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止回到寢殿的時候，仙尊剛午睡起身不久。

    彼時午時剛過，外面的陽光暖而不烈，仙尊正坐在半敞的軒窗邊上看書。他綢緞似的墨發垂散著，只束了一根簡單的發帶，身上穿著件只在屋內才可穿的寬松衣袍，肩上披了外衣。暖煦映在那張玉白清俊的臉上，濃如鴉羽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暗影。

    聽到蕭止回來，仙尊也并未抬頭，只是感覺到他朝這邊走過來，聲音聽起來似與平時無異，“師尊在看什么？”

    仙尊視線仍落在書上，指尖輕翻過一頁，道：“書架上找到的一本雜記，隨便看看?！?/br>
    蕭止緩緩停下腳步，站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又問：“師尊可準備好了么？”

    “準備什么？”

    “成婚之事?！?/br>
    仙尊微頓了下，“cao辦婚宴之類的事，我不大懂，也幫不上，若說準備的話，似是也沒什么我能做的?！?/br>
    “至少宴請的賓客，師尊可以自己來決定?！?/br>
    “賓客？”仙尊聞言一頓，這才抬起頭來看他，“我沒打算邀請誰來。與我相識的人都在仙界，若要他們過來，未免太麻煩了。況且仙道向來看重倫理綱常，你我的身份擺在這里，能省些是非，還是省些是非為好?！?/br>
    蕭止今日的臉色看起來并不大好，似乎略有些沉重，直直看著他道：“師尊不是向來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么？怎么此事又害怕讓人知道了？”

    仙尊蹙了蹙眉，“并非害怕，只是不想徒惹口舌?！?/br>
    “那便不必擔心，我不會叫他們多說什么?！笔捴关撌侄?，目光盯著他，“況且，師尊分明也想見他們吧？你的那些弟子，還有學宮的幾位仙長，你平日不都待他們很好么？如今到了成婚這種大事，怎么能少了他們的份?！?/br>
    “……還是不必了?！?/br>
    “為何不必了？”

    仙尊淡道：“總歸這種事，即便他們表面不說，心里也極少會誠意祝福，如此倒不如不來，何必強求?！?/br>
    “你真的只是這么想？”蕭止不依不饒，聲音發沉道，“還是，你根本就不想讓他們知道？”

    仙尊有些異樣的看了看他，仍平靜道：“我的確這么想?！?/br>
    蕭止一時沉默下來，眸底隱隱幽寒，仿佛山雨欲來，許久沒有說話。

    仙尊也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等了半晌，見他依舊不言語，正要再說些什么，卻忽地只聽咣當一聲摔砸的巨響，整張紫檀木桌驀地被掀翻！

    桌子轟然砸倒，壺杯茶盞嘩啦碎了一地，發出極其震心刺耳的響聲，仙尊頓時驚愣了。

    轉而便見蕭止側對著他，半張臉被籠罩在陰影里，負在背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正將一幅卷軸緊攥在手里。他緩緩深呼出一口氣，閉了閉眸，從喉間陰沉嘶啞的硬擠出幾個字：“你騙我?！?/br>
    “……”

    仙尊動了動唇，未及開口，目光便落在那幅卷軸上，見到軸身上刻著熟悉而獨特的紋路，眸色不禁略微變了些，站起身來。

    “顧靈均，你跟我說實話就這么難么？”蕭止緩緩轉過身來，眼眸陰寒又泛紅的看著他，強壓著聲音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心里藏著那么多事，到頭來卻一個字都不肯說，非要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你這么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好處？”

    “……”

    “當初我那么對你，你也一句話都不說，就讓我像個傻子一樣一門心思的恨你……”蕭止眼眸盯著他，聲音很沉，“顧靈均，我問你，假如當初我真把你殺了，你覺得我會怎么想？”

    仙尊抿了抿唇，默然的沒有作聲，看著蕭止朝他走過來，聲音陰沉的自問自答道：“我會很難過，也會很后悔，但又一定會覺得你死得好，死得活該，你想我死，你罪有應得?！?/br>
    “……”

    “你抱著必死的念頭，甚至連仙宮都割舍下了，就為了讓我重歸仙道，可我就是這么想的。顧靈均，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蕭止停在他面前，質問道。

    仙尊皺了皺眉，略別過頭去，似是不愿多提，“別說了……都已經過去了?！?/br>
    “過去了？”蕭止眸色陰冷，眼神里面情緒極深的暗涌，“如果真的過去了，今日就不會有人找上門將這個送過來！”

    咚地一聲，那幅卷軸被扔到了仙尊身側的幾案上，滾了兩圈，攤開了幾行字，陰沉憎恨至極的聲音隨之響起：

    “顧靈均，你現在在仙界已經死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