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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顛倒的夢想鄉(Alpha女)在線閱讀 - 第二十三章 The Bridge 3rd

第二十三章 The Bridge 3rd

    “你曾夢見星空嗎。

    夢見自己,躺在逼仄的膠囊艙里,動彈不得,但卻能眼見狹小的舷窗外的景致。那死寂的幽藍色上,點綴著星子。有的星星很近,近到你rou眼可以看見它表面的隕石坑和山麓,有的星星很遠,遠到如同藍色幕布上的孔隙,透出來自于另一個遙遠宇宙的光輝。

    你曾夢見這樣的星空嗎。我感覺我曾經在這樣的星空里飄蕩過億萬年?!?/br>
    大約是由于睡前看到的最后一段文字是這樣的描述,許筱在夢里,似乎真的感覺到了自己被塞進了休眠艙里,在宇宙中長久的流浪。

    來自于靈魂深處的孤獨感涌入喉間。悲愴中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于在一個不甚熟悉的房間里。

    這是她的房間?;秀绷艘粫?,意識重新回到腦中。

    落地窗前拉著厚重的遮光窗簾,只在未合緊的縫隙里透進了些許夜半的月色。

    房間很大,但是除了置衣架和床這些簡單的家具,其他什么也沒有。

    現在連人也不見了?許筱突然醒悟過來,一直握在自己雙乳上的那對蹄子不見了,身旁空空如也。

    他從床上坐起,心臟在胸腔里跳躍的動靜驟然凸顯。他叫開了燈,走出了房間。

    臥室外是密不透風的黑暗。這黑暗過于濃厚,讓他停住了腳步,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夢是不是還沒有醒。

    “管家,把燈都開了?!?/br>
    “好的?!?/br>
    家中的燈應聲亮起。

    他沒有問管家林宥恩在哪,因為每次問這個問題,都會被管家以“您沒有訪問權限”的話語給堵回來。他可以自由進出她的家門,但是無權過問她的行蹤。

    主臥在二樓,許筱下到了一樓??犊墓饷鹘o人勇氣,他一間間的打開房門,終于在琴房里找到了她。

    琴房里沒有開燈,只大開著窗,借了半間屋子的月光。

    而此刻,門外的明亮的燈光和窗外的淺淡的月夜各據半方,屋子中間因此形成明確的明暗交界線。他在線的這邊,而她在那邊。

    許筱走了進去,把房門帶上了。房里瞬間又回到了月色的掌控中。

    她獨自坐在鋼琴前,琴蓋開著,卻不像是練琴的樣子。只抬著眼看他。

    “…你夢游啦?”許筱見她眼里空空的,心內有些發憷,不禁問道。

    她不說話。只是一直與他保持著對視,許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心想著從前也沒聽說她又夢游的毛病啊。怎么辦,能直接叫醒她嗎?還是的哄她回床上繼續睡?

    半晌,林宥恩才繃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道:“本來游著呢,被你吵醒了?!?/br>
    許筱氣得掐了一下她的肩膀,卻被她順勢拉著坐在了身邊。

    相伴無言。

    庶幾,林宥恩忽然將連接著鋼琴的耳機戴到了許筱的耳朵上。

    這個年代,普通人家中安置著的大多是電鋼琴。模樣,音色,手感都與機械鋼琴無異。而機械鋼琴大多呆在收藏家的宅邸中或是博物館里。

    “很早以前的曲子?!?/br>
    她說道,落下了第一個琴音。這個琴音在許筱的耳邊響起,而她耳旁寂靜一片。只有琴鍵下落和彈回的震動聲。

    他聽見,就仿佛她聽見。

    第一次聽見這首曲子,是在研究所的時候,因為實驗中表現良好,她短暫地被允許走到院子里放風。這首曲子從研究所的琴房飄了出來,傳入了她的耳中。

    清透的音符連綴在一起,劃過她的大腦皮質,讓她似乎看見了一群銀色的鳥飛過了陰霾的天際。她感覺自己伸出手,就能夠到鳥的尾羽。它們能帶她走,而她能帶著哥哥一起走。

    他們能穿越云層,透過灰色的云絮,俯視這個造就她,禁錮她,最后又傷害她的世界。他們能看看這世界上是不是還有其他人這樣看著天空,渴望著有什么能將他們帶離囚籠。

    后來她和哥哥終于離開了研究所,卻掉落進了一個更深的裂縫里。他們只好一刻也不停息地向上攀爬,偶然間得以望見天空,她就幻想著能與這群銀色的鳥兒再度相逢,但它們沒有出現。

    她在網絡上找了很久,終于找到了這首曲子的錄制版,她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真的就叫“Silver Bird”。

    這是她開始學鋼琴的契機。從前哥哥還在的時候,她總會彈給他聽。而他走后,她無法沉浸入對灰色的鳥兒的追尋中,回流的夢魘堵塞了音符的出口。她再也不能完整地演奏完甚至聽完這首曲子。

    但是今夜,銀鳥的翅羽卻不斷地撲打著她的胸骨,仿若它們從來都被禁錮在她的身體里一樣。

    “有沒有彈錯?”

