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便當了
耶律曷一戰成名,被遼軍主帥調回身邊,乘勝追擊西路軍。 夜晚看不真切,燕挽只覺得耶律曷與胤眹相像,白天見到耶律曷伏兵與未來得及進城的西路殘軍于城下血戰,他自腳底生起一股寒意:何止相像,外表一模一樣。 外表一模一樣,也就是說,他知道內里不是。一個斷斷續續看了十五年的人,想認不出怕也難。但這不足以作為證據,他亦不能講。 要是遼軍中突然出現與將軍相貌相同者,我軍必然軍心渙散,但胤眹一個和尚,軍中認識的在少數,激不起什么波瀾。此次伐遼戰術本就不合理,軍情泄露不過是早死晚死之差,非胤眹身份之便。這事只是沖著胤眹一人去的。 與戰局無關,燕挽便不再想。 副將蘇醒,燕挽前去探望,見副將頭上蒙著一層布巾,正向軍醫討止痛藥。燕挽向副將說明幾天來軍中情況,拿出皇帝的撤軍詔令,叮囑副將好生修養。 副將盯住燕挽,虛弱道:“你認出我了?!?/br> 燕挽清退左右,點了點頭。見到副將,他就記起了胤眹的“沒有偷”……胤眹那時至多才十歲。 “我騙了你,我只是個破落軍戶。他們領我見你,只想看你笑話?!备睂㈨瑧n郁,聲音壓得更低,喃喃道,“……你怎么不會老呢……” 燕挽道:“我不在乎?!?/br> “我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歡你。只是軍旅之外,我的生活再無其他內容。若有什么值得我留戀……那就是你吧?!备睂⒌?,也許這些話他在心中想過很多遍,可他說得實在過于流暢,以至于像是謊言,“你知道……軍營不適合我?!?/br> 燕挽認同。 “明日撤軍,末將愿率三千騎兵掩護?!备睂⒒厣竦?。 燕挽道:“無須如此,我可命弓弩手于城樓放箭?!?/br> 副將堅持道:“兵士看到統帥,軍心方能穩定,何況城中百姓要一同離開?!?/br> 東路軍造遼軍追殺,被逼入峽谷,掉死者以萬記,遼軍斬首兩萬余級。中路軍飛狐戰敗,糧草被切斷,困于城中,只能等死。西路軍情況還算好些,可最初皇帝不知哪根筋搭錯,非要士兵帶上愿意回鄉的被俘百姓的方針還擺在那,無人敢違抗。 燕挽找將軍商議,將軍沉吟片刻,贊成副將意見。副將披掛上陣,大軍得以順利退至寰州。 未出雁門關,副將病危,頭痛欲裂,藥石無醫。燕挽本是進帳交待軍情,見此一幕,留下作陪。副將強笑:“傷勢至此,開顱亦無甚用處,末將一早便知?!?/br> “別說話?!毖嗤熳介竭?,握住副將的手,卻被副將慌忙撤出來,一邊抓詞道:“丞相所愛之人可是胤眹法師?” “……是?!蔽也幌矚g你,就一定喜歡別人么?副將擰眉,似在忍痛,燕挽即便有此一問也得咽進肚子。 “我猜也是……可惜胤眹法師是出家人,與丞相注定無緣……丞相只得親手將他發絲制成毛筆,睹物思人……”副將呢喃道,扯動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丞相實在不必如此……” 燕挽想說,您腦洞略大,事情經過全然不是這般;但這個時候,副將說什么他都得點頭稱是。早先他有預感,但事情沒到節骨眼上,他就抱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回避了。 燕挽貼近副將,試探道:“你還有事瞞著我?!?/br> 副將一驚,眼神躲閃道:“我……不曾昏迷?!?/br> 燕挽隔著粗布撫了副將短發,柔聲道:“不是這個?!?/br> 副將大限將至,思路不清,鬢角汗珠沾濕枕巾,苦痛呻吟再壓抑不住。燕挽半天只聽出一句“將軍殺我”,緊接著就見副將小孩子一般哭喪著臉,雙唇顫抖,央求的同時卻咬住自己舌尖:“親……親我?!?/br> 副將死了。 燕挽摩挲著副將余溫尚存、遍布疤痕的變形手掌,無奈道:“你知道,做這些在我看來都算不得什么,可我若真親你,你又該以為我是個登徒子?!?/br> 沒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