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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求不得苦

    “悲哉六識,沉淪八苦,不有大圣,誰拯慧橋?!薄?/br>
    血障離開后,千夜沒有再施任何法術,將菩提苑恢復原樣。他就那樣,撿起地上散落的片片沾血殘葉,將那些葉子用自己的衣襟下擺兜起來,然后拿到池邊去洗。

    他蹲在蓮池邊上,拿起葉子,一片,又一片,浸入水中,泡一會兒,然后顫抖地伸出兩指,搓去葉子上的血跡,再輕輕提起,瀝水,晾干,放到一旁。他的長發披散到了額前,甚至遮住了他的雙眼,可他卻全然視而不見似的,繼續搓著,洗著……

    洗什么洗呢!沒看到這一池子水,沒有一處是干凈的么!

    千夜再也忍不住忽地站起來,五指在空中一抓,所有沾了血的菩提葉就那樣,在勁風中抖如篩糠,然后變得枯黃、敗落、化作齏粉,煙消云散——就像他和血障的緣分一樣。

    這時候,蓮池水中又悄悄泛起了漣漪,沒有人作法,沒有召喚池鏡,單它就那樣,自己悄無聲息地開啟了。

    鏡中,漸漸清晰呈現出的是兩個人影——不,應該說,是一位趾高氣揚的尊者,和一個卑微匍匐的小魔。一個抓著一個,狠狠地砸在池邊的溪石上。被砸的那個,本就一身血紅,即便頭破血流,傷處也看不太清晰。

    “下賤的東西!你知罪么!”龍華尊者瞇起促狹的眼睛,對著趴在地上微微喘息的血障吼道。

    血障當然不會回答他,他只是那樣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弓著身軀,卑微的,懇求似的,承受著一切的咒罵和鄙夷。他在害怕什么呢?當然是……

    “知道為什么我還不殺你么?”龍華的語氣里端著一股子邪性。血障感覺到,那原因他不會想聽。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在諸佛面前承認你和千夜有茍且,讓他墮下凡塵淪為凡人,好好地再接受個幾千年的歷練。哼,仗著他是燃燈古佛的轉世,他這一世就可以生來口含蓮花,不需要接受任何試練,就可以成為尊者,在佛前聽經。還獲得了佛祖的特別寬寵,許他坐在如來當年證道的菩提樹下修煉。這對于我們這些努力修了幾百世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不公!不公!”龍華激動地向天揮舞著長袖,似乎在向滿天神佛討要一個說法,“漫天諸佛,十方如來,你們看好了、聽好了——我知道你們看得見、聽得見!”隨后他一腳踢在血障的身上,血障又是一陣痛苦地蜷縮起身子,“說!對著滿天神佛,把你們之間的丑事都說出來!哦,差點忘了,你還是個不會發聲的低賤的妖魔。這樣吧,我來說,你只要點頭就好,知道么!”

    血障沒有反應。

    “知不知道!”一道紫氣凝成的笞鞭,無情地抽在血障本就血rou模糊的背上。

    不管血障知不知道,他要開始說了。他就不信,血障在他強大的法力之下,還敢不承認。

    “說,你跟千夜之間,是不是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血障趕忙搖頭。尊者說過,他們是朋友,他是他的第一個朋友,但這絕對不是“不清不楚”的關系。

    “不可能!那些……那些……”作為一個尊者,龍華實在不好啟齒,可是為了讓滿天神佛聽得更加清楚,他豁出去一般說了出來,“那些污穢的玉·勢,是不是你拿來給千夜用的!”

    血障愣住了,這叫他要怎么說呢?他確實是偷來給千夜玩的,那是因為,他相信千夜也會喜歡自己享受過的那種感覺。

    “呵,默認了……”龍華得意地笑了,他接著質問:“剛才我來時,你以那樣無恥的姿勢趴在千夜的下·體前頭看什么呢?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好奇,很想看看他脫下衣褲之后,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血障又愣住了。他很想否認,可是他知道,龍華說的對。

    “哈哈哈哈,你這個下賤的小魔,倒還算誠實嘛。得了,那我最后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聽好了……”龍華尊者胸有成竹地捋著自己鬢角垂下的一縷長發,“千夜他是不是,一直對你很好?你覺得,他是不是,心里有你?”

    心里,有我?血障好希望他能點頭,他好希望千夜的心里是真的有他,不管那種有,是什么意義上的有。

    “說!我還忘了告訴你第二個選擇呢,如果你不說實話的話,我就會用我的紫霧陣,將你竄入人間的通道,永久地封閉,那樣的話,你可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心上人了哦……”

    血障像糟了突然的一下雷擊似的,一個激靈,馬上站起來,一把抓住了龍華的衣領。

    “你干什么!你放開我,你這個惡心下賤的東西!”龍華一邊嫌惡,一邊掙脫了血障的血手,“瞧你這么激動,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了。呵,我猜的果然沒錯。我早就看出來了,千夜他就是一個滿腦子yin根欲念未斷的惡心東西,根本就不配做一個尊者。我聽人說啊,他曾經有一世,還……”那話像是太過羞于啟齒,連龍華都說不出口了,“總之,別看他高高在上,永遠一副絕塵淡然的樣子,那都是他裝出來的。他呀,骨子里和你一樣,都是下賤的東西!都是yin念沒斷干凈的魔!都是應該被千人唾棄,萬人辱罵的六道螻蟻……??!”

    當龍華看到血障瘋了一樣地拽著他的衣領,拼命地搖晃,還伸著血手去摳他的嘴巴,似乎要將他的舌頭活活拔下來的時候,他終于停止了對千夜的辱罵,急切地召喚出了紫霧劍氣,將血障震得飛出了十步遠,皮開rou綻地自空中重重墜下。

    在尊者一聲高過一聲的獰笑之中,在他不斷吐出的對千夜的瘋狂唾罵聲中,那個卑賤的小魔終于再也忍受不了,用盡全身最后的一絲力氣,將封著阿修羅王秘寶的結界從胸中震碎。在一道沖天的紫黑色幽光下,與那光芒融為了一體……

    原來,是這樣。

    千夜無力地跌坐在池邊。這一次,他的心湖,再也無法平靜了。

    19. 愛別離苦

    “何謂恩愛別苦?室家內外,兄弟妻子,共相戀慕,一朝破亡,為人抄劫,各自分張,各自悲呼,心內斷絕,窈窈冥冥,無有相見之期?!薄?/br>
    地獄道·萬年血海邊上。

    大阿修羅王摩訶佶站在岸邊,他的紫幽焰紋戰袍一角,隨著血海里頭吹上來的萬年腥風,獵獵飛舞,一柄放射著嗜暗紫光的渾天戰戟,握在他手中,直插于血岸旁的紅石之上。

    “小小欲魔,見了本王,還不速速現身跪拜!”

