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繩的戀與戰
沖繩當地警署的負責人遠遠看見乘客出口幾個黑色西服的人正走出來。他給手下的警員使了個眼色,讓他們不要再講無聊的笑話了。 領頭的人是一個個子一般,但渾身散發著難以靠近的氣場的中年男子,他正大步地朝著迎接的當地警務人員走來?!拔抑罢f的那個查到了嗎?”赤坂大聲喊道。 “這個,等到了警署,我的手下會向您報告的?!?/br> 負責人對赤坂廣正這個名號是有所耳聞的。據說這個人活躍在東京都掃黑第一線十余年,斬獲了無數戰果,也因此接受了很多獎章,在整個日本警界也算小有名氣。就是這個人幾個小時前聯系了沖繩警署,要求進行一項合作行動,雖然具體內容還沒有說明清楚,但似乎跟一個叫做渡邊空晴的人有關,因為赤坂特別讓人調查了這個人在沖繩各大酒店和旅館的入住記錄。 “這個還要專門人員報告嗎?!我只想知道我家女兒現在身在何處!” 負責人懷疑他是不是聽錯了?!芭畠??這是綁架案嗎?” “是離家出走案??!” 渡邊撐著傘走著。這里是位于海灘邊上的一片旅客集結的地方,因為天氣的原因,這個時候街上并沒有多少行人,但是附近檔次不一的酒店無數。渡邊隨意地走進一家。 前臺接待的服務員正在開著小差,見有客人,趕緊把手里的手機往抽屜里一扔,硬是在臉上擠出一張服務行業標準笑容,“歡迎光臨?!?/br> 渡邊用同樣禮儀似的笑容回應,“請問還有空房么?” “有。您一個人嗎?” “是的?!?/br> “有一間標準單人間,可以嗎?” “好,沒問題?!?/br> “好的,請把個人信息填一下?!?/br> 渡邊極其認真地填寫表上的內容,時不時還詢問一下。他只是預定了今晚就會入住,并沒有取走房卡。付完定金,渡邊便離開了。 下午的三個小時之內,渡邊一共去了八家旅店,并在其中五家預定了房間。這樣,若是警察想要查他在沖繩的入住情況,他們就會得到五份記錄。一個人在同一時間預定五個房間,還是在不同的旅店,這一定會引起警察的懷疑。他們在人手上占有優勢,必定會用渡邊的照片或畫像到那五家旅店一一確認,五家旅店的人都會告訴他們的確是這么一個叫渡邊空晴的男人來預定了房間,因為他在前臺問了很多問題,很麻煩,所以他們印象深刻。警察馬上就會覺察到他是想要混淆他們的視線,加大他們調查的難度。他們或許會在晚上就分配人手來監視這五家酒店,好確定渡邊究竟會住在哪一家。 當然他們不會找到他,因為渡邊住的酒店房間是以日野的名字登記的。 日野,那個給他帶來了若瀨消息的人,他無法肯定他到底站在哪一邊。不過現在也并不是適合確認這件事的時候。 他拿掉手機電池以后才回到自己住的酒店。剛想開門,卻看到門底下的縫隙里夾著一張紙條。上頭有人用蹩腳的字體寫了一個地址。 夜里,雨慢慢地停了下來。 一家沒名氣的小酒吧坐落在巷道里,連招牌都顯得有些破敗。這個時候沒什么客人,大堂里一個酒保(←不是小靜靜)坐在吧臺后寂寞地抽著煙。他呼出第十個煙圈的時候,有人推開門進來,掛在門上的風鈴暗啞地響了幾聲。 那是一個穿著十分考究的青年男子,黑色的休閑西裝和牛仔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材不高,看起來很瘦弱的樣子。男子掃了一眼店里的狀況,又朝酒保皺了皺眉。 酒保掐了快抽完的煙,“里面有人等著?!彼噶酥缸髠鹊囊簧乳T。 這種地方,一般游客都不會光顧,當地人就更清楚這里的底細了,通常都會有黑市老板把這里當作交易場所,酒吧賺的就是那些人的錢。 這個時候會上這里來的人,一定也是和社會陰暗面有交集的人。 門后是一個包間,分為兩個部分,用一扇黑色嵌著金邊圖案的古典屏風隔開。外頭那一間,有三個人圍坐著打橋牌。渡邊開門進來,他們紛紛抬起頭。 屏風里傳來男男女女的嬉笑聲,在渡邊進門之后停頓了。過了一會兒,有人從里頭走出來,對渡邊招呼了一下。渡邊于是走進去。