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灣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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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景的空地上只有幾處提供給游客的固定長椅,此刻都有人坐著。陸執川覺得他們兩人無論是站著還是坐在草地上等一兩個小時都是很傻的行為,提議去他車上等。李棠點頭,開始收拾攤開放在地上的工具。整理好了繪畫用具,李棠挎著一個大背包背了個一個大號畫板,又想單手提起支架。陸執川直接拿起支架,又把李棠挎著的大背包搶過提在手里,大步向停車的地方走去。他動作太快,李棠來不及作出反應,只能跟著他走向停車處。 因為前一天要搭載兩個同事一起去溫泉山莊,陸執川沒開代表他時尚品位的大紅色跑車,開了輛他爸的所謂穩重商務人士的黑色奔馳。陸執川慶幸,這車雖然貌不驚人毫無個性,但空間夠大。陸執川坐在副駕駛位,讓李棠坐在駕駛座的后排。兩個人一前一后坐著,陸執川側身問李棠:“你真的只有十六嗎?看你說話做事,可成熟太多了?!?/br> 李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沉默不語。 陸執川也不覺得尷尬,接著問:“我聽說你高中是理科年級第一啊,為什么大學要去學國畫?” 李棠回答他:“想學就去了?!?/br> “閑坐著多無聊,來聊聊看啊?!标憟檀ㄩ_始不滿李棠問一句蹦出兩個字的回答,直接拋出問題:“那為什么就是不肯簽浮光呢?你之前答應秦導挺干脆的啊?!标憟檀闯隼钐牟惶牖卮?,但還是繼續說完:“陳趼滿肚子彎彎繞的心思,雖然顧慮太多但也不會輕易放棄簽你。我不是陳趼,浮光不需要我參與經營,我也沒有陳趼的耐心。你不肯簽約出道,是真的不想,還是不滿意陳趼給出的待遇?”說完也不覺得自己語氣強硬無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棠。 李棠有些訝異他突變的態度,畢竟遇見他的兩次,陸執川的態度都是嬉笑居多,沒有這么嚴肅地發問。李棠想了一下,認真回他:“從去拍開始,陳總就對我很照顧。他建議我拍戲出道,也給出了十分豐厚的簽約條件。但是,我還是想專心在學校完成學業,以后也從事專業相關的工作,不會考慮出道當藝人的?!?/br> 聽完李棠的回答,陸執川愣了一下,有點困惑自己是怎么起了個歪頭,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像外交辭令一樣。他還是感慨,李棠講話處事有著超過了同齡人太多的成熟,陳趼拐彎抹角,自己直接提問,李棠都能應對得當。 陸執川想換個話題接著聊,但不知道什么話題能讓李棠改變這副禮貌疏離的態度,陸執川心里不痛快,又因為這不知道為什么而來的不痛快氣自己情緒不穩定。他調低副駕駛的座椅位置,說要睡一下,讓李棠隨意。 陸執川本就不困,副駕駛的座位空間也不夠舒服,閉目養神了一會兒,陸執川睜開眼,側身看向后座位上端坐的李棠。李棠膝蓋上攤開著一本書,看書的同時拿筆在書上寫寫劃劃。陸執川佩服學霸見縫插針讀書的精神,也不說話,安靜看著李棠。他也不是不認識學霸,他兄弟駱搴,從小成績優異,流連花叢也不迷失自己一顆追逐學術的赤誠心靈,當年順利考入渠文大學的生物學專業,大學畢業在本專業的學術泰斗門下讀研,天天沉浸在實驗室中不可自拔。陸執川從小跟他兄弟一起讀書,駱搴看書時都歪曲著身體伸長了脖子,有時候還不自覺張開嘴巴,跟斯文優雅沒有任何關系。 李棠坐得很端正,只微低著頭專注地讀書執筆,偶爾發出寫字和翻動書頁的輕微聲響,連周圍的空氣都沾染了李棠身上的書卷氣。陸執川不甘于呆坐著,伸了下懶腰發出些響動,問李棠:“這么用功嗎?這是你們專業課需要讀的書?” 李棠回答他:“不是的,我自己在讀的書?!闭f話間把書立起給陸執川看書的封面。居然是一本出版了好多年每年都會再版的暢銷書,是將古代兵法運用于商場的一本商業分析書籍。陸執川來了精神,他在三色國讀的商學院,而這本書是他畢業實踐的指導用書,反復讀過數遍早已爛熟于心。 “你喜歡讀這類的書嗎?這本書我也很喜歡?!辈恢涝趺戳?,找到共同的話題這件事讓陸執川隱隱興奮。 “選修課老師提供的書單,”李棠也沒否認:“當然,書本身的內容也很吸引人,值得細讀?!?/br> “你選修商學院的課程?什么課?你對商學院的課感興趣嗎?” 又是一堆問題,李棠一一作答:“企業戰略管理,只有這門課的時間和我自己的時間安排不沖突?!?/br> 一問一答地聊了課程聊讀書,聊藝術學院的課程安排和國畫與水彩的不同,基本都是陸執川提問,李棠回答,轉眼到了落日時分。