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整間房子頓時寂靜了下來，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沉默相對。顧綺深永遠都是他們之間不可躍過的話題，傅斯言常常在想如何決斷，把握內心，可是愛情不是買菜，不需要貨比三家、相互衡量。

    他覺得自己的優柔寡斷同時讓他們三個人始終走不出這個迷局。他已經殘忍地同時傷害過兩個人了，他們的過錯是他們的，自己何嘗又沒有做錯過——欺瞞、退縮。他反復審視了自己，覺得自己簡直人渣透了。

    時南秋靜默著，剛才的一瞬間他還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訴傅斯言這件事情。他過去就一猜，傅斯言到底是不是真喜歡自己，他倒是沒有猜錯，可是他也喜歡別人——一個他代替不了的人。

    和顧綺深短短相處的幾天，他發現對方確實有很多吸引人的特質，除了脾氣暴躁這一點以外在處理問題上都意外的成熟與老練，相比于自己的手足無措，實在好上太多了。

    是這樣一個熱情大膽的人，比自己別扭自卑的丑陋姿態實在是好上千萬倍了。時南秋心里這樣想著，終于打破了沉默的氣氛。

    “你會去找他，對嗎？”

    “小南，對不起。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自私貪婪、出爾反爾、優柔寡斷的人？是我一直以來讓你那么辛苦，讓你猜忌，沒有安全感。一開始拿錢讓你做替身，本就是不尊重你，一切的錯都是我?！?/br>
    “一開始是我心甘情愿的，放心吧，我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高貴，我只是被生活打壓的普通人而已。你錯的就是對我太好。你怎么敢對我好，就讓我像塊口香糖一樣粘著你？我是那么的孤僻冷淡，你為什么還要對我好？為什么呢，我的心眼那么小，你怎么敢愛我？”

    說著藏在心底的眼淚，又忍不住一滴滴往下流。

    傅斯言看他悲傷的模樣，想拉他到自己的身旁。

    時南秋撇過頭去，他不想讓自己哭得很丑的樣子展現在傅斯言的面前。

    “你不要看我，不要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我知道我很可憐，也很可笑，你只要每次施舍我一點點的好，我就會潰不成軍。我所獲得過的幸運相比于我的悲傷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那些痛苦從來都沒有把我壓倒過。為什么一到你身邊，我無數次的覺得自己低到塵埃里面，我覺得自己很丑陋，配不上你。我好像瘋了一樣，我每次打扮完跟蹤你，我在鏡子面前覺得自己好惡心……這樣的我……才是真實的我啊?！?/br>
    傅斯言上前抱住了他，時南秋終于把心里壓抑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埋在傅斯言的胸口顫抖著放聲大哭。

    等到哭聲漸漸平息，傅斯言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我說過了，你很好，真的。我不是傻子，你的開心也好，生氣難過也罷，我都看在眼里。你一點也不丑，相反，很美，長得美，心靈也美，我看到你冒雨去救一只受傷的小麻雀，溝通學生和家長的問題到深夜，你只是不善表達而已，但是我都知道。最后，你可以少愛我一點，沒有關系的，真的沒有，我會努力去把少掉的部分填滿。只是要把一顆心分給兩個人，你會不會恨我？”

    “傅斯言，你后悔愛我嗎？如果不后悔，我也不希望你錯過他?！?/br>
    “對不起，是我這么貪心，這么無恥，這樣要求你們。對誰的喜歡我從來都不后悔，如果有一天……”

    時南秋抬起頭來，捂住了傅斯言的嘴巴，說道：“沒有如果，沒有那一天。去找他吧，再給我一點點時間?！?/br>
    ———————

    傅斯言很早就到了和尚君聆約定的高級餐廳，他也沒有想到對方會那么輕易地答應見面。

    很快，一個穿著墨綠色連衣裙身材高挑纖細的女人向他走來，傅斯言站起身來，伸出手，寒暄道：“你好，你就是顧太太吧。我是傅斯言?！?/br>
    尚聆君只是看了他一眼，敷衍地伸手握了一下，開口道：“是我，不過我討厭別人喊我顧太太?！?/br>
    傅斯言尷尬地笑了笑。

    “好，尚女士，今天我請你來，是想談談你的兒子和我的事情?！?/br>
    “談？談什么？我已經管不了他了，況且現在他也不在我身邊?！?/br>
    “他在哪里？”

    “我沒義務要告訴你?？傊悴挥谜宜?，他是顧家的人，也是尚家的，很多事情由不得他任性?！?/br>
    尚聆君說完，就準備起身要走。

    傅斯言連忙叫住了她。

    “尚太太！你知道他在我家里的兩年，從來都沒有提過家里任何一點事情嗎？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世，更不提父母，你們就沒有想過原因嗎？”

    “原因？離家出走的孩子會惦記家里嗎？我告訴你，那兩年間我們不是抓不到他，他耍的小聰明我們都看在眼里。他想體會外界我就讓他體會，你最后還是讓他離開了，不是嗎？本就不是那么美好的事情，都這么久了，沒必要再挽回?！?/br>
    “你根本就沒有真正關心他，只是在控制他?！?/br>
    “你說對了，因為我也是這樣長大的。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嗎？我可以告訴你，他現在肯定在某個島的房子里面壁思過。他為了就你呢，答應乖乖回家，別浪費他的苦心了，難得看他為別人著想一次呢?！?/br>
    “尚女士，我拜托你了，可不可以讓我再見他一次？”

    “見他？你可以和顧千與談談，他很心軟的，但是他的兒子如果惹他不高興，那就不好說了。我先走一步了?！?/br>
    傅斯言坐在位置上，回想著剛才的情景。顧綺深和尚聆君不得不說很相像，不僅僅是外表，從神態到語氣都無比類似。他有一刻，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怕，話語的強勢得讓人壓抑。

    究竟該怎么辦？

    愛這個字眼有時候實在是太折磨人了，他始終都喜歡著顧綺深，有時候覺得自己特別賤，為什么總想著這個喜歡演戲壞脾氣的小少爺？但是懷念起他的一點一點，又忍不住會心一笑。如今虧欠了顧綺深一次，他心里沒有覺得自己受到了任何補償，相反他覺得很難過。

    傅斯言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房子是一片詭異的安靜，外面的陽光照進來，卻感覺是那么蒼白冰冷。他好像很久沒有認真觀察家里的擺件了，原來少了人氣，這些死物看起來是那么恐怖。

    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清秀工整的字跡只是簡單的湊成了兩句話：

    再給我幾天時間，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我，不用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