    海中的血濤一波高過一波,不時卷著骷髏白骨,沉沉浮浮,海面上蒸騰著沸燃的氣焰,但就是不見血障的身影。

    “呵呵,”摩訶佶笑道,“出來吧,我給你帶了一樣好東西?!闭f著,他空手一揮,手中便現出一枚銅鏡,四周有繁雜鏤空浮雕相飾,典雅非常,頗為華麗古舊。

    “三界至寶,‘三世鏡’,可照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上次我為什么要幫你?”

    終于,一個滴血的腦袋,從血海的浪濤中漸漸浮了出來。阿修羅王的臉上,笑意更濃了:“那次我在你身上刻下咒印,可不是害你,而是想要幫你呢。我知他一定會用蓮口為你療愈,如此,則正中我意。很快,你的心上人就會體會到,他身體上所發生的變化了?!?/br>
    那個血腦袋聽到這話,用充滿了警惕和戒備的目光望著摩訶佶。

    “放心,我不會害你的。不然,我又怎么會把阿修羅的秘寶戰魂珠送給你,我巴不得你倆好上還來不及,”阿修羅王用懷念的語氣感嘆道,“唉,想我修羅部眾,除了交戰作樂之外,其余的所有時光都用來集體交·合取樂??墒?,枉我族類美貌女修羅那么多,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他那么美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哈哈,哈哈哈,真是諷刺啊……我只想,讓他找回曾經的自己,想再看到那么美的他而已。怎么,你不信?”

    血障的身體浮出更多了,已經可以看到他探出血浪的肩頭。

    摩訶佶一指銅鏡:“你自己看吧?!?/br>
    片刻之后,血海邊上,那個渾身是血,捧著銅鏡的欲魔,倒在血石之上,瑟瑟發抖。

    “怎么樣,有趣么?想他么?想見他么?想干·他么?”摩訶佶咧笑著,瞥了一眼已經挺翹、發脹成紅黑色的那根東西,“你可以的。吞下佛骨吧,那所謂的封印,再也攔不住你?!?/br>
    血障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立刻抬起臉來震驚地望著摩訶佶。

    “沒錯,一般的魔,是無法吞食佛骨,與佛性融合為一的,反而會被反噬而魂飛魄散??墒前?,誰說那是釋迦的佛骨了呢?如果真是釋迦佛骨,又怎會容你那么輕易得手?而你呢,你也不是個魔啊。你究竟是什么,你剛才自己也看見了吧?你是三界之中,因著一段奇異的業力,暫時投身到地獄道來,替他歷劫的影子而已。吞下佛骨,你將得佛智、塑佛身、享佛力,從此獨立于六道之外,不在因果之中。你身光明,你將既不是佛,也不是魔,你就是你,你就是他。你是他的欲,也是他注定的劫。從此之后,上天入地,六道三界,三千大千世界,你都可以自在隨行,誰也攔不住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去吧!去到他身邊吧,讓我看看,真正的他,會在妖夜里,在你的身下,綻放出怎樣鉆心蝕骨的美麗!”

    20. 以身供你

    “善男子!是名第一之施,于諸施中最尊最上,以法供養諸如來故。作是語已而各默然。其身火燃千二百歲,過是已后,其身乃盡?!薄?/br>
    幾日之后,千夜獨自一人坐在香案邊上,還是那一炷清香,那一縷青煙,那一疊經卷,那一支狼毫,那字字句句,那雙抄經的手。

    紙團,一個,一個,又一個,已經在千夜的衣袂旁堆積成了小山。他的心不定,抄經,無非是強迫自己集中心神的徒勞而已。

    人間方一日,地獄已千年。此刻,在血海中沉浮了數千年的那個人,他現在如何了呢?他還好嗎?他會怨恨自己么?他……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我,而我卻,封住了他來見我的所有道路。千夜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血障臨被卷入法陣前,那絕望和哀傷的眼神。那個時候的他,究竟在想什么呢?是在怪我這樣狠心絕情么?

    想著想著,千夜忽然感到胸口一陣鉆心的劇痛。貪嗔癡,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千夜的心口越來越痛,他痛得簡直要喘不過氣來。明知道這樣不對,這樣不行,可就是忍不住,動了凡心。

    血障!我想你……

    千夜緊緊抓著手下的一頁紙,那泛白手指下的褶皺,在無聲地傾訴著他心中的思念,與糾結??墒?,卻沒有后悔藥了。

    許久之后,千夜終于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就是心里再苦,再堪不破,他也要繼續下去。這條修行的路,哪怕是一個人,也只有寂寞到底。

    他拿起一本,這么巧地,又看到了那部。他回憶起了前段時間,在人間朝廷鬧得沸沸揚揚的迎佛骨事件,當然,還有血障披著那個諫臣的死囚皮,將佛骨從高僧丹田之中盜走的事情。本來說好,讓他傷好了就還回去的,現在,也顧不上了。

    千夜低下頭,繼續抄寫起來:“……作是供養已,從三昧起,而自念言:我雖以神力供養于佛,不如以身供養。即服諸香——栴檀、薰陸、兜樓婆、畢力迦、沉水、膠香,又飲瞻卜諸華香油,滿千二百歲已,香油涂身,于日月凈明德佛前,以天寶衣而自纏身,灌諸香油,以神通力愿而自然身,光明遍照八十億恒河沙世界?!?/br>
    這一段講的,就是藥王菩薩的前世,為了表達對他的老師日月凈明德佛的無限崇敬,便吞服各種香料,燃起三昧真火,自·焚于佛前,以身供養的事跡。那是怎樣的敬重,怎樣的虔誠???千夜搖搖頭,他想起,彼時龍華還活著,他還拍手贊嘆過如此無畏的偉跡。轉眼之間,龍華尊者也已經逝去,寶界散人也不再登門了。

    呵呵,果然到最后,還是只剩我一個人了么?不,一直以來,坐在這菩提樹下苦思冥想、不得通透的,不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么?

    千夜又翻過一頁,突然,他的兩眼里的光直了!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他帶著最大的震驚,讀完了經書上那一行經過改寫后的字句:

    “藥王菩薩,以身供佛,是為真崇敬、真供養。三界眾生,蔚為嘆服。千夜尊者,吾等穢身,卑賤小魔,若能自燃供佛,亦可被贊世間第一布施、第一稀有、第一精進、第一勇猛、第一虔誠、第一崇敬與否?千夜,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佛,倘若我以身供你,你可愿意再看我一眼?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像有所感應似的,猛地抬頭,就見那桌案前方,隔著十步遠之處,燃起了沖天火光!是離魂三昧!是能燒毀、燃盡一切的三界真火!

    “血障!不要!不要啊————————!”

