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阿凝，我的孩子死了

    易佑鈞抬眼看向柏元英，說道：“你是不是害怕再讓我說下去，阿凝就會轉變心意跟我回家了？”

    柏元英淡淡說道：“如果初凝選擇回到你身邊，我不會橫加阻撓，我只會祝福你們幸福，我還會天天向上帝祈禱，千萬不要再有女學生迷jian我們毫無反抗之力的公爵大人了，初凝和我們都無法承受第二個私生子?！?/br>
    易佑鈞微微一笑，說道：“謝謝你，你是多么善良無私啊。我也會天天為你祈禱，希望愛情女神能夠眷顧我們這位寂寞孤單沒人愛的可憐蟲表哥?！?/br>
    瞿初凝霍地站起身來，說道：“夠了，你們倆一個是我的孩子的父親，另一個是表舅，我不想看到你們像傻瓜一樣斗氣拌嘴。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拿出一點成年人的樣子，好嗎？”

    柏元英先是一愣，接著露出愧疚的表情，說道：“對不起，初凝，我……我想我是嫉妒了。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每一個表情都是那么鮮活可愛，你從沒有用那種又像生氣、又像撒嬌的語氣跟我說話……”

    瞿初凝大吃一驚，臉色漲得通紅，急道：“表哥，你在胡說什么呢！你、我……”

    易佑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說道：“柏少爺，你這幾句話可讓我對你刮目相看啊?？?，你再多說幾句，否則阿凝根本意識不到他有多愛我?！?/br>
    柏元英嘆了一口氣。

    瞿初凝則怒視易佑鈞，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說道：“你這人壞死了，不要再欺負表哥，你走開！”

    易佑鈞朗聲笑道：“阿凝，你這是惱羞成怒了嗎？”他不但不走，反而湊過來吻瞿初凝的臉頰。

    瞿初凝滿面嫌惡躲了過去，心里卻亂成一團：為何我每回遇到易佑鈞，就會變得如此情緒化？我真的舍得和他離婚嗎？我真的能放下他嗎？

    正當兩人糾纏不清的時候，忽然易佑鈞一個屬下慌里慌張奔入包廂，說道：“公爵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易佑鈞不耐煩地說道：“怎么？沒看見我正在忙嗎？”

    那屬下臉色煞白，戰戰兢兢看了瞿初凝一眼，說道：“這個……這個……”

    瞿初凝冷哼一聲，說道：“公爵大人，看來你的家里發生了某種緊急情況。我是外人，不方便摻和公爵府的家事。請你們出去說吧，別再打擾我和表哥聽音樂會?！?/br>
    易佑鈞拉住瞿初凝的胳膊，哄道：“你是公爵夫人，公爵府的事就是你的事，在你面前，我沒有任何秘密?！庇洲D頭吩咐那屬下，“你直說便是，不需要隱瞞公爵夫人?！?/br>
    那屬下卻更是恐懼，顫聲說道：“顧小姐她……她流產了……”

    易佑鈞的腦子嗡的一下子炸開了！

    他眼前一片空白，倒退幾步，伸手扶住墻面才勉強站穩，難以置信地說道：“你說……什么？”

    瞿初凝驚呆了。

    顧青芷居然流產了？

    那個私生子沒有了嗎？

    那他們從前的爭吵不都是白費力氣了嗎？

    不，不……佑鈞這么看重這個私生子，他怎么能承受得了？

    柏元英是三人之中最冷靜的一個，臉色一變，沉聲問道：“你是說顧青芷流產了嗎？孩子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流產？你說清楚一點?！?/br>
    那屬下說道：“昨天公爵大人狠狠教訓了顧小姐一頓，顧小姐的情緒就變得非常消沉，一晚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見人。今天一早，顧小姐突然說她想回家看看。公爵大人明令禁止顧小姐擅自行動，我們當然不會送她回家。于是，她就央求我們去她家中取一些私人物品。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們就去替她拿回來了……”

    柏元英追問道：“是什么樣的私人物品？”

    那屬下答道：“都是些女人用的護膚品和香水。顧小姐說她的頭發沒有了，必須好好保養容貌才行。我們沒有懷疑，就去替她取了過來。她用的也不是什么高檔貨，都是些自制產品……”