    “聽著沒有?!痹S筱摘下了耳機。她能不聽音,不看譜,完整演奏完整首曲子。應該是無數次反復練習的結果。這段旋律對她而言,想必已經熟悉到只要閉上眼 ,音符就會自動跳躍到眼前與耳邊。

    “這首曲子上了年歲了,百多年前的‘流行’鋼琴曲,旋律也簡單,不知道為什么特別觸動我?!绷皱抖髡f。

    “這首曲子…我小時候也學過,”許筱說道,“因為不是嚴肅的練習曲或者古典習作,是偷偷練的?!?/br>
    居然練過同樣冷僻又“沒有品位”的曲子。這讓仍在腦中盤旋的清冷旋律帶上了一絲暖色。

    她看著他,笑了笑。彎彎的眼里托起了月的碎片。明明溫柔,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很遙遠。仿佛一個折射自光年之外的幻影。

    許筱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摁進了一杯強酸里。于是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攬住她的身體,卻被她突然側向避過了,她的手包裹住了許筱探過來的手指,放在了二人的身體之間的琴凳上。

    這是一個保持聯結,卻又拒絕更加親密的姿勢。Omega莫名地碰了一個軟釘子。

    “過幾天就要一起去研究所了,有很多事要和你說,但是又不知道先說哪件,你問我答吧?我不是還欠你…多少個問題來著?”

    許筱從端午假期的時候搬過來,他們已經一起生活了兩周。除了上班,其他時間基本都黏在一塊兒。她已經忘記去數他在游戲里贏得的籌碼有多少個了。

    “……”

    雖然許筱的心中有些氣悶。但他想著此去情勢復雜,自己確實有很多東西需要知道。更何況他內心一直壓抑著很多疑問。

    于是談話從一個他認為最不突兀的問題開始。

    “我哥哥的問題,去了那里就能得到解決嗎?”

    “只要研究所肯幫忙就有很大概率能解決,他的問題也并不復雜,其實就是植入的變種組織老化而已?!?/br>
    “因為組織老化,漸漸不能再支撐他肌體的修復,所以在腦功能方面會有影響,性…”

    “你哥的事情,你家里跟你說了多少?”她突然收住話頭。

    “我知道他很小的時候生過病,所以被植入了你說的‘變種組織’?!?/br>
    果然,家人并沒有告知他完整的來龍去脈。

    如果他知道,許箏是被選中的那個。因此才不得已走上一條注定滑向分裂和毀滅的道路,會怎么樣呢?

    明明最近的煉獄就在身側,許筱卻安然長大了,性格穩定,有充足的安全感。他生活中看起來唯一不那么健全的存在,大約就是她以及與她的糾纏不清。

    少年時的林宥恩曾想過:哥哥如果在一個干干凈凈的環境里成長,應該就會是許筱這個樣子。無瑕,堅韌,又有些懵懂。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許筱,也不是在一個全然沒有污穢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只是恰好,污穢避開了他,選擇了別人??梢娨粋€人能成長成一個健康的人,是偶然與偶然疊加起來的幸運。

    而對于更多不幸的人而言,在人生早期所遭遇的創痛,會坍縮成鑲嵌在他們胸口上的黑洞,他們一生都得背負著這個黑洞匍匐前行,直至所有能量都從這里散逸,自我化成齏粉,才能最終解脫。

    她突然好奇許家的這對雙胞胎是如何看待彼此的。

    許筱看她瞬間神色變幻,還以為是她對許箏仍然芥蒂難消,不禁支吾道:

    “宥恩…我哥的事,我們家確實要和你道謝的?!?/br>
    “已經謝過了?!彼淹嬷w蔥般的手指,笑。

    許筱臉一紅,假作沒聽懂她的意思,接著說:“…他從前也就是對我態度惡劣些,沒想到這回竟然這樣荒唐,大約腦子真的壞了?!?/br>
    “惡劣?他沒對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吧?”林宥恩瞇起了眼睛。神色中帶著探詢和警惕。

    “嗯?”許筱一時沒能會意,怔了一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的食指點了一下她的腦門,“……你想什么呢!”

