來過來,樊白令頓時心頭一沉,母親一般都是發文字或者語音給自己,除了特別的事情,平時不會打電話搞這么急的,家中不知發生什么變故,難道是菲菲? 樊白令連忙接了起來:“喂,媽,家里出了什么事?菲菲在學校怎么了?”不會是那兩個男生帶壞她吧?一個上了高中,一個上了技校,希望都離菲菲遠點,如果自己的meimei不好好讀書,成為一個小太妹,那可就糟糕了,雖然母親沒有明說,但是樊白令知道,母親還是對meimei的期望更大一些,畢竟已經與自己鬧成這樣,二十年后大概就指望菲菲養老,雖然很可能也會要自己出養老金。 胡彩霞泣不成聲:“令令啊,令令……咱們家里出了大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菲菲究竟怎么樣了?” “你爸爸,你爸爸他昏過去了,送醫院急救了,嗚嗚嗚……” 樊白令登時松了一口氣,如果胡彩霞這時候不是忙著哭,甚至能從聽筒那邊聽到大女兒吁氣的聲音,雖然人的價值都應該是同等的,不過人與人的關系畢竟有的親密有的疏遠,樊白令難以做到對所有人都同樣關切,她并不認為繼父是該死的,雖然從前有時候想到家里這種狀況,也會有一種想法,覺得其實繼父死掉并不是太大的悲劇,也算是早點輪回超生,不過真的聽到病危的消息,心中仍然是有所觸動,自己誠然也談不到有多擔憂,想的最多的是住院費,然而這種突變對于自己的家庭畢竟是一個很大的影響,只是這種觸動比起meimei出事的假定,那可是輕得多了,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上。 樊白令迅速理了理這一團亂麻,說道:“媽,你先別著急,聽一聽醫生怎么說?!?/br> “醫生當然說要搶救啊,進ICU,已經送進去了,只是你知道你爸爸是沒有醫保的,這住院費……” 樊白令明白了,自己從前曾經滿腹怨懟,想著母親手里不可能一點錢都沒有的,畢竟是整天忙來忙去個,不過她就算有錢,哪怕是送高利貸或者送傳銷,也不會還給自己,讓自己去還替她贖房子的債,現在看來,繼父倒是也沒有占到她太多便宜,也不知肯出多少醫藥費,這件事估計又要指望自己,好在自己已經是破產者,非常慘了,總不好要求自己太多,于是樊白令就說:“我轉一千塊過去給你?!?/br> “一千塊哪里能夠?你從前用菲菲的卡,不是存了許多錢嗎?那畢竟是你爸爸,如果你爸爸出了什么事……嗚嗚嗚嗚” 樊白令靜默三秒鐘:“老太君,這么多年來我的生活費、學費都是自己出,繼父的飯費藥費我也出過,許多時候工資也不高,我能夠存多少錢呢?我現在還是個人破產呢?!备螞r還有菲菲未來的學費,不過這個不能跟母親說,否則更加撒手不管了,母親簡直就像一塊海綿,看到哪里有一點點錢就要吸進來,她哪里會管那些錢是怎么來的?又怎么會打算別人的未來要怎樣生活? 所以那一回孟凱琳說尼泊爾的人很愚昧,所以才歧視女性,當時自己也有些猶豫,覺得自己的境界可能太低了,不過這個時候聽著母親這樣的話,樊白令忽然間很有一點了悟,母親別的事情上當然是糊涂的,但是在坑自己這件事上可半點不愚昧,精明厲害得很,自己絕不認為她在這方面是愚昧的,否則被愚昧的母親坑了,自己自然是比母親更愚昧的,連本帶利背了二十六萬元驢打滾的債,樊白令自認為沒有資格去憐憫別人的愚昧,有這功夫兒自己還是憐憫一下自己的年少無知吧。 胡彩霞哭訴了一會兒,見大女兒只是轉來一千塊錢,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訴苦而有所動搖,便擦了擦眼淚,說:“你在那邊也自己保重?!?/br> 這通電話總算是結束了,樊白令將手機放在一旁,眼神定定地望著浮在面前的漫畫,曾經最喜歡嫖妓的銀次郎好不容易從金華屋逃出去,結果在車站附近給一群貧民男子捉到關了起來,她想著方才母親不住地說著“你爸爸你爸爸”,忽然覺得有一點好笑,到底哪個是自己的父親?自己的父親是有車有房有店鋪有存款的,然而當初自己和他要學費,網絡學校三年學制一萬塊錢,父親說的是:“你已經滿十八歲,我對你沒有義務”,母親當然更不必說,錢都拿去傳銷了,所以這種時候滿口的“我是你mama他是你爸爸”,就真的讓人感到十分虛幻。 樊白令想了一想,打開微信又和meimei說了幾句,大意就是她父親的病,醫生正在努力救治,讓她不必太過擔憂,如今天氣這么冷,上下學的路上要注意安全,云云。 崔菲菲簡單答應了,此時她正在醫院里,與母親一起站在手術室門前,里面的醫生正在搶救,看著手術室上面的紅燈,一顆心一時間也不知在想的什么,只覺得亂糟糟一堆東西堵在這里,好像胸腔里長滿了茅草。她當然是擔心的,不過也并不是那種揪心扯肝的憂慮,父親畢竟已經病了三年,他的病一直是籠罩在家中的一團暗云,如今這雨終于是下來了,然而雖然父親對自己沒有太大幫助,終究是自己在世上的血親,所以此時崔菲菲便很有一些茫然若失,腦子里不住地在想,如果沒了父親,自己會怎么樣? 雖然這個父親從前似乎沒有什么作用,只知道要醫藥費,可是倘若沒了他,今后的日子便更加難說,父親人在那里,自己心中就安穩一些,雖然從前并不太在意,甚至有的時候也會煩,但現在卻忽然發現,自己在家里需要看到這樣一個人,無論怎么樣,只要他在那里就好。 樊白令在臥室里繼續看著漫畫,好在漫畫的金幣數是按照一幅一幅來算,而不是按頁,一頁漫畫有幾幅圖呢,看漫畫賺積分的速度其實也還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