打牌的人也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東西,跟在他身后。 屏風后面,一個明顯是頭等人物的五十多歲的禿頂男人左擁右抱著兩個女人,靠在沙發上,面前的酒桌上東倒西歪地放著一些酒瓶和果盤。渡邊沒有去理會這些,徑直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下。 那個中年男人打發了女人出去,又叫兩個手下守在門外。渡邊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暫且稱他禿頭。禿頭在沙發上調整了一下坐姿,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稍微正經一點?!拔艺鏇]想到你會就這樣來了?!彼p蔑地說。 “你想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倍蛇呎f。 禿頭笑了一下,“你倒是相當急切???” “少廢話?!?/br> “先把地點告訴我?!?/br> “先把若瀨望希交給我?!?/br> “怎么交?他又不是寵物,我怎么可能把他隨身帶著呢?” “那就可惜了,我記性不好,”渡邊指了指腦袋,“它現在也不在我腦子里?!?/br> 禿頭有些不耐煩地嘖一聲,“原來你壓根兒沒有誠意交易???” “你就有么?告訴我若瀨望希在哪里,不然你就再也得不到那樣東西了?!?/br> 禿頭又調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干脆站了起來踱步,“你還真的相信,DABA組的頭兒還活著嗎?我的人一聯系你,你二話不說就飛到了沖繩,對自己相當地有自信啊?!?/br> “除非他死在我面前,否則我是不會相信的?!?/br> “船上的交火,本來就沒有目擊證人,加上船體起火幾乎銷毀了所有證據,找不到尸體,卻也找不到活人。這樣的情況,幾乎所有人都認定DABA組全軍覆滅了,連警察都已經放棄了調查,而你卻還相信他還活著?” “如果他不是活著,你還拿什么來要挾我?” 禿頭大笑,“我也沒想到一份整容手術的說明會起那么大的作用。我把它寄給你,不由我多說,它就自動告訴了你若瀨望希不僅還活著,而且很可能作為另外一個人活躍在日本哪里的黑市中。不過有一點讓我感到奇怪?!彼首魃畛恋負u搖頭,“既然他還活著,為什么這兩年多來從來都沒有去找過你呢?雖然我不了解你們那種人的圈子,但是既然是戀愛關系,他怎么能做到無所顧忌隱秘消失而不去管你的想法呢?啊……我知道了,一樣的道理啊,和男女之間的戀愛一樣,這就是背叛啊……” 渡邊表情平淡地聽著,一反常理似乎并沒有對這些話產生什么反感的情緒。禿頭看著他,其他人也都盯著他。 “我沒有時間聽這些廢話。既然今天我們兩個都沒有準備好交易的東西,那么至少讓我知道若瀨望希的現狀,我再來決定要不要把你們想要的東西的所在之處告訴你?!?/br> 禿頭聳聳肩,“可以啊?!彼虬l了手下出去了,“我甚至可以讓你們見上那么一小面,互訴一下衷腸,好讓你知道,擁有主動權的是我而不是你。不過你可得等一下哦。不過你應該不會介意吧?只是等上那么一會兒,他也還不會就這么流血而死?!?/br> 渡邊坐在椅子上,樣子居然越來越悠閑?!拔乙膊慌碌?。我坐出租車來的,讓司機開了發票。你也知道,渡邊空晴這個名字后面跟著一大幫警察呢。再等上那么一小會兒,警察應該也沒有那么快就到?!?/br> “看來你是想要來個玉石俱焚???東京來的警察,一定想找若瀨望希想瘋了,你會愿意把他也搭上嗎?”禿頭笑著問。 “我當然不會愿意,只要我們都能夠信守承諾進行交易的話,這樣兩敗俱傷的情況完全可以避免不是嗎?” 禿頭又抿了一下嘴,“那好,我們等著吧?!彼潞缶筒徽f話了。 兩個人都各有各的打算,周圍人一看就知道了。只是他們不知道,渡邊握著的手心里已經在出汗了,因為經過剛才的談話已經讓他確定,若瀨實際上并不在對方手里。 