    “那就好?!彼拖卵?,捧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個吻。眸子里的光完全隱沒在眼睫投落的陰影中。

    Alpha今夜看起來似乎格外的脆弱。

    許筱感受著自己的心肌在酸里逐漸被腐蝕與分解。

    “……宥恩,這個世界很糟糕對嗎?!彼穆曇艉茌p。只擾動了幾分月色。

    她的臉,貼著他的手心,搖了搖了頭。

    總有更糟糕的境遇??傆懈瘧K的人。比如那些被關在藥廠里的“活體制劑源”。比如那些在地下紅房子赤裸著身體,匍匐在泥濘里的“用具”們。

    當然,要跟更黑暗的人生進行對比,才能感知到自己的生活不那么糟,這本身就是論證“這世界其實很糟糕”的論據。

    但是至少還有他。至少她在每一個被睡眠拒之門外的夜晚,都有一個他可以掛念。所以不算太糟。她對自己說。

    許筱看著忽然掉落了“殼”的林宥恩,呼吸變得滯澀。此刻的他,似乎能深切地感受到來自于面前的這人的孤獨。那獨自一人游蕩在光怪陸離中的,深沉的孤獨。夢境里的悲愴似乎又再次回到了他的體內,像是不斷往密閉容器里注入的水流,逐漸地稀釋了他的現實感。

    她從前就有這樣脆弱的一面嗎?還是林清言的離去才使得她變成了這樣?許筱不禁想道。

    他腦中由此浮出了第二個問題。

    “宥恩,‘tainer’指的是…言哥嗎?”

    “……tainer,”她囁嚅道,仿佛有一瞬不認識這個單詞,然后才記起他們還處于你問我答的過程里:

    “tainer指的是GoX的同步者,不是指某個特定的人?!?/br>
    “我哥他,是我的tainer?!?/br>
    是她的初始的tainer。她不知道要不要和許筱說到這一層。但是想著,即使是研究所的人要和許筱談話,也基本只會談及tainer的含義以及身為tainer可能獲得與必定會失去的東西。

    所以不需要吧,初始tainer這種區分,只對她和林清言有意義。

    “同步者?”

    “嗯,同步指的是,在建立聯結之后,tainer能復制部分GoX的能力,同時貢獻自己的大腦作為分布式的服務器,增強GoX的可用算力?!?/br>
    “……聽起來不錯?!痹S筱不自主了代入了自己,想著復制部分林宥恩的能力后,自己說不定能比許箏聰明,不禁說道。

    “不錯?”林宥恩輕笑道,笑意中帶著無奈和苦澀。

    “由于GoX自我擴張的本能,還有…其他因素的干擾,GoX的tainer往往不只有一個,而且隨著聯結的時間越來越長,tainer對GoX的同步會變得不可逆?!?/br>
    “他會逐漸喪失自我意識,完全成為tent的想法、情緒的容器?!?/br>
    “就好比我此刻看著你,你對我笑,擁抱我,完全是因為我想要你這么做?!?/br>
    “在我看不見你,無法與你互動的時候,你會像個AI一般,遵循某種特定的邏輯運作。而把大部分的腦資源都留給我?!?/br>
    這一點都不好,如果你對這世界笑,哭泣,吶喊,只空有回音。如果陪伴你的人,完全只是你意識的一個投射。

    那和孤身一人有什么區別?

    然而以本能的貪婪吞噬愛人,再被貪婪的孤寂所吞噬。這是GoX被承認的宿命。

    “所以、所以你也有不止一個的tainer?”許筱的關注點落在了其他地方。

    林宥恩搖搖頭:

    “正因為我一直以來都只有林清言一個tainer,他的損壞才更加的徹底?!?/br>
    “難道因為這樣言哥他才…”突然意識到這么問太不禮貌了,許筱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仿佛知道他要問什么,Alpha接著說道:

    “他的情況還要復雜一些?!?/br>
    “因為擔心完全被同步之后,留下我一個人,其實他的同步率一直只有70%左右,但是由于另外的一些原因,我對他有了排斥反應?!?/br>
    “他是我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tainer,卻被tent排斥了。這相當于70%的他排斥了剩余了那部分自我,而我又一直未完成第二個tainer的擴張,這部分本能的擴張欲望也流向了他?!?/br>
    在破裂與擴散的掙扎中,作為tainer的林清言度過了許多年。別人眼里放蕩的他,實際不過是一個拼死撲騰的溺水之人。