    只見在那一片熊熊火光之中,血障視死如歸地站在那里。那漸漸成形的嘴角,似是在向千夜微笑。那血rou模糊的身影,在火中搖擺,妖嬈地抬胯、挺送,像完全感覺不到疼似的,任烈火燒在他的身上,而他,卻只深深沉湎于yuhuo之中……

    見千夜在看他,他用那一雙魅惑的眼睛凝望著千夜,一只手里不停擼·動的動作,而另一只手,就那樣血淋淋地從火光中伸出來,似乎在呼喚他心底無限渴望著的那個名字……

    “千……夜……”血障囁嚅著嘴唇。

    千夜不敢相信,他聽見了什么。是血障,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沙啞嘶吼——他已經可以說話了,他終于可以用自己真正的聲音說話了!可是,他努力發出的第一個音節,卻是一句最后的道別。被三昧離火燒死的人,永世不得超生,魔也一樣。

    火光漫天,那個魔影,似乎在最后的一刻,達到了欲望的高·潮,同時,身影也消弭在了虛空之中,什么都沒有留下。

    為什么……為什么……他居然就這樣回來了,他居然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卻以這樣決絕慘烈的方式。他的出現,就是為了向我道別;他的道別,就是對我絕情的最殘酷懲罰。為什么??!世間竟有這樣的癡情魔,他瘋了么?他是瘋了么?呵呵,他本就是瘋魔,而我,此刻心痛如刀絞的我,才是真瘋了。

    焚頂燒指,以身供佛——好一個以身供佛!

    千夜站起來,揮手之間,案上、地上所有的經書付之一炬,隨血障一起,消失在了烈火之中。

    從此,菩提樹下再沒有千夜,千夜的心中,再沒有佛經。

    21. 胡人割面

    兩百年后,人間的王朝已經換了幾代,可是對于千夜來說,光陰只不過是彈指一瞬間。那種隨著時間的流逝,成不了佛,悟不了道,堪不破內心,脫不開輪回,上天入地、哪里也去不了的感覺,對千夜來說,是一種沒有盡頭的折磨。陪伴他的,只有恒常的寂寞而已。

    “哈哈哈哈,好!爽快!”一個大酒碗被摔在地上,一個滿臉須發、梳著無數小辮、戴著金剛耳環的胡人,酒興正酣,“我只道漢人喝酒,都是小盅細抿,沒想到漢地也有你這等爽快……”說著,胡人將兩眼瞄在桌對面那張絕世清麗的容顏之上,“還這等標致的男人!哈哈哈哈……”

    自千夜離開人間凈土菩提苑,他便一直生活在人世凡間,任俗世的煙火氣將他的心徹底熏醉。他每天坐在這茶館酒樓的二層之上,憑欄望著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那會讓他有一瞬的錯覺,仿佛自己并不是那么孤獨。他不敢再念起那個名字,但是在他的心底,那個帶著血與火的驚心的名字,從來也沒有被遺忘過,哪怕一刻,都不曾停止過對他內心的煎熬和折磨。

    他隱匿在這皇城長安之中,看盡人間繁華,只對著一杯濁酒,自斟自飲。但,此時的天子,廣納天下英雄,胡子們紛紛進入長安,藍眼睛的、紅眉毛的,都時不時晃悠在千夜的眼前。比如今朝這一個,偏要來招惹他。

    “呵呵,你說要與我斗酒,那斗便是了。我奉陪到底,卻莫不要說這種唐突的話,否則,我不客氣?!鼻б拐f道。

    “喲!小美人,好有脾氣,好生帶勁!好,今兒個大爺我,就陪你喝,我喝一海碗,你喝三小盅,怎么樣?你不吃虧吧。我倒要看看,等你喝醉了,人事不省,你要怎么個對我不客氣法?!闭f著,身形魁碩的胡子,又撩起袖子,干了一碗烈酒下肚。

    “呵呵?!鼻б挂膊辉俣嗾f什么,舉起酒盅,一杯,接著一杯地喝。

    “將軍,少喝一些罷,醉了,晚上不好商議邊防大事了?!焙撕箢^站著一個小心拘謹的年輕人,腰間別著彎刀,警惕地偷瞟千夜,深怕自家將軍真的著了這個漢人男子的道。他初來長安,只聽說漢族的美女都是狐媚子,學的那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無不是用來勾引男人的。誰知曉,今兒個算是開了眼界,原來連漢地的男人都這般清雅非凡,眉眼之間卻透著一股子難言的嫵媚,把他們家將軍迷得是,連軍國大事都忘了。

    胡人將軍一擋手,示意屬下噤聲:“美人當桌,秀色可餐,今日本將軍喝得高興,你去跟他們說,有什么事明日再議。今晚上我不回軍營里頭去了,除非……”胡人將軍伸出長滿老繭的糙手,像是要去摸千夜的下巴,見千夜眼中露出冰冷神色,自然也是識趣地停在半空,只做出一個似摸非摸的手勢,“除非美人跟我一道回去。哈哈哈哈,本將軍可以保證,我會把你壓在軍帳里,好好地寵愛你到天明!”

    千夜聽了這押褻意味濃重的話,瞇起雙眼,意味不明地望著那張對自己垂涎三尺的臉。呵,凡人,終究躲不過七情六欲的暈染,不必怪罪他們。千夜的腦海中重又浮現出,血障在烈火中擼·動下·體的模樣,一陣心絞的同時,下身竟也隱隱起了一些異樣。但是,相比于這些凡人,自己又能清雅得到哪兒去呢?

    “我聽說,你們胡人喝起大酒來,到了興頭上,會有一種特別的儀式,以表示與酒桌兄弟的同歡共醉,是不是這樣?”千夜笑著對胡人說。

    “你是說……”胡人將軍用詫異的目光望著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清麗男子,愣了一會兒,他一抬手,對著身后侍立的屬下說,“拿刀來?!?/br>
    割面禮是胡人之間喝酒時的一種儀式,與漢人的劃拳行酒令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是,卻比漢人的游戲刺激得多、也血腥得多。當兩兄弟喝到盡興之時,便拿出刀來,輪流用刀尖劃自己的面頰,誰若是有了半分怯意,便不配當對方的兄弟。當刀鋒割破皮rou的時候,你連眉頭都不該皺一下,相反,你要端穩一杯酒,待血滴滴入酒中,然后抬頭,一飲而盡。如果你也把對方當成兄弟,便可以邀請對方喝下你的血酒,同樣的,你也應當飲盡對方的那杯。它充分彰顯了,胡人這種戰馬背上的民族,民風之彪悍。刀傷很快會愈合,但是很可能會留下永久的刀疤,就像你為兄弟豪情佩戴上的勛章。這也顯示了,胡族婦女不在乎男人的臉,她們愛的就是這種萬丈的豪情與男子氣概,當然她們在乎的,更可能是另外那地方的雄風罷。

