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籠中鳥紅杏出墻
第三十六章 籠中鳥紅杏出墻 中秋節后沒過兩天,這一天衛鶯鶯正坐在院子里讀剛剛入手的:“‘男子骨白,婦人骨黑。婦人生,骨出血如河水,故骨黑。如服毒藥,骨黑。須子細詳定?!?,宋慈先生也是難得認真的了,可是這里明明白白是疏于解剖,女子的骨頭與男子無異,都是白色的,哪里來的婦人骨頭便是黑色?” “啊,鶯鶯姐,那么人的骨頭都應該是白色的咯?”江壽在不遠處一邊劈柴,一邊問道。 衛鶯鶯點了點頭:“新鮮尸體的骨骼一般是微黃色,之后逐漸白骨化,另外藥物毒殺也不會骨骼變黑,連骨頭的數字都搞錯了,道是‘人有三百六十五節,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這樣‘天人合一’的說法倒是很動人的,只可惜成人的骨骼一般是二百零六塊,初生嬰兒的骨頭多一些,可以達到三百零五塊,因為有一些骨頭長大后合為一塊。我是很尊重宋慈先生的,在仵作這一行孜孜以求,十分慎重,可是有一些事情并不涉及很高深的學問,只要多解剖幾具尸體,就能夠看得很清楚,卻這樣只憑猜想便理所當然地寫在書中,實在是讓人不能認同?!?/br> 江壽聽了她這些話,連忙豎起右手的食指,在唇邊“吁”了一聲:“鶯鶯姐,這可不敢說啊,哪有把人家尸體剖開來看的?縱然是死刑囚犯的尸體,也是不好的啊,畢竟‘人死為大’,還是不好那樣零割碎剮的?!?/br> 衛鶯鶯撇了撇嘴,道:“凌遲的刑罰又不是沒有,況且還有死了之后曝尸示眾的,難道那樣就人道了?與其這樣白白的糟蹋尸體,不如拿來給我解剖一下,還能給活人做一點事情?!?/br> 江壽眼神有些發呆地望著自己的這位鶯鶯姐,一時間也不知到底是鶯鶯姐比較嚇人,還是馮長官更恐怖一些。 話說馮差官今天又出門去了啊,他這一出去,就有半個月不能回來,自己便得了放松,如今自己已經能夠出開封府的門了,有因為自己在這里也算有了些資歷,有時在外面多逛一會兒摸魚也沒有人嚴格管束,倒是如同假釋了一般,有的時候簡直忘記了是編管在這里服勞役的,出去街上逛的時候,竟然有一點美滋滋的味道在心頭。 自從馮淵出去,沒兩天房書安也與白云瑞一起出了門,房中兩個人都不在,江壽愈發的自在,這一陣開封府里的人也不是很多,廚房里事情也少,他便更加有工夫在這東京城的街上逛逛,東京汴梁乃是大宋第一等熱鬧繁華去處,街頭真的是熙熙攘攘,從前即使是身上沒有錢,不能買東西只能看,然而江壽覺得,縱然只是這樣拿眼睛瞄著,也已經是很讓人開心的了。 自己活了三十四年,真的沒想到居然也能有像這樣在東京街頭閑走的一天啊,可惜如今仍然有一根線拴在自己身上,讓人總是有些惴惴的,不能放開心懷玩樂。江壽又想,倘若自己是在二十幾歲的年紀,無拘無束地來到東京,那該是多么的好啊,如今的自己,雖說是正當壯年,然而江壽總覺得自己就好像山中的一些古木,雖然看著很是粗壯堅固,然而忽然有一天狂風暴雨便轟然倒了,第二天村人上山去看,見那棵樹中間已經給蛀空,自己就如同那樣的老樹一般,看著壯實紅潤,其實芯子里已經給馮長官那只大yin蟲鉆透,把自己的心肝五臟都啃嚙得零碎了,讓自己一看到他就發虛。 江壽走在街上雖然快活,不過終究有點美中不足,如果紀先生能和自己一起來逛就好了,只可惜鋪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生意又好,忙得走不開身,不過紀先生卻送給自己一枚護身符,“這是我從大相國寺請來的平安符,你帶著它,就如同我也在你身邊一般”。 江壽從腰間荷包里取出護身符,紀先生那清潤動聽的聲音便又回蕩在耳邊,紀先生可真是個好人??! 既然馮淵不在,江壽便更得時時來調和鋪見紀連衡,紀連衡不時地便備了茶酒,與他飲酒談心,江壽也不時買些東西回請。本來江壽是沒有什么錢的,在開封府事免費服役,后面衛鶯鶯見他老實誠樸,便和公孫先生說了,也算他一份工錢,就是從今年六月開始,他平日里吃住都在開封府,基本上沒有另外花錢的地方,因此雖然攢下的不多,倒是也有幾個錢的。 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關系很快愈發密切,江壽漸漸地打開心扉,將自己內心最隱秘的事情也遮遮掩掩地吐露了。 