    “他的精神狀況也一直很不好,有很嚴重的抑郁,早期還能依靠復制的還原能力進行大腦的器質修復,但是由于后來的排斥反應,修復的作用似乎也無法延緩進一步損壞的進程?!?/br>
    睡不著覺,被負面情緒淹沒。身上的每一寸神經都是麻痹又疼痛的。不知道別人為何歡笑,這世界為何又非有色彩不可。只要靜下來,腦中就有無數古怪的聲音在聒噪,那些過往的記憶,無法擺脫的記憶,如同夢境一般在眼前交錯。一遍一遍的反芻,搜尋著自己應立即投身于毀滅的證據。

    林宥恩在林清言走后,利用他的數據,在自己的腦中曾復現了一部分他的痛苦。但她明白,這痛苦的一部分,本身就是屬于她的。但是就如同流向了容器的擴張本能一般,她的苦痛也自覺地流向了林清言。留給她的,只有時好時壞的睡眠障礙而已。

    “……其實,其實我有時候能夠理解他最后的決定?!?/br>
    “或許他真的覺得是解脫?!?/br>
    “你是說,言哥是…自殺的?”許筱從她的言語里推出了這個結論,震驚地幾乎忘記了呼吸。

    林宥恩沒答話,只是低著頭,似乎在端詳被她握在手里的許筱的手。

    怎么會有人長得這樣好看,臉好看,身子好看,就連指尖也秀氣而剔透,

    緊接著,一滴溫熱落在了那籠著淡淡光暈的指尖上。

    “宥恩,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么多的……”

    意識到她竟然掉了眼淚,許筱慌亂地將她摟進了懷里,雙手不住摩挲著她顫抖的背。她的體溫比往常的要高,因為克制的抽泣而變得有些斷斷續續的鼻息觸碰著他的耳垂。

    “……我不希望我們的關系陷入同樣的絕境里?!逼?,她平復道。

    “但是如果去了研究所,為了行動方便,也為了保護你,還是作為tainer和我一起出現比較保險?!?/br>
    “作為?”

    “嗯,就是讓他們認為你是我的tainer,通過暫時植入一部分我的組織,還有頻次足夠的性行為,能夠短時間內提升各項指標的同步率到tainer的范圍內?!?/br>
    許筱消化了半秒,眉頭一抖,將人從自己的懷里扒拉出來,雙手握住她的肩,看著她被眼淚濡濕的眼睛說道:

    “所以你這幾天……?”

    所以她這幾天才表現出對性事極大的熱情。原來都是有原因的,只不過這個原因并不是許筱設想的那樣,是因為他們的關系在精神聯系上更加穩固了。而僅是為了出發去研究所做準備。

    許筱內心一陣抽痛,隨之而來的是期望破滅的失落。

    他的手從她的肩膀滑落,收回到了自己身側。

    林宥恩看著他的神色忽然黯淡下來,只道:“我確實感覺比從前好些?!?/br>
    Omega默不作聲了許久,才道:“沒關系,本來也是我自己非要去的,當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br>
    “不,不是的,”Alpha一把抱住了他,“如果不去研究所也是一樣的,是我自己想要你?!?/br>
    感受著他柔軟的rufang,被她的體重略微壓扁在兩人身體相接的間隙中。那種想要把對方吞沒的渴望分外明晰。

    許筱沒有接話,只是任由她抱著,自己則盯著靠窗的那面墻怔了半晌,才道:

    ”宥恩,這畫是你畫的嗎?“”

    她回過身瞥了一眼:“哦,這個,我哥看了我的天體物理學筆記畫的?!?/br>
    晦暗里,藍色的吸積盤依然清晰可見。這是一幅類星體的油畫。許筱曾經在她山間的公寓中看過這類星體的動態影像。

    。許筱意識到這大概就是他睡前看的那本,書中關于流浪在宇宙中的夢境令他印象深刻,

    她開放了線上家庭圖書館的權限給他,他自己在文件樹的角落找到了這本奇怪的“書”,排版規整,設計也精美,但卻沒有書號與出版社。書中有一副插圖與墻上的這幅畫一模一樣。

    原來這本“書”是她的讀書筆記。原來這書里的插圖是她哥哥畫的。

    他眼前忽然浮現出林清言在案前,專心致志地為了這本筆記設計裝幀的樣子。神情里飽含著最繾綣溫柔的愛意。

    但他不在了。

    不知為何,許筱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路過了一個潮濕的洼地。冰冷的水汽緩慢地包裹了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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