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面對這間空落落的屋子，向俞舟心里很沒有實感。這間房子的陳列擺設都很別致，但它只是一間房子，不是家，沒有溫度。

    他只是以暫住者的身份呆在這里，他總是在心里勸導自己別想那么多，可是一閉眼nongnong的疲倦涌上心頭。

    他為什么住在這里？

    因為他太喜歡紀珂雅了，可是他再喜歡，也有點累了。每多看一眼紀珂雅，勇氣就多透支了一額度，他一不在，滿身累贅的負重就要將他壓垮了。

    最后向俞舟選擇了逃離。

    他總得做一做自己，他也不是真沒主見和脾氣，只是他對紀珂雅太偏愛了，甚至可以說縱容。

    他給裴靜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才接起來，果不其然這家伙還在睡覺。

    向俞舟簡單收拾了一下，開車去了超市一趟，提了兩個塑料袋回了自己家。

    裴靜到下午三四點才起床，說是昨晚通宵加班，早上六點才睡，順便臭罵了一通傻逼甲方。

    裴靜對向俞舟突然要回家有些奇怪，先是抱怨他沒良心，一個月下來都沒幾通電話，后面又拐彎抹角地問有沒有后悔的意思。

    “你能不能有話直說？”

    裴靜見他爽快，就直接了當的問了，“都一月了，你還想呆多久？半年還是一年？我告訴你青春就是事業的本錢，你這樣耗下去，絕對會連本帶利賠了個精光，事業和愛情兩面……”

    裴靜看了向俞舟一眼，把最后一個字給憋回去了。

    向俞舟看他不說了，就自己接了下去，“兩面怎么了？兩面倒??？其實…我…你知道吧，我這人就是閑不住，做什么生活助理和我自己對未來的定位差得太遠太遠了，被限制而又空洞的時間太多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做點什么?？墒?，如果我離開了他，我可能會后悔一輩子吧，人對愛而不得的東西就是太犯賤了?！?/br>
    裴靜嘆了一口氣，“我最討厭你明明很清醒還要裝糊涂的態度，簡直讓我不知道該怎么罵你?！?/br>
    向俞舟哂笑一聲，其實他從來也沒明白過，一看到那人他就神魂顛倒，智商全無。他以為愛意會隨著相處幻想的差距漸漸褪去，可是時間的累積在他心口他刻滿了眷戀，同時帶了一身抹不去的疤痕。

    愛一個人太難了，你還要順帶自殘。

    他們一起吃了晚飯，坐在客廳里看電影，這是一部文藝內斂的同性愛情電影。

    開場兩位女主的相遇不過只是一個隔著人流對視。就像有人說的那樣，愛情的初始便已經是巔峰，明明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相愛了好久、經過了無數次的離別，所有的喜悅悲傷的熾熱情緒一擁而上。

    這世上明明有萬種柔情，一個對視居然就足以讓人掉眼淚。

    看到中途裴靜又不得已去加班，向俞舟一個人坐在黑暗里看完了整部電影，不知道是不是神經緊繃了太久，看到最后，他眼角莫名濕潤了。

    人生哪里能如戲一般圓滿，不是所有的等待也都能有回饋。

    他向裴靜道別了，等開車回去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二點了。

    門口坐著一個人，穿著那身熟悉的制度，手臂環抱，頭埋在膝蓋間。

    “小優？”

    聽到向俞舟的聲音，紀昀優顫巍巍地把頭抬了起來，含著哭腔的軟糯嗓音小聲喊了一句，“向哥?！?/br>
    接著立馬站起身來，撲進了向俞舟的懷里。

    向俞舟抬起手，先是虛虛浮在他后背上方，猶豫過后還是輕輕拍了拍他不住顫抖的身體，連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在這里嗎？別哭了，我們先進去吧?！?/br>
    向俞舟一手提著紀昀優的書包，一手牽著他進了門。