這一天乃是重陽佳節,紀連衡備了一壺熱酒,兩個小菜,江壽買了一只燒鴨子,兩個人就在調和鋪子的柜臺后面喝起酒來。 紀連衡望著江壽,溫溫和和地問:“江大哥,我看你有時就愁眉不展,究竟有什么為難的事情么?” 江壽手里拿著酒杯,唉聲嘆氣:“紀先生,開封府中許多人都是好的,只是除了那一個,實不相瞞,我著實是苦啊,從前聽說過‘做牛做馬’這個說法,然而用在我身上都嫌不夠,我從前看到過有三個牛疊在一起湊成一個字,那便是我啊,白天在廚房里做一份工,晚上回到房中還要再做一份,不分黑白都不得歇息,簡直是比挖煤窯還慘?!?/br> 紀連衡點了點頭:“三個牛疊一起,那便是個‘犇’字?!?/br> “原來是念作‘奔’,當時我看到這個字,覺得很像我自己,只是沒好問到底是讀什么,若是給他看到了,愈發要笑我?!?/br> 紀連衡徐徐地說:“竟然刁鉆至此么?” 江壽連連點頭:“當真是個難纏的,見了人家便要挖苦擠兌,有許多話旁人說不出,他能說得出,仿佛拿燒紅的針來扎人家的臉,說不得的那個難堪?!?/br> 紀連衡溫厚地說:“世上偏有這等人,只因為自己得意,便不知體貼別人的辛苦,只是哥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且忍耐一時,將來終究有出頭之日?!?/br> 江壽苦笑一聲:“我是個沒本事的,哪里還想著翻身出頭?只要他能放松我一些兒,我也就阿彌陀佛了,好在他這些日子不在府中,我才能時常來找你?!?/br> 紀連衡微微一挑眉毛:“哦?竟是拘束得這般緊么?” “紀先生你有所不知,那位老爺鬼精鬼精的,雖然平日里總是笑瞇瞇,若是給他抓了小辮子,可是麻煩?!?/br> 紀連衡的目光愈來愈溫柔:“原來如此,兄長這般如履薄冰,也是苦悶得很了,我陪哥哥再喝一杯?!?/br> “謝謝你了紀先生,唯有在你這里,我才能得個安心,唉,倘若將那人與你換一換,該有多好,我也就沒有什么想不開的事情了?!?/br> 紀連衡一笑:“哥哥抬愛了,我不過是個開店賣調和的,哪里夠得上在開封府辦事,來,哥哥再飲一杯?!?/br> 于是江壽就這樣左一杯右一杯,過不多時便醉眼朦朧,身體也有些軟了,歪歪斜斜地堆在桌面上。 紀連衡微微地笑了,伸出手來在他肩頭推了一推,輕聲喚道:“兄長,阿壽兄長?!?/br> 江壽都沒有什么反應。 于是紀連衡便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攙扶到后面,然后便走回前面來關了店門,給人看起來似乎是重九日提早關門,店家也要過節的樣子。 江壽迷迷糊糊地給人扶到一張床上躺下了,昏亂之中只覺得有個人拿著溫熱的毛巾給自己擦臉,又拿水讓自己漱口,這樣溫情關切的人,除了紀先生又能有誰呢? 江壽不由得心中更加酸楚,反手便抱住紀連衡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唇齒不清地說:“紀先生,倘若你能在開封府該是多好,我也有個可依靠的人,我這半生吃虧在人窮底子薄,沒奈何入了白衣會,官府倒是之乎者也地罵了一番白衣道白蓮會,俺們鄉下人哪曉得這些?只知道入了會便得一份幫襯,那些什么忠烈節義的官家法度又幫不到我們,我真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大錯,整天地追剿俺們,逼不得已只好犯禁,于是更加說不得了,這一回可是真正理虧,給人家怎樣罰,都喊不得冤枉的,然而那罪實在是難受啊……” 雖然沒有完全傾吐,不過江壽卻也將心里話說出了許多,他真是不懂白衣道到底犯了什么錯,仿佛彌天大罪一樣,只不過貧苦的姊妹兄弟們湊在一起,遇到事情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罷了,連這也要禁,那些大官坐在衙門里高高在上,哪里曉得像自己這樣的人就如同汪洋大海上的小舢板,來一陣猛一點的風就馬上掀翻了?可不是要如同連環套一般,將許多小船鎖在一起么?這可與三國時候赤壁大戰的火燒戰船不同,那種時候把船拿鐵鏈子鎖在一起,的確是坑,然而小舢板禁不住浪頭,一沖就破了,怎么還不讓大家聯起來? 