日野不是禿頭的人,他要傳達的不是黑道的人將若瀨望希的安全作為籌碼的消息,而是貨真價實的若瀨的原話,不然在剛才關于若瀨現狀的對峙中,禿頭絕不可能會略過若瀨給過渡邊自述這件事不說,因為這要比一切間接性的威逼利誘要有用的多。 其實,在那份整容手術的報告書寄到渡邊手里的時候,他就有過這樣的懷疑。以整容作為一個騙局的開端,即使后面的進展不那么順利,他們也能找一個和若瀨有一些相像的人恰當地演一場戲以此蒙混過去。只是在那時候這只是不確定的假設,在若瀨的人身安危上渡邊實在輸不起,他會不顧一切地將自己深陷險境也要調查清楚。 現在,既然假設得到了證實,渡邊就等于是進入了一個陷阱,禿頭什么時候失去了演戲的耐心,打算直接威脅渡邊本人說出那東西的下落的時候,就是陷阱里最危險的機關啟動的時候??峙聞偛哦d頭就是讓他的手下去做這樣的準備。渡邊現在要考慮的,是怎樣安全地離開這里,即使他在來時把求證若瀨是否在對方手上放在第一位,而完全沒有想過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十多分鐘過去了,他們仍然在等。禿頭裝作無聊地擺弄酒瓶子,但這實際上是個內心焦慮的表現,他的耐心就要到極限了。 必須先下手為強,渡邊這樣想著,拳頭握得更緊了。他是教授空手道的教練,以前更是全國決賽的入圍者,但要他一個人敵過這個房間里一共五個力量明顯在他之上的成年男子,他并沒有這個信心。 對面禿頭在看著他,眼神兇惡。 這時,燈突然滅了。 房間里的人都發出疑惑的呼喊。渡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可能是警察已經無聲無息地找到了這里,他趕緊往后退,緊貼著屏風。窗戶上掛著的窗簾沒有那么厚實,外頭的路燈能透一點光進來,但是渡邊還是只能看見黑色的人影在動。 “把那人也帶走!” 這是禿頭的聲音,話音剛落,渡邊就感到一雙手抓了過來。他一彎腰,對方的手從他臉上掠過,只碰掉了眼鏡。渡邊往反方向跑去,同時把外套脫下來,另外一個身影朝他這邊撲來時,他及時把外套往那人臉上一蒙,就又躲了開去。這時有人咒罵了一聲,一秒鐘后渡邊就聽到了拉動槍栓的聲響。 必須趕快離開這里。渡邊艱難地分清了門口的方向,但剛一邁步卻被橫在中間的椅子絆了一腳,整個人往前方斜著倒了下去。 沒有預想中的與地板的碰撞,渡邊好像是撲到了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張開的手剛好緊緊環住了他的腰。渡邊想要掙脫,那人卻用手肘抵住了渡邊可以活動的膝蓋,把他整個人放倒。 “放開我!你這——” “別動!” 那人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來,不知道為什么聽起來十分耳熟。 房間里的混亂還在繼續,不斷的有東西被踢倒。禿頭大叫著要外頭的人去檢查電源,看樣子是整個酒吧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但是外面并沒有什么人進來,更沒有警察,也許真的只是電源故障。 渡邊倒在屏風的后面,那里一點光線都沒有,一片漆黑。這時有兩點光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僅僅一秒鐘,也沒發出一點聲響,而在門口的兩個身影忽然間就倒了下去。 禁錮了渡邊的人把他拉起來往外跑去,禿頭的人追在后面,腳步聲很響很亂。外頭,酒吧的大堂里也是什么都看不見,渡邊被那個似乎想要救他的人拉著,從酒吧的后門沖了出去。這里頭的巷道開始沒有了路燈,渡邊在暗中只能緊跟著那個人不停地轉彎,根本不知道前面的路通到哪里,只能通過身后的腳步聲判斷,禿頭的人被他們越甩越遠了。 最后,那人領著他從一片小林子里穿過,一條大道馬上出現在兩人眼前,已經到了附近的居民區。有了亮光,渡邊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居然是酒吧里的酒保。 “應該不會跟上來了?!蹦侨俗匝宰哉Z道。 “你是什么人?”渡邊喘著氣問。 “我是DABA組的人,名叫近藤?!?/br> 渡邊一下子緊張起來,DABA組里根本沒有一個人叫近藤,而且,若瀨望希領導的DABA組,早已在兩年前的那場大火中全軍覆滅了。 酒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笑著說,“是新的DABA組啦,阿嫂?!?/br> 赤坂翻來覆去地把玩著手里的一副黑框眼鏡,動作過度認真,好似這副眼睛安裝了最為先進的微型定時炸彈,赤坂正在小心翼翼地拆解機關,好不讓整個沖繩警視廳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只不過這是在警察局的餐廳里,四周圍全是忙碌了一整晚正在疲憊地吃著早餐的國家公務員。 直到有人用力拍了赤坂的背,他才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怎么,在睹物思人?”尾川手捧兩杯咖啡,在赤坂的對面坐下。 “無聊,在等DNA鑒定的結果?!背噗鄵屵^咖啡來喝了一口。 “昨晚的現場調查怎么樣?” “現場非?;靵y,顯然發生了爭斗,墻壁上發現了兩枚彈孔和血跡,但出血不多?!?/br> “那這個呢?”尾川指了指那副眼鏡。 “渡邊的?,F場還遺留了他一件外套?!?/br> “沒帶血?” “沒帶血?!?/br> “你覺得呢?渡邊和什么人在那個酒吧里發生了沖突,他還帶著槍?” 赤坂不可置否,只是嘟了嘟嘴?!八室庠诔鲎廛嚿狭粝伦约旱拿?,想讓我們順著出租車查到他晚上去了哪里,大概是想把警察當作一種保險機制,他知道去那個酒吧見什么人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留了后著,萬一出事,還可以期待我們去保護他?!?/br> “沒想到他并不怎么排斥我們嘛?” “問題是,”赤坂把眼鏡架到自己鼻梁上,鏡架顯得過于小了,“他去見誰了呢?那家酒吧有過前科,本來就是不少黑幫的集散地,我拜托當地警局的人去找那里的老板問個清楚,但現在還沒有回音?!?/br> 說到這里,鑒定科的人正好捧著鑒定書來找過來了。 “那些血跡是兩個人的,都有案底?!辫b定科的那人把那兩張黑白相片遞給赤坂看,赤坂揮揮手表示不敢興趣。 “恭喜,看上去你女兒沒事?!蔽泊ㄐφf。 赤坂摸摸頭,“那指紋呢?” “指紋太多太混亂,也不知道是不同的幾個人還是同一個人的不同手指,所以沒辦法判斷人數。有兩份指紋和長官您提供給我們的資料吻合了,表明現場有那個渡邊空晴的指紋?!?/br> “兩份都是?” “不,還有一份是一個叫若瀨望希的人的?!?/br> 喝著咖啡的尾川聽到這個名字嗆了一大口,“你說什么?你們居然檢測出了若瀨望希的指紋?!” “他們當時在一起?”赤坂與其說是一副震驚的神色,到不說是驚喜多一點。 “渡邊是去見若瀨了?在那間酒吧里?三句不對頭然后拿著槍互相掃射?” “有可能?!?/br> “開玩笑的我!” “還有一種可能,渡邊并不是去見若瀨的,不然他不會想要讓我追蹤到他。不過渡邊的確在那里遇到了危險,然后……” “若瀨望希去救了他?這樣說的話,他們可能一開始就取得了聯系?” “不一定。若瀨應該不會讓渡邊去涉險。先不去說出于什么理由渡邊要去那里見黑道上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兩方面起了沖突,現在可以肯定的是,若瀨和渡邊在一起。想找到他們兩個,今天就得采取行動?!?/br> “可是我們還沒有線索。他們可能會去什么地方?是夫妻雙雙把家還呢,還是干脆把沖繩變成蜜月地?” “你開玩笑呢吧?” “這回真沒有?!?/br> 這時,又一名顯然疲憊不堪同時卻散發著回光返照般的光彩的警員找了過來?!伴L官,我們查到了!