    “就算在我們胡人中,這儀式,也是只有勇者才敢玩的游戲。本將軍素來豪爽,斬落我刀下的亡魂都不知道有多少,別說是割面,就算是割腦袋,本將軍又何曾懼過!再說了,本將軍哪里都可以不要,只要有下面的那根寶貝,就足夠疼你了,哈哈哈!但是,你可確定,你這張俊俏的小臉,當真是不要了?”胡人將軍握著刀柄,再次確認道。

    “呵,皮相而已,不過鏡花水月,有何可惜,”千夜想起當年他在蓮池之中,見到血障幻化出來用來迷惑他的、自己的老相,曾經有過的一瞬心驚。他貴為尊者,佛緣福厚,自打成年禮后,容顏就再未有過半分衰減。所以當時看到自己蒼老的丑態,有過那么一瞬間的害怕,心性不堅,便徹底中了迷幻術,接著又看到了清池變血海。時隔多年,他卻早已看開了。再說,如果是自己這副皮相,使得別人要來招惹他,那毀去便是了,省得麻煩。反正……這世間也沒有他在乎的人,會來欣賞了,不是么?

    22. 昨日再來

    “滴答、滴答、滴答……”是鮮血入碗的聲音。胡人將軍把沾血的刀柄重重往桌面上一拍。

    “怎么樣!小美人,”他指著自己還在流血不止的傷口說,“我算不算得,是你的大英雄?今晚上,跟不跟我回大營?”

    “呵呵,勉強算吧。不過跟不跟你回營,你且看我劃的比不比你深、比你重、比你道數更多才算,”千夜慢慢把刀握進白皙、分明的指骨里,“如若我輸了,今天晚上我任你處置?!?/br>
    說著,那刀尖就要向著他那絕世清麗的容顏落下去……

    忽然,一只手,從身旁站著的一個高大身影上伸過來,指腹堪堪抵在了那鋒利的刀刃之上,因著用力阻止那刀尖,不速之客的指尖,瞬間被戳破、滴血,手指上頭開出了一朵顏色艷麗的血之花??伤裢耆杏X不到疼似的,竟然用力把千夜的刀柄抵得往后退了好幾寸。

    “那么漂亮的容顏,毀去了,多可惜。我還想再看一會兒呢?!币粋€戲謔但不猥瑣的聲音,從來人的嗓間傳出來,好聽。

    千夜抬頭,便將說話人的那張俊臉,映在了自己的眼簾里。那是一張怎樣的臉??!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眉宇間刀鑿斧刻似的,是那樣好看。整個人器宇軒昂,高大倜儻,那談笑氣度間,似是流動著世間絕無僅有的風華,卻不張揚,卻不倨傲,是一派自然睿智的天成內斂。

    然而最最奇異的,還不是那些。千夜分明注意到,他那貌似是漢人的長相上,卻有著一雙不一樣的眼睛,那瞳仁周圍,有一圈深紅,就像兩道明亮的火焰,那定定的注視之間,便轟然燒在了千夜的心上,那樣炙熱,那樣深沉,那樣癡情,一如很多年前,他見過的那雙與他有緣的眼睛。

    千夜回憶起剛才那匆匆一瞥之間,在那人的四個指縫之間,看到的那一道道紅色的火焰紋,像是天成,絕不是后天描畫上去的;可若說是胎記,又怎會有人,生來帶著那樣奇特的體征?紅色,血紅,火焰……千夜腦海中深息的記憶之海,在一瞬間狂潮決堤了!他想起自己握著血障的蹼爪,用菩提葉柄為他劃破五根手指,告訴他“從此以后你是人”的情形。一瞬間,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了他的心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的心緒,似乎就要化成淚水,奪眶而出。

    “你這么想人看割面,不如讓我來?!?/br>
    還沒待千夜反應過來,那陌生男子便將他手中的彎刀奪過,對著自己好看的面頰,毫不猶豫的就是一刀,不止,是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將那張千夜看呆了的俊臉,全部毀得面部全非、血流如注,都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仿佛昨日重現,心痛再來,千夜仿佛看到血障的身體在烈火里燃燒,他瘋了一樣去拽男子的持刀的手:“不要、不要啊、不要??!不要……”千夜已經泣不成聲。

    那個胡人將軍縱使沙場驍勇,此刻也被眼前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場景看呆了。怎么會?哪里跑出來的一個不相干的人,抓起刀來就隨便朝自己臉上劃,連自己都不敢這般殘忍。還有那個美麗的男子,此刻居然已經哭成一個淚人,他們倆,應該是先前不認識的吧……

    陌生男子直接抬起桌上放的酒壇,豪情萬丈地放在自己血如泉涌的面頰下,任血水混合著酒水,混成一壇子腥氣沖天的血酒。

    “不是要拼酒么?蠻人,拿起你的碗,跟我直接來干!一飲而盡,一滴不剩,你敢么?不敢的話,就休要打我們漢地美人的主意!給我乖乖地滾回你的大帳里去!”

    胡人將軍真被這氣勢給嚇到了。他以為自己用海碗喝,已經是極其彪悍的做派,沒想到,漢人男子里,居然還有直接干壇子的。這……他只在叛逃到漢地來之前,在自己的大汗帳中才見過這樣的豪情。

    “干了!”那滿臉是血的漢人男子,直接仰頭喝下了一整壇濃稠的血酒,隨后,瀟灑地一甩手,將壇子在地上摔碎,“痛快!”他嘆了一口,全不去看身旁眼淚像斷線珍珠一樣滑落的人兒。

    “大膽小賊!你是哪里冒出來的狗東西,居然敢叫囂到本將軍陣前來了!”將軍雖然心底里害怕,但他也不能容自己在眾目睽睽下顏面盡失,尤其是在心儀的美人面前,“你去把樓下的人全都叫上來,今天,我要讓這個狗眼無珠的東西,進得來、出不去!”

    很快,樓底下上來不少包著頭巾、舉著彎刀的胡人,看到滿臉是血的男子也有點發怵,可無奈軍令如山,他們只能拔刀相向,圍成圈等待將軍的一聲令下,便要動手。

    “哈哈哈哈!仗著人多,就想欺負人?”那男子面目全非的臉上,一對閃爍著紅光的瞳仁,倒是一如之前的鎮定,“可以。不過,我不想玩這種小娃娃玩的游戲。你不是自詡驍勇么?割面算什么,要不要,我們來玩個更刺激的?”

    “什、什么……?”將軍深知這人不是在開玩笑??墒潜雀钅樳€要刺激的,難道……

    “割這里!”那男子舉著刀,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敢不敢?”

    開什么玩笑,割面最多就是毀去容顏而已,男子漢大丈夫怕那個做什么;可是抹脖子,那不是直接一命嗚呼了么?將軍自然是絕不會陪那個瘋子,玩這種精神錯亂的游戲的!