這種話他平日里是不好多和馮淵說的,馮淵雖然聰明通透,畢竟是站在官家立場,偶爾提到白衣道,自己也只能訴說一下入會的不得已,至于對官家清剿的委屈,那可是不敢說了,然而紀先生則不同,他與自己一樣都是勞苦之人,當然了紀先生的根基是比自己要厚的,起碼人家有一個小店,不過畢竟都是在民間,不是身在官府,總能更好說一些。 江壽這邊帶著哭腔一個勁兒地訴說,那邊則有一雙手將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掉,不多時江壽便赤條條地將身體展開在床上,片刻之后有一個身體壓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江壽便感覺有個東西正在不住地往自己腸子里鉆。 這感覺是何其熟悉,江壽登時激靈了一下,腦子里仿佛給雷劈了一樣,咣咣作響更加混亂,脫口便道:“差官老爺饒我!” 這時只聽身上那人極為斯文親切地說:“阿壽兄長不要擔憂,不是差官,是我?!?/br> 江壽這才看清了上方是紀連衡的臉,他登時把嘴一咧,更加要哭了出來,哆哆嗦嗦地說:“紀先生,萬萬不可如此,快下去,若是給他知道了,不是耍處?!?/br> 紀連衡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含笑道:“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別給那差官唬破了膽,自己說出去,他斷乎不會曉得的?!?/br> 江壽渾身不住地發顫,自己可不就是給馮差官把擔子都摘掉了么?但凡他問話,哪里敢隱瞞半句?更何況馮差官如此jian似鬼,只怕不用問自己的口供,他就給看出來了。 江壽腦子里想著馮淵,不由得心驚膽戰,身體便難免掙扎起來,想要脫離了那rou杵,趕快下床穿了衣服離開,哪知自己此時半醉不醉,身上沒了力氣,更何況那紀先生平時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這時候才發現居然也是好一把子力氣,按著自己的兩手在枕上,讓自己動彈不得,自己的上半身既然是如此,下身愈發抵抗不得,哪能攔得住紀連衡那性器就這么不斷地出出入入?于是江壽想要掙脫,卻掙脫不得,想要呼叫,卻也不敢招了別人過來,只得忍泣吞聲,在這位自己生平最信任的紀先生身下耐著性子慢慢地挨著。 偏偏紀連衡還柔聲勸慰:“哥哥日??偸窍胫c我多親近,盼著將我與那官差對換了,如今可不是久夢成真了么?曉得哥哥心里苦,今兒我便好好安慰哥哥?!?/br> 江壽一時間百口莫辯,自己想要讓紀先生替換了馮淵,乃是因為紀先生是這樣一個斯文有禮的人,絕不會強逼著別人干那事兒,哪知如今紀先生也來插上一腳,雖然是客客氣氣的不嚇人,不像馮差官那樣動輒捆綁逼迫,然而卻終究也是要和自己干這事兒,兩個男子之間莫非便沒有純粹的友誼么? 這時開封城外二三十里的地方,幾個人正策馬而來,忽然一個大頭人說道:“兄弟們你們先走,等俺老房解個手來?!?/br> 一個白凈面皮的年輕人笑道:“正好我也要解手?!?/br> 于是兩個人將馬系在一旁的樹上,走進草叢解了褲帶便對著野草澆起水來,一邊撒尿一邊隨意地說著: “這一趟差事好在還算順利,沒有大的波折?!?/br> “是啊,終于是趕在重九這一天回來東京了,否則就要在外面過重陽?!?/br> “哈哈哈我說馮老弟,你是越來越戀家了,從前行走江湖,哪里管什么春花秋月中秋重陽的,反正不是這里就就是那里,到處都是一樣的漂泊,現在你這情調可越來越講究了。哎喲,這一下沒抖好鳥,落在鞋上了?!?/br> 馮淵咯咯一笑,轉頭看了看房書安那沾了兩點水的靴子,樂道:“縱令急迫,也應從容怡然,扶之以手,切勿偏灑旁漏,爾之松茸珍露?!?/br> 房書安雖然有一小半沒太懂,卻也有一大半明白是什么意思,登時笑噴了出來:“我說臭豆腐,自從你和你那個小情人兒在一起,可是越來越邪性了,難怪你叫做圣手秀士,本來以為只是手活兒好,偷東西厲害,原來也酸得很,就這個撒尿放水的事,你也要作一首詩?!?/br> 馮淵露齒一笑:“我手活兒確實好,江壽知道的,不但手活兒好,口活兒也好?!?/br> 房書安系好了褲子,連連擺手:“你可別說了,越說你還越來勁兒,今兒晚上江壽不能得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