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離新年還有一星期，A市久違地下了一場雪。

    回來以后，傅斯言總是很早起床，對著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來了一場小雪，白而透明的雪花飄到了玻璃窗上，又散到了花園里幾叢綠植頂上。

    自從時南秋不在，他連日常生活都顧不上，更不要提這些植物。他被時南秋養刁了，沒了他家里一團糟，顧綺深也是相當不擅長家務，最后迫于無奈還是請了人來。

    他看到玻璃窗上一個人影慢慢靠近，緊接著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顧綺深從背后摟住了他，彎下腰，十分親昵地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你在想什么？”

    “下雪了?！?/br>
    “你是不是在等他回來？”

    “好幾年沒下過雪了?！?/br>
    “答非所問?！鳖櫨_深沒好氣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傅斯言手往后摸到顧綺深的腰，一把把人攬了過來，變成顧綺深坐在他懷里的姿勢。

    “你怎么就醒了？”

    “一翻身撲了個空，冷死了?！?/br>
    “怕冷還從床上起來，是不是就是想教訓我一下？”

    顧綺深揚起了下巴，不滿道：“還不是你表現得太明顯了，煩人?！?/br>
    傅斯言湊過去，鼻尖蹭著他的臉頰，“你個醋缸子?！?/br>
    “我不管，你要怎么補償我？”

    “你怎么解氣怎么來，好不好？”

    顧綺深舔了舔嘴唇，“這可是你說的?！?/br>
    傅斯言被他抵在墻上，下身緊密相連，長而筆直的兩條腿盤在顧綺深的腰間。隨著顧綺深的聳動，傅斯言更加情動，難耐地發出呻吟。冬日小雪掩不住滿室的春色旖旎，片片雪花飄向的是那個孤獨的身影。

    這雪不大，卻連著下了好幾天。許深載著傅斯言要回公司，可能是快要新年了，路上往返的車流量大了起來。許深建議說繞路會更快，傅斯言趕著開會，也就同意了。

    路上的風景變換得有些眼熟，傅斯言開口問道：“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座墓園？”

    “是啊，傅總怎么了？”

    “別回公司了，去那座墓園，給公司打個電話說會議推遲兩小時?！?/br>
    車停在山腳下，傅斯言讓許深在車里等他。上山的階梯狹窄而陡峭，兩旁不受約束的植物肆意地生長著，上面落著透亮晶瑩的雪白顆粒。擦身而過，融化在他的衣袖間。

    上到墓園，傅斯言穿過一排肅穆平整的墓碑，尋找到記憶里的位置。這塊墓碑上面覆蓋的雪已經被掃干凈了，一束白花端正地擺在一側。

    他來過了。

    是已經走了嗎？

    傅斯言站在原地，在這空曠的墓園里稀落著三四人。他轉過頭回望上山的路，他驚奇地發現有一個穿著黑色外套個子高挑的男人，他帶著帽子看不清模樣，凍得發紅的手指露在外面。傅斯言朝他走了過去，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小南，對方轉了過來，露出了一個疑惑迷茫的眼神。

    不是他。

    又怎么可能會是他？

    傅斯言給對方道了一個歉，想從另一側的車道下山，叫許深來接他。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等待電話被對方接起，眼神漫無目的地隨處飄忽。

    電話接通了。

    “喂，傅總，喂？傅總？？您有什么事？”

    電話被掛斷了。

    傅斯言愣愣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原本拿著手機的手從耳間垂落了下來，他有些失語。

    他以為這次是真的錯過了，原來那個人一直在等他。

    他們相隔得不遠，距離卻恰到好處地將他們劃分開。傅斯言向他走去，內心明明是那樣迫不及待，步調卻是那樣的小心翼翼。等走到他的身前，傅斯言想伸手抱一抱他，想問他為什么穿這么少，冷不冷。

    時南秋只是笑。

    笑什么？

    傅斯言猜他可能在嘲笑自己的笨拙。

    “好久不見?！?/br>
    “很久嗎？久到可以認錯我?！?/br>
    他的語氣平靜柔和，一副溫婉動人的姿態，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不是怨，是他慣有的柔情。

    “和我回家吧?！?/br>
    “我說過想通了就會回去。

    “那你告訴我，你在想什么，又想不通什么？”

    “你為什么要我和你回去？”

    “我有一個會要開，我要走了?！?/br>
    “和我有什么關系？”

    “我很忙的，哪里能花那么多心思盯著你？”說著傅斯言抓住了他的手臂，“今天必須和我走?！?/br>
    “有病?！睍r南秋想甩開他。

    “那換一個理由好不好？家里年夜飯還等著你做呢?！?/br>
    時南秋有點惱怒地瞪著他，“你找我回去，就是讓我給你洗衣做飯？滿大街有的是保姆等著你雇傭！”

    “那我們雇一個保姆，你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好不好？”

    “不了，那我回去還有什么意義？”

    “我的床太寬了，床的另一側總是冷冰冰的?！?/br>
    “怎么，顧綺深一人不夠??？”

    “可是我的心另一邊也是空的?！?/br>
    傅斯言看著他，眼里是深情更是眷戀。剛才的話全是在逗時南秋，他怕時南秋不再理他，怕他真的一走了之，怕他的想通換來的是告別。

    “你冷不冷？”

    “冷?！?/br>
    傅斯言把他圈在懷里，稀碎的白色雪花落在他的發間，脖頸的冰涼讓傅斯言把手臂收得更緊了一點。

    “好多年沒下雪了，今年突然就落了一場，我在屋子里看到雪色與月色相成的景色，就想拉著別人一塊分享。我這個人比較貪心，要他知道以后，還在心里盼望著：要是小南也看到就好了。其實再美的景色也是稍縱即逝，比起美景和在意的人一起欣賞的心情才更珍貴啊。你也知道的，我這個人沒有什么情調，我哪里是想看什么雪月兩相映，我是想和你在一起啊?！?/br>
    “凈說漂亮話?！?/br>
    “不喜歡嗎？”

    “你猜我去了哪里？”

    “去了我不在的地方?！?/br>
    “是啊，你不在，我一直都多希望去外面看一看。我孤僻，覺得一個人的旅途也沒有什么不可以?？墒蔷拖衲阏f的，比起美麗的景色我更在意的心里的那個人?！?/br>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著你好不好，陪到七老八十？”

    時南秋抬起頭，與他四目想接，零碎的雪花飄散在他們四周，好像這個世間曠野只留下他們兩人。傅斯言撥開他面頰前凌亂的發絲，溫暖的掌心捧著他冰涼的臉，他們之間的種種從傅斯言的眼前劃過，從此刻溯洄到初見，原來他的愛從來都不顯山露水。

    “我愛你，晚一秒都不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