    “不敢的話,就滾回去!不要呆在這里,毀壞了我與美人對酒當歌的雅興。滾!”

    刀柄在桌上重重一拍,直接震碎了擺在桌面上的好幾個酒壇子。胡人將軍這回算是知道了,這個敢隨便毀容殺頭的人,絕對不是凡人。早就聽聞漢地有和尚道士等,修煉了奇奇怪怪的方術,可以金身不死,即使掉了腦袋也還能說話??催@個男子目放妖光,今兒難不成真遇到一個妖人不成?

    這么想著,識時務者為俊杰的將軍,還是帶著他的兵撤了。

    23. 君似故人

    “不要哭……”陌生男子將溫熱的指腹貼在千夜的臉上,替他擦去淚痕,動作是那樣輕柔,仿佛一片潤物細無聲的棉絮,輕輕地替他吸干千瘡百孔流淚的心。

    “你……”千夜哽咽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br>
    一道道斜斜的傷痕映襯下、那張滿目瘡痍的臉上,居然還能泛起一絲笑容:“哦?像誰?”

    “像……”千夜不知道怎么說了。他像血障么?血障就是一個沒有頭面、沒有人形的血糊糊,是一個血海里爬出來的魔物,而且當年他的瞳仁里,也只有一片純粹的黑,并沒有那兩簇奇異的妖火,更沒有這男子那、即使滿臉血跡卻仍依稀可辨的、原本風神俊秀的容顏——哪里像?

    “沒有,你當我胡說的?!鼻б共亮瞬翜I痕,情緒平復一些了,“對不起,我剛才失態了??墒?,可是我想不通,你為什么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是啊,為什么可以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毫不猶豫地毀了自己風華絕代的容顏呢?

    “呵呵,”男子說,“我不怕,因為有人,會替我療傷?!?/br>
    千夜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勾起:“誰?”難道這世間有神醫么?如此深的刻痕,除非用法術,人間的醫術恐怕是藥石無用的吧。自己倒是可以施法為他恢復瘡口,但這里是人間茶館,這樣做的話,無疑暴露身份,那以后自己恐怕就沒有清閑日子過了,說不定還會有人報官來抓他這個妖人,似乎有些不便吧。更何況,尚不清楚這男子身份,以及他這樣幫自己的原因,還是先問清楚一些再說吧。

    男子換上了小酒盅,兀自淡定雅然地,先給千夜斟滿了一杯,然后給自己的杯里也倒滿,面對著千夜,他沒有再用胡人飲壇的粗魯做派了。

    小酌一杯后,他才緩緩說道:“他是我的神?!闭f著,他原本垂下看杯中酒的濃密睫羽,慢慢抬了起來,那一對閃著紅光的眸子望著千夜,“他會為我輕啟蓮口,只要對著我,輕輕地呵出一口氣,就像這樣……”男子突然湊到千夜的嘴唇前頭,果真輕吹一口氣,輕得就像羽毛,但卻搔撓在了千夜的心頭某處最柔軟的地方,如意料的一樣,看到千夜目瞪口呆的情景,他似是十分滿意,又緩緩坐回對面,“然后我就傷愈了。所以不用為我擔心。沒準,下次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全好了?!?/br>
    千夜完全沉浸在了他為血障吹氣療傷的回憶里頭,就是那個時候,血障第一次在他面前荒yin自瀆,卻是真性流露,情真意切。

    “你、你是不是他!”千夜完全魔怔了似的,也不管對面人會覺得自己有多荒誕,他就是情難自禁將這話問出了口。

    “是誰呀?”男子依然扯著那戲謔的嘴角,勾著那一抹邪惑的淺笑,“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千夜總算找回了一絲理智,他問:“朋友,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名字?我叫千夜,你呢?”

    “我?”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沒有名字,你就叫我‘無名’吧?!?/br>
    沒有名字?不是,他不是血障,千夜的血障是有名字的,是他親口給取的名字。倘若,倘若退一萬步說,眼前這人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能從三昧離火永世不得超生的詛咒中回來的血障,那他說自己叫“無名”,也就是擺明了,不想與千夜相認——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小得微乎其微。

    不是就不是吧,起碼,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千夜還能有一種錯覺,能騙自己血障還活著,不是么?

    于是他趕忙又問:“你剛才說‘下一次再見到的時候’,你的意思是說,你我還有機會再見?”

    “三千大千世界,于滾滾紅塵之中,既然能夠相遇,便是有緣。沒準吧,沒準你我真的有緣,還能在哪里再見呢,也說不定啊?!边@樣模棱兩可的一句回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既讓人捉摸不透,又不全盤否定再見面的可能性,真真是讓千夜懸著的心更加焦灼了。

    男子抬起酒盅,與千夜纖長指間握著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隨后飲完了杯中酒,站起來告辭道:“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朋友,下次有緣再會吧?!?/br>
    見謎一般的男子就要這樣消失,千夜急了:“唉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幫我?”

    “可能是因為……”男子歪著頭思索了一下,“因為你像我的一個故人吧?!?/br>
    千夜聽見“故人”兩個字,竟是愣在原地許久,待男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竹樓里,他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施法追蹤他的去向。

    可是,茫茫人海,千夜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顧,哪里還有那個影子呢?

    24. 午夜夢回

    月光從一扇小軒窗里漏下來,映照在一張月白色的清麗臉龐上??伤瘔糁械哪侨?,卻睡得一點也不安穩,他墊在竹枕上的頭,不斷地左右晃動,似乎要甩脫沉溺于其中醒不過來的夢魘。眼皮微微翕動,纖薄漂亮的唇瓣在急促地低低呢喃。

    “血障……血障……血障!不要??!不要——!”

    夢中。血障滿是血糊的軀體,承受著烈焰炙烤,但他卻滿不在乎地,一心只在那前頭挺翹的欲望上。掌心摩挲著那根碩大的rou器,千夜的耳畔仿佛能聞見那黏膩又充滿著魅惑的聲音。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

    千夜瘋狂地迎了上去,跳進了火焰之中,準備擁抱著那人,與他一同承受炙熱的煎熬??蓻]想到的是,躍動的火苗灼燒在自己的身上,竟然一點也不痛,而且還……伴著一絲又一絲的,異樣的爽快,似乎,像是自己體內欲·火的蔓延。千夜也不管為什么會是這樣了,夢里的他是那樣大膽,做出了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做的事情,他伸手握住血障那擼·動下·身的血手,手心緊緊地覆蓋在他的掌背之上,隨著他的節奏,一同有力地擼·動。

    越來,越情動。

    真實世界里,月光下的千夜,任青絲沾在自己汗濕的臉上,他弓起著下·身,也開始無意識地挺胯。

    就在千夜感覺兩人都已達到欲望的最高點時,他竟然看到,血障舉到他面前,張開了滿是白濁涎液的手,那血手居然變作了一只完好無損的人手,且那四道指縫之間,布滿了紅色的火焰紋,精致華麗,妖冶詭異。千夜不敢置信地低頭去看血障腿間、已然瀉出但絲毫不見軟下去的東西,那原本血呼呼的一長根,居然亦變作了人類男子的欲根,有著完好的皮rou、最優美的形狀,且,上頭布滿了精描細畫一般的火焰紋!太瑰麗奇絕了!