    瞿初凝愣了愣，頭發沒有了？這是什么意思？佑鈞為什么會去教訓顧青芷？

    柏元英說道：“我聽說這女學生是藥劑學專業，恐怕這些護膚品不是簡單的護膚品吧？”

    那屬下滿面愧色，說道：“是，我們當時要是多一個心眼就好了……我們把那些瓶瓶罐罐拿給了顧小姐，顧小姐就把自己關在浴室里悶頭搗鼓。后來，私宅里的幾個alpha侍衛聞到了omega信息素味道。那味道越來越濃，到最后連其他性別的人都聞到了。我們拼命敲門，顧小姐總是不答應，我們就破門而入，發現顧小姐意識不清倒在地上，后頸涂抹了大量的人工合成信息素，全都被肌膚直接吸收進體內……而她的肚皮正在劇烈鼓脹收縮，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想要鉆出來……然后就是血，好多好多血……”

    柏元英想象著當時場景，不由毛骨悚然。

    瞿初凝覺得渾身發涼，說道：“我記得女學生跑來公爵府攔車的那一晚，佑鈞派人送她去醫院做了身體檢查。私生子應該是健康的，怎會突然……突然……”

    易佑鈞臉色蒼白，接過話頭說道：“是迷藥……一定是迷藥……你們被顧青芷騙了，那些瓶瓶罐罐之中，有一瓶裝著迷藥，其他的都是障眼法……就因為我羞辱了顧青芷，就因為我不能壓抑怒氣……她想故技重施挽回于我……但她和她腹中骨rou早就激素異常了，所以濫用信息素導致了胎兒流產……”

    瞿初凝更是疑惑，說道：“佑鈞，我有點聽不懂了……顧青芷使用的迷藥就是omega信息素嗎？你不是說你當初沒查出來她用了什么迷藥嗎？”

    易佑鈞說道：“我現在明白了，為什么我當初會把她誤認成你……因為她偷走了你的信息素……”

    瞿初凝心里一個咯噔，瞪大眼睛，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易佑鈞卻是失魂落魄到了極點，淚流滿面說道：“阿凝，我的孩子死了……這孩子是因我而生，也是因我而死的……”

    瞿初凝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易佑鈞，說道：“不是的！這孩子是被他母親所害死的，你沒辦法控制他的誕生，你更加沒辦法控制他的離去。你不要自責啊……”

    這時，舞臺上兩道巨大的紅色天鵝絨帷幕緩緩拉開，露出一整個伴奏交響樂團。

    他們各持樂器，井然有序地坐落在臺上。

    樂團指揮和開場鋼琴家并肩步上舞臺，他們朝觀眾席致意，引發潮水般的掌聲。

    人們心情激動，翹首期盼著一個精彩紛呈的美妙夜晚，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個小生命悄然逝去了……

    易佑鈞幾乎站立不住，朦朧淚眼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心痛得無以復加，原來人的體內潛藏著如此強大的悲傷力量。那孩子本可以長大成人，本可以在這世界上歡笑哭泣，本可以奶聲奶氣喊他“爸爸”，本可以活著……但他死了……

    易佑鈞已經準備好疼愛這個孩子了，但這孩子死了，所有可能發生的美好都灰飛煙滅……

    瞿初凝看著這樣傷心欲絕的易佑鈞，心里難受極了，悄悄低頭抹去眼淚。

    柏元英也看得很不是滋味兒，低聲說道：“初凝，你陪公爵去看看那孩子吧，他一個人是承受不住的?！?/br>
    瞿初凝問道：“表哥，那你怎么辦？”

    柏元英溫言說道：“我不適合出現在那里，我也沒心情欣賞音樂了。出于禮節，我會等到中場再離開。我會回家等著你，初凝，如果……如果你還想回柏府的話……我會一直等著你?！?/br>
    柏元英對那個私生子沒有任何愛恨，他最關心的是瞿初凝的去留，瞿初凝和易佑鈞鬧離婚的唯一原因就是那私生子，現在私生子沒有了，瞿初凝很可能會回到易佑鈞的身邊……