    進到屋子里，紀昀優局促不安的站著，看上去可憐單薄極了。

    “小優，你坐吧。你怎么不打電話給我，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紀昀優看著向俞舟，沒吭聲，只是咬著嘴唇，手里捏著校服的衣角，拼命的在忍耐著什么。

    “小優？小優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誰又欺負你了？”

    紀昀優搖了搖頭，眼角忍不住落了兩滴淚，抬手捂著眼睛背過身去了。

    向俞舟看他什么都不說，心里慌慌的，把最糟糕的事都猜了一遍。

    他轉到紀昀優身前，認真地說：“小優，你不說我會很擔心的，告訴我，我會幫你的。你不要覺得有什么難為情，你來找我肯定是因為相信我對不對？”

    紀昀優吸了吸鼻子，把手放了下來，很小聲的說：“向哥…我離家出走了…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離家出走？為什么？”

    “他們要離婚了…我…可能沒有辦法…我不知道…我很害怕…他們鬧得好兇…”

    “所以你是偷跑出來的？”

    紀昀優點了點頭，補充道：“他們不會管我的，向哥讓我留在這里吧…求你了…”

    “怎么會？難道不該打個電話說一聲嗎？我畢竟是……”

    紀昀優抓住他的手臂，急促地說道：“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是！他們還不及你關心我你知道嗎？我都是一個人住，我只是承受不住一個人呆著，我……你陪陪我好不好？”

    向俞舟抽了一張紙，把他臉上的眼淚細細擦干，摸了摸紀昀優的頭發，柔聲安慰道：“我知道了，不過這不是我的房子，你就偷偷在這里住一晚，下次不要在門口等我了。我不是給你了兩個地址嗎？怎么就想著來這里了？”

    “我……我不知道?！?/br>
    向俞舟也不想計較這種事，聽到他沙啞地聲音，先是給他沖了杯感冒藥，再一直開導他，讓他睡在自己的房間里。

    至于向俞舟自己便睡在另外的客房，在心里感嘆紀昀優真是一個可憐又可愛的小朋友。果然人人都有在感情上排遣不了的苦，不管是孩子還是成人都不可避免，而且這種苦是不知道要騙自己多少次才能輕描淡寫而過。

    凌晨三四點的時候，紀珂雅回家了，向俞舟從別人手里接過滿身酒氣正在胡言亂語的他，扶著他從玄關走到沙發上就費了好大勁。

    向俞舟喂了他一點蜂蜜水，擰了毛巾用溫水給他擦臉，他原本安靜了一會，又突然開始罵罵咧咧，嘴里重復著，“滾…下賤貨…”

    一邊說又一邊開始扯自己的衣服，不停大喊大叫地說什么臟死了。

    紀昀優被吵醒了，走到客廳里，揉著眼看清了客廳的情形。就在他看到沙發上躺著人的臉的時候，他感到腿軟得幾乎要站不住了。

    他的哥哥，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向俞舟看到他的反應，以為他認出了紀珂雅是因為他之前是大明星，被驚嚇到也是很正常的。

    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用眼神示意他回房間里去。等到他把紀珂雅料理好，又輕輕叩了叩門紀昀優的房門。

    進了房間，紀昀優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瞪著疑惑大眼望著向俞舟。

    向俞舟也坐到床沿，很耐心地解釋道：“這個房子的主人就是紀珂雅，你也認出來了吧。拜托你不要告訴別人他住在這里，好嗎？雖然已經不是明星了，不過說出去總歸會鬧出麻煩的?！?/br>
    “我不會說的?？墒恰愫退裁词裁搓P系？”

    “普通上下級的關系。小優，別想那么多好嗎？快睡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課，不過要早點，萬一他看到你，會不高興的?！?/br>
    “那我現在就走?！?/br>
    “你亂說什么，現在你能呆哪里？你就偷偷睡一晚，當成是我們兩個的秘密好不好？”

    紀昀優訥訥地點點了頭，小聲道了一句謝。

    在黑暗中，紀昀優抱著被子卻怎么也睡不著，他的哥哥，他的父親真正喜歡的孩子，他從小到大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