    千夜睜大了駭然的雙眼,驚喘著從夢中醒來。他發絲凌亂、香汗淋漓地坐起來,就著靜靜的白月光,愣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緩過心神。

    怎么會……在夢中,為什么又下意識地將他們二人合二為一。他們兩人,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千夜不知道,他做這樣的夢,已經是第幾次了。他垂下頭,看了看滿是潮濕黏膩的下身,緊緊貼合在褻褲布料上,這會兒感覺有些冰涼。

    千夜捧著腦袋,心中滿是愧疚和懊惱。是他自己,用絕情狠心害死了血障,為什么幾百年過去了,自己居然還能想著那人,宣泄出yin·欲?世間怎會有自己這樣不知廉恥的人?還尊者呢——呸!你看看你現在,除了不老不死、會一些法術以外,你哪里還存著修佛之人的半點清凈之心。你究竟還剩下些什么?不過是一副無用的臭皮囊,加上滿身的yin骨而已。

    真是惡心。

    25. 沐身窺光

    為了緩解下·身黏糊的yin·液,貼合著衣物的不適,千夜爬下床,自屋旁的一眼天然溫泉中,打了一竹筒的清水,就著月光,躲在小屋內頭悄悄地沐浴清洗。

    原來,自從千夜離開菩提苑后,他便一個人住在這偏遠荒山中的小竹屋內,白天去繁華的人間集市里喝茶飲酒,晚上呢,又回來這處清幽的所在歇息。因著他會法術,所以日行千里對于他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他所選的這間住處,實在是一個妙趣的所在。屋旁就有一眼溫泉,終年不寒不燙,煙霧繚繞,猶如仙境。且空山無人,正是施法建屋的好地方。其實,千夜完全可以在溫泉里頭洗凈下·身污穢的,反正四下無人,但他還是因著固有的羞臊,總覺得在一個沒有屋檐遮蓋的地方,袒肩露體,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溫熱如人體溫度的水,浸在布上,擦在千夜的肩頭,水流順著他的鎖骨緩緩淌下。他的身體有些清瘦,但卻給人感覺,如圣潔蓮花般清凈,甚至通體散發著淡淡幽香。

    他覺得很奇怪,為什么兩百年來,自己一直都好好的,可是自從那日在酒館里見了那個有火焰紋的男子,自己便夜夜做夢,且做的都是與血障有關的春夢。自己的身體,是越來越奇怪,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越來越脫離自己的掌控。

    此刻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竹門,被悄悄地啟開的一道縫隙,那里頭掩著一雙眼睛,深情地將這一切都映入了眼簾。那兩圈炙熱如火的瞳仁里,散發出的,是滿含占有欲、與珍惜欲所交織、糾纏、矛盾的光。

    那名掩在門外偷看的男子,見到千夜背上那若隱若現的咒印浮痕,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符印,正與血障當年,被大阿修羅王摩訶佶“打傷”的符印一模一樣。

    26. 修羅群媾

    空山里頭十分靜謐,即使是夜半的一聲鳥鳴,也躲不過千夜的耳朵。此刻,向來靜寂無人的山里頭,居然傳來了陣陣哄鬧聲,好像還伴隨著點點火光,似乎有人在高聲地歡呼、嗷叫,氣氛歡騰的同時,又有一些詭異,應該不止是區區幾人。

    千夜急急地出了浴桶,披上一身白衣,就向著那聲音和火光傳來的地方探去。

    山中一片幽靜密林的空地上,燃著一堆篝火——那絕不是人間的普通焰火。若是普通人間煙火,以那樣旺盛的燃燒程度,怎么可能不點燃周遭的樹木?

    當然,那圍在篝火邊,嬉戲、舞蹈、扭擺著身體、做出各種下流荒yin動作的“人”們,也不是人,而是一群正在舉行群媾儀式的阿修羅眾。他們大概有二三十個,有男有女,全都赤裸著周身,除了少數人的脖子上,掛著一圈骷髏頭骨制成的項鏈,又或者,有的在腰間胯部圍著一圈野獸皮毛。但從那開叉、舞動的皮毛褲頭間,隱隱可以窺見那一根根毛烘烘的、碩大的東西,它們的端頭,全都正對著火圈正中,那幾個害怕得瑟瑟發抖的男子——他們一看就是人類,是被闖入人間的修羅們,抓來尋歡作樂的工具。

    一般來說,女修羅們各個都長得十分貌美,且由于毗鄰天道的關系,修羅道中女子不會像人間的女子一樣遲暮,她們會一直保持著鼎盛時期的絕艷姿色,直到戰死。但是呢,對于人間的男子來說,她們的美貌又實在是消受不起的一種災禍。因為修羅女子與男子交·媾時,欲望之強盛,叫人心顫。攀在男子身上時,她們會使用一種房中秘術,蜜·xue緊緊地吸附住男子陽根,若想拔出,除非連根折斷,否則,不榨干他們的最后一滴陽精,是誓不罷休的。以前有凡人男子,受不了修羅女子的引誘,活活戰死在床笫之上的,那可真正是所謂“精盡人亡”。時人有詩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她們哪里是富貴堂皇的牡丹,她們是暗夜盛開的罌粟,是艷欲的劇毒。所以,向來只有阿修羅的男子,可以經受得住那樣久長的交·媾。但是,今晚被抓來與他們共同“享樂”的五名男子,顯然是活不到天明了。

    “不要啊……別過來……你們想干什么!”其中一個人類男子,見一名女修羅扭著水蛇腰靠近前來,害怕得抖如篩糠。

    “干什么?”女修羅舔著美艷的紫紅色嘴唇,“當然,是與你歡好啦。怎么?難道,我不美么?”說著,她一邊將豐腴滑嫩的大腿伸到男子的面前,一邊自下而上地撫摸美腿,一邊魅惑地問。