    瞿初凝說道：“表哥，謝謝你，我會回柏府的。你們待我這樣好，就算我真的要回公爵府，我也一定先回去和你們打聲招呼?！?/br>
    柏元英這才放下心來，重重點了點頭。

    瞿初凝又對易佑鈞柔聲說道：“佑鈞，我們去看看你的孩子，好嗎？”

    易佑鈞把他們的對話聽在耳中，可他的心已經鈍痛到無法產生其他情緒，當他聽到瞿初凝溫柔的聲音時，他只是無意識地點了點頭，任由瞿初凝拉著他走出包廂。

    辛驍凜還在門外。

    她也聽見了噩耗，神色變得非常嚴肅，上前說道：“弟弟，你一定要堅強。omega 的身體機能很脆弱，流產的事情常常發生，大家都是這么挺過來的。上帝畢竟是眷顧你的，還有一對雙生子等著你呢?！?/br>
    易佑鈞顫聲說道：“jiejie，我知道的……可是……我……”

    瞿初凝有些納悶，這兩人怎么互稱“姐弟”？

    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他溫言說道：“佑鈞，你現在不用想這么多事情，我們走吧?！?/br>
    易佑鈞低頭看向瞿初凝，啞聲說道：“阿凝，對不起，叫你看到你的丈夫這么沒用的樣子……”

    瞿初凝笑了笑，說道：“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你愿意在我面前表露真實情感。你可以盡情依靠我，這讓我感到很滿足?！?/br>
    易佑鈞深深望著瞿初凝，眼中涌動著無限悲戚和感動……

    就在此時，不遠處一間包廂打開了門。

    伯爵夫人和她的女伴們婷婷裊裊涌了過來，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易佑鈞臉色一黑，瞿初凝也皺起眉頭，說道：“伯爵夫人，好久不見?！?/br>
    伯爵夫人笑著說道：“請原諒我，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我必須來和你們打一聲招呼，免得某些人又到國王陛下面前告我的狀?！?/br>
    她身邊一個女伴舉起折扇擋住面容，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我剛剛路過公爵夫人的包廂門口時，似乎聽見了流產、孩子之類的詞語?！钡刮豢跊鰵?，眼神落在瞿初凝的腹部，“難道……難道公爵夫人的孩子流掉了嗎？”

    伯爵夫人哎呀一聲，說道：“公爵夫人，這不是真的吧？請您原諒我們的無禮。我們一會兒聽說您和公爵大人分居了，一會兒聽說您懷了雙生子，種種矛盾的信息讓我們不知該如何解讀啊?！?/br>
    易佑鈞感到怒氣不可抑止地沸騰，臉色陰沉，仿佛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瞿初凝連忙拉住他，低聲安慰道：“讓她們猜測去吧，咱們可沒工夫浪費在外人身上?！?/br>
    辛驍凜附和道：“初凝說的不錯，你們快去吧，我來攔住這群嘰嘰喳喳的母雞?！?/br>
    易佑鈞眼神陰鷙，毫不客氣地推開面前的人群，拉著瞿初凝匆匆往外走去。

    背后傳來女人們高亢的聲音，伯爵夫人怒道：“我還沒說完話呢，伯爵夫婦怎能離開？還有你，你說誰是母雞？你怎么敢得罪我？”

    辛驍凜爭鋒相對地回擊道：“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我把原話奉還給你，你怎么敢得罪我？”