昨晚渡邊用自己的身份證入住了一家小旅館,我們打電話去問過了,說是后半夜才來住的,今早就退房走了?!?/br> “對哦,他之前住的酒店可能被黑道的人發現了,所以才要另找一家,但是卻疏忽了,沒有隱藏住行蹤?!蔽泊ㄋ妓髦f。 “這算是一個線索,可惜渡邊不會對那旅店老板說要去哪兒?!背噗鄧@了口氣。 警員想了一下,說,“我覺得應該是知道的。老板說渡邊很早的時候讓她幫忙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br> 「沖繩世界」里人聲鼎沸。今天天晴,有一點點帶咸的海風,被這陰雨困在室內的市民和旅客,終于逮到機會能夠好好享受南國小島的風光了。 幾個歐洲人組成的旅行團跟在一個當地導游的身后。那個導游是個年輕男性,帶著一個鴨舌帽,快速地用英文向游客介紹著接下來大致的行程。他又讓他們在外頭等著,自己則走進售票處。過了一會兒,手握著幾張團體票,導游環顧了一下四周,取下柜臺上的公共便箋,用筆在上頭寫了幾個字。他出來時,正和一個人擦肩而過,他便不動聲色地將便箋放進了那人上裝的口袋里。 渡邊馬上感覺到了異樣。他來不及看那人到底往里面塞了什么,就趕緊反手抓住了離口袋最近的一只手腕。 昨天晚上,日野告訴他到「沖繩世界」里來,那里有另外一個接頭的人在等著他。渡邊追問若瀨在哪兒,她到底是怎樣打算的,日野只是搖頭不答,說他去了就知道了。后半夜渡邊隨便找了一個小旅館將就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來到了「沖繩世界」。 此時,手腕的主人也正在看著渡邊,鴨舌帽下是一雙有深意的眼睛。那人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又朝他的口袋看了一眼。 渡邊放開了他,那人馬上融進了人群里,不見了。 渡邊找了個沒有人的角落,打開了便箋紙,上面寫著一串奇怪的看上去像是電話號碼的數字。他找了園里的工作人員,他查了查說是公用電話亭的號碼。因為號碼的編排很有規律,工作人員很快便帶渡邊來到了那個號碼所屬的電話亭旁。他倒是很好奇渡邊為什么要找一個公用電話亭,渡邊只說是自己的小侄子在跟他玩兒解謎游戲。 雖然自己沒有侄子,但他現在的感覺倒和解謎沒什么兩樣。 若瀨在計劃著什么,這是顯而易見的。他這時在召喚渡邊來見他嗎?如果見到了,渡邊應該要做出什么反應呢?沖上去揍他一拳,質問他這兩年來置自己于不顧到底是什么居心?罵他當初說什么可以來場驚心動魄的戀愛,可現在看來感到驚心動魄的似乎只有渡邊,這份為他擔驚受怕的精神損失若瀨要怎樣賠償? 可是渡邊并不確信,真正見到若瀨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還有沒有那個力氣說話。 渡邊搖搖頭,現在不要想這些的時候,畢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這在自己的人生中是一條貫穿始終的真理。 他在電話亭旁耐心地等待著。他注意著路過的任何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因為他不覺得若瀨會乖乖地原模原樣地就這樣出現,畢竟不僅僅是黑道上的人,警察也正在追蹤著他。除非受到了生命威脅,渡邊絕對不希望警察知道若瀨的行蹤。 不知道過了多久,始終沒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現在電話亭周圍。渡邊剛要重新思考這串號碼的含義,這時,電話亭里頭的公用電話響了起來。 渡邊一下子明白過來。也許若瀨,根本沒打算和他見面。 他最后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走進電話亭,接起了電話。 那頭的聲音異常清晰,“渡邊さん?” “你在哪兒?” 兩年來,這熟悉的聲音第一次響起在耳邊。