    “你……你美是美,可你是妖怪!你們都是都是妖怪,我不要同你交·媾,你們、你們會吃掉我的!”男子顯然之前沒有見過阿修羅,所以只以為他們是會法術的妖怪。

    “呵呵,不要?”那修羅女直接站到了被綁著坐在地上的男子前頭,大大地岔開雙腿,直接露出了那處最私密的部位邀他觀賞。只見她蜜·xue前頭的花核上,綴著一枚鈴鐺,隨著腰肢的前后扭動,叮鈴鈴地發出陣陣脆響。不知道是因為那男子本身意志不堅,還是那鈴鐺具有惑人心神的功能,總之,才欣賞了一會兒這旖旎的風景,他的眼神便渙散了,只剩下下頭那一根東西,精神十足。那女子用長著長指甲的手,剝掉男子的褲頭,毫不猶豫地背過身去,直接蹲了下來,翹臀向后一頂,“噗嗤”一聲便插了進去。

    隨著那頭兩人的瘋狂擺動、交·媾,其余的修羅眾人都已忍不住了,也紛紛照樣將那些凡人男子的陽根給一口口“咬住”。

    那么,那些修羅男子干什么呢?難道,他們費了半天功夫,抓來那些凡人,就為了給這場激烈的“交戰”圍觀吶喊么?當然不是。

    27. 欲念沉淪

    一個看起來像是首領的高大年長的男修羅,授意其余的男修羅們紛紛去搬來石頭,圍成一圈。阿修羅本就是好戰的族類,搬起山間巨巖互砸城池都是常有的事情,更遑論是搬幾塊普通的凡間山石。

    很快,石頭便圍好了。那些女修羅們紛紛拽著那些男子站了起來,向著那些大石塊走去,邊走,插在她們蜜·xue里頭的東西還被緊緊箍住了,生性本yin的修羅女們,恨不得片刻都不離那些交·媾的歡愉。到了石頭前面,她們紛紛轉過身來,背脊躺在石頭上,面朝著人類男子,駕輕就熟地再度把那些陽根吞了進去。只是整個過程中,她們的眼睛全然不在那些平凡的人類男子身上,而是注視著那些饑渴得快要撲上來的男修羅們。

    “可以了,兄弟們,享受你們的歡愉吧!”說著,首領阿修羅走到了其中一個最好看的人類男子身后,毫不憐惜地,就破開了那一處從未被開發過的菊·xue。瞬時間,鮮血淋漓。但那人類男子完全陷入了魔怔,似乎感覺不到痛一樣,滿眼只盯在身前的女修羅美貌的臉上。

    那首領與隔著一人的、身下的女修羅接了一個唇舌交纏、蜜液生津、驚天動地的吻,然后豪壯地抬起頭來,一邊挺動,一邊高舉著雙手吶喊:“阿修羅戰天部族萬歲——!百戰到死,毀天滅地,敢同日月爭輝,敢在沙場流血,也敢叫這些卑賤的人道眾生的屁股里頭流血!哈哈哈哈哈哈!盡情歡樂吧!把你們的精華盡情地釋放出來吧!”

    “阿修羅戰天部族萬歲——!嗚哦——嗚哦——嗚哦——嗚哦——!”四個男阿修羅爭搶著沖了上去,占領了另外四名男子的后·xue。其余沒有搶到的男修羅們,也不著急,他們排成了一圈等待,圍著妖異的火苗盡情地舞蹈,為那些交·媾中的同伴歌唱助興,猶如動天的戰鼓,yin聲浪·叫在耳畔不絕如縷……

    而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的千夜映在了眼底。修羅們交·媾得如此盡興,再加上他施了障眼法,自然沒有人發現他。

    如果是過去的他,或許會出于憐憫之心,拯救那五名可憐的人間男子??墒?,一來自己早就失去了作為佛前尊者的資格,自己都沒法拯救自己墮落的內心,又談何拯救他人呢?再者,緣起緣滅,一切也許早有定數,或許是那五名男子前世造了業,命中注定本該有此劫數。

    千夜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但是他的身體,卻沒能如他想得那樣,因著離開而得到平靜。

    竹屋內,千夜趴在床腳,急急地喘息。在他看不見的背后,那阿修羅符印,發著微小、但耀目的光芒,即使是在沒有燭火的夜晚,也足夠屋外人看清里頭的情形。

    只見千夜滿頭香汗,長發披散在身前,他的身子靠在床邊無力地扭動,似乎在全身心地抵抗著某種念頭。此刻在白月光的映襯下,雖不能看清,但千夜的臉上、耳根、胸前,確實泛起了情·欲的潮紅。

    是被剛才的情形刺激了吧?那些可惡的阿修羅……不行,不行,千夜你不可以!不要再動那樣的念頭了,那是骯臟污穢的yin·欲,是你苦修了幾百年想要摒棄的東西。想一想,想一想當初龍華是怎么說你的?難道你要讓血障拼死對你清譽的捍衛,都化作無意義的齏粉么!

    可是……可是那些,那些可都是血障親自給我送來的禮物啊……這么多年,我都沒有一次拿出來好好看過呢……千夜,你別虛偽了,如果你真不想看,你又何必一直將它們收在身邊!對,我就拿出來看看,就看一眼,一眼……對,我只是、只是不想辜負血障的一片心意而已……

    這樣想著,千夜終于不再設法去對抗那個他抵抗不了的念頭了。

    一個熟悉的黑布包,被從床下翻找出來。千夜顫抖著手指打開包裹,是那一根根大大小小的玉·勢——當年,血障從禁宮內偷來送給他的禮物。

    28. 玉勢入xue

    一開始,千夜閉著眼睛,不敢看那些yin·穢的玩物,拼命地壓抑著自己想去拾起那些東西的欲望。

    可是一閉眼,他就想起了血障,想起了這每根東西,都是他一點、一點,從皇宮里頭捧出來的。他那血糊糊卻溫熱的手,曾經滿懷著希望和期待地,握過這里頭的每一根東西,就算他們是冰冷的玉石,也被他內心灼熱的希冀給焐熱過。他曾經幻想過,尊者看到這些禮物,會不會歡喜呢?會不會因此而對自己更親近一點呢?

