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早晨，莫昊在辦公室里閱覽酸棗巷子的報表，胡浩瀚的到訪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莫昊從辦公桌后抬頭。

    對上省長公子審視的目光，游泳教練好脾氣地舉起雙手，笑成炫耀一口白牙的樣子：“別那么看著我，莫先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合作得還是很愉快的?！?/br>
    是清楚而挫敗地意識到自己在拳腳上根本不是游泳教練的對手，莫昊才沒有一拳頭砸上那張欠揍的笑臉，只是憤怒地瞪視著對方：“愉快的似乎只有你?！?/br>
    胡浩瀚做出了一個回味的表情，顯然莫昊的說法讓他想起愉快的經歷，然后他聳肩：“不管怎么說，我向莫先生提供了一個可行的思路——讓敵人內耗，比孤膽英雄單槍匹馬杠上所有人有效率多了?！?/br>
    想起自己是如何按照對方的思路去完成讓敵人內耗的步驟，莫昊明白跟這個兼職游泳教練的律師無論是拼拳腳還是磨嘴皮子都是不智的，咬了咬牙：“你到底來做什么？”

    對上莫昊的冷臉，胡浩瀚依舊親切體貼地微笑：“買賣總還是需要雙贏才能夠長久，我回去想了想，上次合作的確是我比較占便宜，所以作為補償，我特意來給莫先生送個消息?！?/br>
    莫昊懶得追問，就沉默地看著胡浩瀚演戲。

    胡浩瀚并不尷尬，神色從容自如：“先對付外圍的方針沒有問題，但曲線救國的戰略太迂回了。射人先射馬，莫先生不妨試著擒賊先擒王，或許能夠事半功倍?！?/br>
    莫昊懶得從字面上去理解一個律師的花花腸子有多少彎彎繞：“說人話?！?/br>
    胡浩瀚嘆了一口氣，似乎為談話不能在含蓄的心照不宣中進行感到遺憾：“據我所知，組織的創建者是一位年輕的富豪，因為突然繼承了龐大的遺產而無所事事，于是建立組織打發無聊的時間。當然，我級別不高，信息并不完全準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組織的，嗯，核心價值觀，對，就是核心價值觀并沒有傳承者，一旦它的中心被瓦解了，很快就會整個分崩離析?！?/br>
    “創建者是誰？”

    “我級別不高，接觸不到這種機密，”胡浩瀚搖頭，搖得十分坦然，卻又道，“莫先生連數量龐大的外圍人員名單都可以拿得那么齊全，想要創建者的名字，就不要舍近求遠了?！?/br>
    “你是說……”陡然想起周文東已經是個“死人”，莫昊適時把到嘴邊的三個字咽了下去。

    胡浩瀚見莫昊顯然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目的達成，干脆地轉身就走：“莫先生，我先走了?！?/br>
    走到門口，胡浩瀚又回過頭，倚門而站的姿勢讓游泳教練高大挺拔的好身材一覽無余：“對了，好人做到底，我就再給莫先生提個醒好了，大面積撒網容易打草驚蛇，逼狗入窮巷，狗急會跳墻的?！?/br>
    莫昊嗤笑一聲，面露嘲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莫長旭在組織里等級比你高，什么時候他想起來要拿捏你，分分鐘的事情，只有組織垮了，他才扣在你手里翻不了身。在我這里裝什么好人？”

    胡浩瀚一愣，他被揭穿了，也不生氣，還是親切體貼的笑：“莫先生能夠明白我的目的跟你是一樣的，所以絕不會用假話去誑你，自然是再好不過了?！?/br>
    胡浩瀚走了許久，莫昊還在發呆，腦海里不斷回想胡浩瀚那句“莫先生能夠明白我的目的跟你是一樣的，所以絕不會用假話去誑你，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越想，越覺得意味深長。

    手機響了，不是電話，只是短促的信息音。

    莫昊調出信息，屏幕上顯示來自顧小凡的短信只有簡短的三個字：“搞定了?！?/br>
    自從顧小凡出國，莫昊跟顧小凡的聯絡方式就是視頻通話。最近的一次視頻通話在三天前，莫昊在通話中對顧小凡提出了掌握本以掌握所有光盤的辦法，并為保證顧小凡的人身安全而提供了六七套執行方案。

    當時，顧小凡長久的沉默了，不知道是屏幕的關系還是別的什么，遠在大洋彼岸的發小依舊妍麗的面孔透出森冷的蒼白，讓莫昊一度后悔自己提出了這種可笑的建議。

    但在莫昊說出另外想辦法以前，顧小凡先開口，果斷否決莫昊所有的執行方案：“這件事交給我?！?/br>
    話音未落，視頻利落掛斷。

    此時來的短信，說不清是終結了莫昊數日的忐忑，還是讓他更加忐忑了。雖然極力說服自己也許莫小凡只是覺得短信更方便，但莫昊還是無法控制地想是什么，讓莫小凡不能開視頻，也不能說話？

    莫昊的手握著皮椅扶手，漸漸摳進了皮套子里。

    準時下班，莫昊坐進周文東擔任司機的車里：“本那邊，顧小凡已經處理好了?！?/br>
    駕駛座里的周文東留著精神的板寸，不同于莫昊木然地繃著臉，他是一貫的似笑非笑。不務正業的樣子沒個正形，夸獎聽起來草率得沒有絲毫誠意：“效率挺高?！?/br>
    “現在你可以給我核心成員的名單了吧？

    周文東從后視鏡里看向莫昊：“接下來就沒你什么事了?！?/br>
    “沒我什么事了？”

    “對，”周文東精神抖擻的笑臉，透著隱隱的殘忍，“沒了皮鞭和韁繩，被迫馴養的野獸就夠讓那些人死無全尸，你忙了這么久，呆著看他們土崩瓦解就行了?！?/br>
    “我做了這么多事情，可不是看什么人賤自有天收的。我的仇我要親自報，輪不到別人?！?/br>
    在綠燈轉紅的時候停車，周文東從駕駛座里回過頭：“莫昊?！?/br>
    “嗯？

    凝重的表情只是一瞬間，一瞬間之后，周文東依舊是似笑非笑的周文東，莫昊的名字在他嘴里又變回尊敬得近乎嘲諷的稱呼：“莫少真的就那么想要核心成員名單？”

    “你該不會忘了，我們是怎么才達成合作的吧？”用反問回答的時候，莫昊腦海里不斷回蕩在辦公室里見過胡浩瀚就產生的疑問，如果連等級不高的胡浩瀚都看得出來摧毀組織最好的方式是干掉創建者，對組織知之甚深的周文東為什么看不出來，“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周文東最后看了一眼莫昊疑問的表情，轉頭松開剎車，車飚出去的瞬間，周文東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飄忽著莫名幾分漠然：“我知道了?！?/br>
    我知道了？這實在不算一個回答，回答不了“你該不會忘了，我們是怎么才達成合作的吧”，也回答不了“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莫昊的眉頭皺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