    舞臺上表演已經開始，鋼琴家奏響一曲雄渾壯麗的樂章，仿佛在為這一場鬧劇添油加醋，每一個節拍都與心跳相合，令人熱血上頭，難以自己。

    瞿易二人都無心留戀此地。在屬下的帶領下，他們離開吵鬧的人群，走出劇院，坐上轎車，飛速朝私宅駛去。

    劇院傳來的喧囂樂聲漸漸變得微弱、黯淡、最終消失不見，他們聽見一陣陣凄涼的秋風吹過空曠的帝都，冬天就要到來，一個孩子死去了，而人們還在狂歡……

    瞿初凝正孕育著雙胞胎，他不能想象失去孩子的痛苦。

    他回頭看向易佑鈞，公爵大人英俊的面孔隱藏在黑暗之中，側臉邊緣卻有一道奇異的白光，勾勒出俊朗凌厲的面部輪廓。

    他們的手交握在一起，瞿初凝感到易佑鈞的掌心正冒出冰冷的汗水。

    想到他們從前的數次爭吵，瞿初凝感到一種由衷的無力……

    佑鈞，你這個固執又可憐的笨蛋，命運饋贈給你一份禮物，又從你手中殘酷奪去，早知如此，我應該好好愛你的……

    待他們趕到私宅，仆人們領著他們進入臥房。

    空氣中飄散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雖然壁爐熊熊燃燒，但房間顯得格外陰森冰冷，宛如一間塵封已久的墓室。

    顧青芷躺在一張鋪著羊毛毯的大床上，頭頂給人剃得不齊，她的臉孔泛著一種奇異的青紫顏色，被子底下的腹部仍然高高腫起，雙頰卻深深凹陷進去。

    瞿初凝看到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不由吃了一驚。

    在他的記憶里，顧青芷還是那個長發飄飄、看起來有點柔弱的文雅女學生，她怎么會變成這樣？

    醫生和護士們都圍繞在顧青芷的床邊，其中一個護士雙手托著一團用白布包裹的小小物事，指縫里沾染著干涸的血漬。

    易佑鈞死死盯著那一團白布，說道：“那是……那就是……？”

    顧青芷露出笑容，聲音無比溫柔，說道：“佑鈞，那就是我們的孩子啊。他迫不及待來到人世了，呵呵，終究還是我的孩子成為了你的長子。你高興嗎？你看看他多嬌小，多可愛啊……”

    那護士小心翼翼掀起白色布團的一角，露出一點點青灰色的冰冷皮rou，說道：“公爵大人，這是一個小男孩……您想看看他嗎？”

    易佑鈞如遭雷劈般瞪大眼睛，說道：“不，不……”

    瞿初凝連忙把易佑鈞摁在一張椅子里，雙臂摟住他的脖頸，讓他把面孔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說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在這里，你不要慌……”

    易佑鈞埋在瞿初凝溫熱的懷抱中，伸手摟住他的腰肢，淚如雨下，說道：“阿凝，那就是我的孩子，他還沒有長大就……就……不，阿凝，你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瞿初凝的眼中也落下兩道清淚。

    他曾經想象過，如果沒有女學生和私生子，那他和佑鈞的生活會有多么快樂，現在他只感到沉重的負罪感。

    無論如何，這孩子確實是無辜的，他的離去給瞿初凝也帶來了一種超乎想象的悲傷……

    瞿初凝深呼一口氣，轉頭吩咐道：“請把孩子送到隔壁房間，然后請殯葬人員過來幫忙?！?/br>
    那護士連聲答應，幾名女仆簇擁著她離開了房間。

    其余人等面面相覷，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瞿初凝朝他們使了個眼色，他們就忙不迭告退了。

    房間內一時寂靜無聲。

    過了很久，易佑鈞才終于從巨大的悲痛中找回了幾分理智，抬起面容，朝顧青芷冷冷說道：“是你殺了我的孩子，你一定知道懷孕期間不能濫用信息素的，可你一意孤行，玩火自焚。這孩子對你來說只是工具，你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br>
    “信息素”三個字，極大地刺激了顧青芷的神經。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但因為身體虛弱而又跌回床中，只能躺在那里，努力撐起上半身，說道：“佑鈞，你已經猜到我的手段了啊，你果然很聰明……”

    瞿初凝問道：“佑鈞說你合成了我的信息素，你從哪里采集到了樣本？”

    顧青芷笑了笑，說道：“那天在帝國大學的典禮上，你往杯子里吐了一口酒，我拿走了你的杯子，費了好大力氣提純了你的唾液樣本，從中解析了你的信息素，最終成功制作了你的信息素噴劑。很快，我就有機會接近佑鈞，在見他之前，我噴了一點信息素，然后佑鈞一聞到你的味道就發情了……呵呵，很諷刺吧？他是因為愛你才背叛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