    千夜這樣想著,當他驚詫地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根通體玉白、端上還栩栩如生、雕刻著蘑菇rou形、莖身上布滿精美浮雕花紋的玉·勢,就這樣被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千夜的雙眼緊緊地被鎖死在那根東西上頭,背上的咒印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烈黃光——那是阿修羅的欲咒,打在誰的身上,只要另外的人與他靠近、用自身的法術向印內施法,它就會悄無聲息地反噬、烙印在施法者的身上。潛伏一段時間之后,只要再度與那人接觸,咒印就會開始起效。除了下咒之時需要承受一點皮rou之苦,上演一出苦rou計之外,基本上是百試不爽。也就是憑借著這個,大阿修羅王才能御女無數,且個個都是心甘情愿。當然,這也是高級別的阿修羅王才會的咒術,千夜當然不曾識得。

    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千夜的皓齒深深地咬住了自己的香舌,豁出去似的,將那根玉·勢顫顫巍巍地伸到了自己的臀后。他不知不覺里選擇的一根,大小正好,作為初次開發,寬徑正合適。他猶豫來猶豫去,下·身的褲頭已經快被他攥破了,也下不了決心直接脫下、塞入·xue中。

    這時候,門外的那一雙眼睛里,那本就像燃著火苗一樣的紅色瞳仁里,發出了深紅色的艷光!就憑借著這無形中的催動,千夜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剝下了最后一層褻褲衣料,露出了他那緊窄、又似一處幽蓮福地的小·xue。門外人是第一次看到那樣絕美的人間艷景,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門框里,似在用盡最后的一絲毅力,強迫自己忍耐……

    千夜顫抖著指尖,差點就要握不住玉·勢了。他努力了好多次,小·xue張合了無數次,才稍稍把冰冷的玉勢推進去了一點。好涼,可是里頭好熱,好舒服……

    他強壓下心頭巨大的羞恥感,強迫自己想象,在火中與血障一同擼·動的情景。想象著那就是血障身體的一部分。對,就那樣,那樣就可以騙自己了……

    “嗯……啊……啊??!血障……血障……我好想你……我想要你……你要了我吧血障……”千夜已經徹底沉淪于無盡的欲念之中,意識迷糊,深陷欲海,無法自拔。

    這時候,后頭有一雙手臂,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靠近,一把抄起了他細瘦的窄腰,將他撈起。

    千夜驚詫地簡直快要瘋狂了,他忘了玉·勢還插在自己的xue里頭,被抱在空中的兩個腿亂踢,就像被人戳破丑事的罪人,如此慌亂的情形下,竟完全想不起來要用法術抵抗。

    “放開我……放開我……你是誰!”

    “是我?!敝宦犨^一次,卻過耳難忘的熟悉聲音傳來,千夜不敢置信地回頭,對上了那一雙赤紅的瞳仁。

    29. 吾非血障

    雖然是自己心心念念想再見一面的人,可他畢竟不是血障,更何況自己這副yin·蕩無恥的模樣,卻偏偏讓最不想讓他看到的人,看到了。

    千夜還在拼命地掙扎,他想從他有力的臂膀里掙脫出來,好好地,穿上衣服,掩蓋自己見不得人的丑態。

    不要啊……不要這樣看著我……不要看著我那里……血障已經永遠離開我了,現在這世間,我唯獨不想讓人看到我這副樣子的就是你??!千夜的淚水奪眶涌出,他覺得自己骯臟下·賤極了。

    可是,他卻忘了,自己有輕易便能被人掌控的弱點。

    “??!啊啊??!不要!不要弄我了……”被那無名男子握住xue·內的玉·勢,一下下地深深淺淺地搗弄,千夜就快要失去理智了,他泣不成聲地哀求道,“嗚嗚嗚……別弄了……臟?!弊詈竽且粋€字,聲如蚊蚋,自己都快聽不見了,但還是被那男子聽了去。

    “一點也不臟,好看,特別地好看!來,讓我們到外頭去,讓這天地日月星辰、讓漫天的神佛,都看看清楚,你有多么的美麗!”

    “不要……”千夜的拍打毫無用處,他被那個紅目的男子,一路提抱著出了屋,直接放到了那一眼溫熱的泉水里。

    他長到圓臀的青絲秀發,立刻就在水面上漂浮了起來,一縷一縷,是那樣的似水柔情。男子忍不住牽起一縷,一圈一圈,不緊不慢地纏繞在自己的指間把玩——一如當年的血障,乖順地趴在抄經的千夜身旁,在心中贊嘆著這就是凡人所謂的“繞指柔”,然后好奇地伸頭去看千夜的反應,看看尊者是否慍怒,還是歡喜。

    千夜的身子浸泡在水中,月光打在他濕淋淋的清麗面龐,他用含著兩汪水的眼睛,哀凄地注視著眼前人,似在不解,似有千言萬語想問,可是卻不知如何開口。

    可那壞壞的男人根本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他樓上千夜的細腰,讓他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手伸到他的臀后頭,摸上還插在里頭、已經被xue里的溫度染得溫潤如玉的玉·勢,開始抽動起來。

    猝不及防地,千夜痙攣著,隨著那手進出的節奏,收縮著窄小的xue·口。很快,他又意亂情迷了。而這一次,可不單單是想象,而是一個、不知為何他覺得就是很像血障的男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溫柔地支撐著自己,卻也無情地欺負著自己……

    “想不想更舒服?嗯?”

    他的聲線是那樣惑人,千夜不禁陶醉在欲海的陣陣柔潮里,迷迷瞪瞪地說:“嗯……要……我想要更舒服……”

    “想要就把腿勾在我的腰上……把自己的xue·口打得更開,讓玉·勢進得更深……”

    不知為何,千夜對那半含著引誘的命令,完全沒有任何抵抗力,他像被惑去了心神似的,抬起一條腿,勾在那人有力的腰間。

    “另外一條腿,兩只都要,乖……你這樣才漂亮,露出來,全部都露出來,那樣我就讓你舒服……”

    千夜聽話地伸長兩腿纖長的細腿,盤在男人健壯的腰際。

    “??!啊啊……血障……血障……好舒服!好舒服……”此刻的千夜,已經完全分不清眼前人和血障的區別了,在他的心中,兩人的影像早已融為了一體。

    可,接下來的那一句,卻是對沉浸在迷幻中的千夜,最無情的打擊:“我不是他。不要那樣叫我?!?/br>
    不是……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啊……可是你就不能騙騙我嗎?哪怕是讓我享受片刻虛幻的心安,不要再深陷于害死血障的痛苦自責之中,不可以嗎?

    “求、求求、求求你了……你就當騙騙我、騙騙我好嗎……說你是他,說你的名字叫血障,說你還活著,是血障你在欺負我,是你……”

    “呵呵,你那么想讓我變成他?為什么?是因為你對他有遺憾么?還是有愧?!”

    這一句,真真像是刀口,直戳在千夜的心坎上。仿佛是從火海中歸來的血障,在親口質問自己:“害死我,你遺憾么?后悔么?愧疚么!”

    “啊啊啊啊啊,”千夜就像瘋了一樣,瘋狂地挺動自己的腰身,配合著身后玉·勢的抽·插,用盡最后的力氣乞求道,“你想不想要我!想不想要我!”他知道他想的,他倆都脹大發紫的莖身已經擦碰在了一起,“想要的話,只要你騙我說一句,你就是血障,你回來了,你已經原諒我了,我就什么都給你!什么都給你——!”

    千夜狂亂地抬頭湊到那人的嘴唇上,捧著他的腦后就想吻上去,可卻被一道冰冷的手掌隔在了兩唇之間:“可惜了,我不是他。所以,你若想舒服的話,就好好地摟緊我,讓我用這東西,好好地成全你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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