聽到了那熟悉的稱謂,渡邊本該有很多種反應,他設想過努力著不哭出來的情景,可是現在,他發現他想不了多余的事情,他此時最在乎的,是知道他在哪里,然后飛奔過去找他。 “若瀨君,你在哪兒?”他幾秒鐘內又問了一遍。 “對不起,渡邊さん,我不能告訴你?!?/br> “你在搞什么鬼?明明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卻不親自來找我?” “我不能見你。請原諒我,我真的不能見你。早有以前的仇家盯上我了,我不能給渡邊さん帶去危險?!?/br> “我危險不危險是我的事情,你憑什么擅自這樣決定?” “渡邊さん,我為這兩年時間道歉?!?/br> “我千辛萬苦甩掉警察來沖繩可不是為了聽你所謂的什么道歉!” “我知道警察在監視你,我覺得這樣子就好?!?/br> “什么?” “渡邊さん可以在警察的保護下就好?!?/br> “我不需要警察的保護!我老早之前不就已經說過了嗎?!我以后的人生,除了你若瀨望希以外,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渡邊大聲地吼了出來。他不知道外面會不會有人聽得到,他也不在乎這些了?!澳阋詾槟隳苓\籌帷幄,到處安排一些自己的人就可以保護好我了嗎?我現在就暴露在危險之中!有人想要我的命!但你在哪里?當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里?!” “渡邊さん,你手上到底有沒有佛像?” “沒有!那又怎么樣?我就是用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東西騙了那個禿子!我為了找你連性命都不顧了??!” 若瀨的那邊沒有良久沒有聲音。 “若瀨君,你在哪兒?” 若瀨說不定也是在用公用電話,這樣一來想追查到他,恐怕是警察也做不到,更要命的是,渡邊都不知道若瀨是否身在沖繩。 “渡邊さん……就這樣算了吧?” “哈?” “就這樣算了吧,就當我已經死了吧?!?/br> “混蛋你在說什么???!就是因為知道你沒那么容易死,還相信你一定會來找我,這兩年來我才好好地活著,現在你要勸我相信正在給我說話的人是鬼魂嗎?!” “我沒有去找你不是嗎?我是個不可信的男人,所以就當我已經死了吧?!?/br> 不可能,我的若瀨君怎么可以死。 “你在哪兒?”他最后一次問道。 那頭掛斷了電話。 赤坂親自領著幾個便衣來到了「沖繩世界」。在門口,他交待他的手下說,“記得那張臉,雖然不怎么突出但還是很好記的。盡量沉住氣,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不能暴露身份,這家伙很聰明,都給我小心點。還有,他是證人,不是罪犯,今天不準你們在任何情況下開槍!” 渡邊走出電話亭,抬頭便撞上了一個人,正是那個帶鴨舌帽的導游。對方剛想要說什么,渡邊伸手阻止了他。 “你也是新DABA組的人是吧?我現在什么也不想聽,除非你能告訴我若瀨望希那個混蛋到底在哪兒?!?/br> “老大交代給我的任務只是保護好阿嫂而已,我不能多說的?!睂Ψ秸f。 渡邊看了看他的眼睛,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福山潤,叫我潤就可以了,阿嫂?!?/br> 他綻開一個爽朗的笑容,眼睛也彎成一個好看的角度。渡邊盯著他的眼睛不放,叫潤的年輕人有些不自在地側了側身體,“怎么了,阿嫂?” “沒、沒什么……” “那就好……那,阿嫂,我們走吧?!?/br> “去哪兒?” “我接到消息說警察已經追來了?!?/br> “啊,是嗎……” 渡邊依然無比介懷這人的眼睛,但他知道再盯著看下去,心里可能就要生出什么不妙的想法來了。 新的DABA,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