他們走回觀景平臺,李棠找好角度,拍了幾張照片。落日跌落對面的山谷,山中林木有的是金黃有的還是蒼翠,碧藍的水面被殘陽染紅一個扇形,又被風吹皺,折射天際艷紅色的光芒。李棠專心查看照片,簌簌的晚風吹起身后的長發,一縷縷柔軟地揚起貼上了陸執川的小臂,陸執川覺得有些癢,也有點陶醉??赡苁菎{灣的落日太美,也可能是秋天的晚風太柔,他暗自期待這一刻,能夠久一點再久一點。 金烏西墜,二人也準備回城。下午的聊天讓李棠不再那么拘謹,一路上也不再是陸執川單方面的提問,李棠也會請教陸執川書里提到的商業案例。近來陸執川在職場上正是奮進的時候,他回憶書中的內容,結合石助理平時百科全書式的指導,一番侃侃而談好不盡興。尤其是看到李棠專注聽他說話,在得到指點后露出茅塞頓開的感激神情時,陸執川簡直想打開車窗放聲長嘯。 他們挺幸運的,盡管是下班時間,返回市區一路還算通暢。陸執川也沒征求李棠的意見,直接把人帶到了常去的餐廳??粗簿芙^不了,李棠索性跟著陸執川,落座用餐。陸執川連點了七八樣招牌菜,點完了對李棠說:“這里我常來,不知道你愛吃什么,點的都是這邊做得最好的?!闭f完又馬上補充:“這邊的菜都是小盤單人份,不會吃不完浪費?!?/br> 說話間菜已上齊,手掌大小的骨碟托著精致的菜肴,錯落有致地在兩人之間的餐桌上鋪開,都是一式兩份,還有放在加熱器上保溫的砂鍋,咕嘟咕嘟地燉著鮮香的魚片粥。陸執川乘了一小碗粥,放在李棠手邊,囑咐道:“多吃一點,你太瘦了?!?/br> 李棠道了謝,默默地吃菜喝粥。陸執川家中是沒有食不言的規矩,一家人吃飯的時候總是十分熱鬧,如果他妹正好有什么八卦新聞要說,那音量真可以掀翻屋頂。不過此刻他也不想說話,自己邊吃邊盯著李棠看。李棠吃飯時慢條斯理的,舉筷子拿勺子都像自有章法般優雅。一餐飯二人沉默地吃完,一同離開了餐館。 餐館的位置已經接近市中心,離濟華總部大樓不遠,離陸執川的公寓更近。出門就是地鐵站,李棠說不用再送了,可以搭乘地鐵。陸執川不肯,執意要送李棠回家。李棠報了地址,林康路楓葉園。離此處確實不遠,地鐵只要兩站地,走路也就半個小時的距離。 李棠家的位置陸執川也知道,緊挨著祁城市中心的主干道,藏匿于鋼筋水泥的寫字樓之間,是祁城較早的老城區住宅。這片住宅房齡至少二三十年,樓層最多四層,因為住宅面積都不大,老住戶們都早早地搬離了這里,將房子出租給在附近上班的年輕白領,以及混跡在老街區里的流動攤位們。祁城這些年老街區紛紛改建,老房子拆遷又建新房,如火如荼光鮮亮麗。林康路楓葉園占地不算大,但位置很好,毗連地鐵站,周圍都是寫字樓拔地而起。政府曾經計劃將此處拆遷重建,奈何兩次招標過程都恰巧遇到了政治勢力變動,不得不一次次作罷。等到這幾年,政府再起了拆遷林康路楓葉園的心思時,發現此地已經因為周邊低價的飛漲,拆遷費用達到了天價,沒有任何房地產企業能夠接盤了。陸執川對于祁城哪塊地什么行情,在最近一個月里可謂是填鴨式牢記,回想著這周邊的房屋交易價格,就將車開到了楓葉園的大門之外。 老住宅的院墻都不高,樹木多年安心生長,茂密地快要遮住路燈的光。陸執川問李棠:“你不住校,每天怎么去上課?渠文大學在西郊,有點遠啊?!?/br> “我申請了學校接送教職工的校車,”李棠邊說邊從后車座位上拿下了自己的繪畫工具和隨身的大包,接著道:“陸總,今天真的很感謝你?!?/br> 陸執川皺眉:“感謝我就不要叫得那么生疏。你怎么稱呼陳趼,就怎么稱呼我?!?/br> 李棠無語,還是實話實說:“我叫他陳總......” “......” 一時無話,李棠準備告別回家。陸執川脫口而出:“怎么,到樓下了不請我去家里喝杯茶再走???”一句話說完,兩人都是一愣。陸執川快咬掉了舌頭,悔恨不已,怎么就把平時調情的話順口說了出來呢!李棠不知道怎么回答,拿著畫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陸執川有點生氣:“不會真沒想過請我去家里坐坐吧?”看李棠局促不安的樣子,他嘆了口氣:“教給你一招,下次不想別人去家里,就說有合租的室友在,不方便?!闭f罷自己先上了車,跟李棠揮揮手開車離開。 陸執川從后視鏡里看到李棠站在原地目送他走,看著那身影越來越小。他在車里愉快地哼起了小曲,回想今天看的落日,喝的粥,聊天提起的書,回味地瞇起眼睛。直到他進了公寓的電梯,看著光滑如鏡子的電梯內門上映出自己笑得一臉陶醉的臉,才恍然一驚,今天不是打算回父母那的嗎? 父母家里是回不成了,只好改日。睡前洗了澡,陸執川覺得格外精神毫無睡意。他進了書房,從馮姨幫他整理的沒什么存書邏輯的書架上一本本翻看,終于找到那本,喜滋滋地在書房讀到了凌晨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