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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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丑小鴨(1)棄子 朋友,我想給你講個故事,可能會顛覆你的固有認知,你準備好了嗎? 二戰的炮火滌蕩了挪威,納粹德國的“生命之泉計劃(Lebensborn e. V)”在被占領國挪威落地。 其目標,是應對德國不斷下降的出生率,并實踐納粹的“種族優生學”,在被占領國強行征召數以百萬計的當地婦女,強迫她們與納粹德國的軍官發生性關系,生育純種的“雅利安嬰兒”,作為將來“納粹鐵軍”的新生后備力量。 為了保證這些嬰兒的純種性,當時征召婦女時,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她們必須是“金發碧眼”的純種雅利安人。 納粹在占領國建立了不計其數的“生育農場”,炮制了1.2億強壯的“雅利安后代”。如果生出來的“雅利安嬰兒”帶有某些殘疾或缺陷,那么按照政策,“生育農場”中的護士會毫不猶豫地將嬰兒毒死或餓死。 在二戰后的挪威,許多具有一半“納粹血統”的“雅利安兒童”,都被認為是“魔鬼的私生子”、“和惡魔交媾所生下雜種”,一輩子都被貼上了恥辱的標簽。 【迪弗瑞的視角】 第一眼見到雪萊茲的時候,我覺得他美得就像一個天使。金發,碧眼,怯怯地望著我的眼神里,閃爍著猶如被拎起耳朵的小兔子那般的驚恐。 我慢慢地走近他,悄悄地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縮著脖子,仿佛嚇了一大跳,彈開身子向后退去,嘴里“咿咿啊啊”的,聽不清在說些什么,但那抗拒的意思,非常明顯了。 “迪弗瑞先生,求求您!看在上帝的份上,行行好吧,發發您的慈悲,收留這個孩子吧!”拉著我的手,向我苦苦哀求的,是老護士凱西,“我以前在納粹的‘生育農場’工作過的事情在我們小鎮里曝光了!現在,仿佛全世界的記者都拿著槍長短炮,對準了這個可憐的孩子……”說著,凱西轉過頭去,憐惜地一遍遍撫摸著雪萊茲柔軟的金發,眼里噙著心疼的淚水。 凱西女士是我的私人護士。她雖然徐娘半老,但在照料我時,總是耐心而又細致。所以我拒絕了那些總是試圖對我示好的、年輕女護士們的熱情——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抱定的單身主義在作祟吧,總之,我選擇了讓凱西,陪伴了我的“健康身體”很多年。 哦,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做迪弗瑞,在德莫鎮的郊外經營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莊園。不敢說有多富有吧,但在我們這個地方,還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社會慈善家”。當然,那都是其他人的抬愛,送我的“美稱”,而我自己覺得,我只是踐行了上帝的教誨。 凱西差不多每周會來莊園給我檢查一次,確定我身體的各項體征依舊正常,順便與我聊聊她的近況。過去,我只知道她收養了一個義子,但是關于那個孩子的事情,她從不肯多說一句。所以今天,是我與雪萊茲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可是……”我為難道,“雪萊茲他好像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啊?!?/br> “不會的!不會的!”凱西急急向我保證道。 隨后,她轉身拉起雪萊茲白皙而瘦削的手,用堅定的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雪萊茲,從今天起,你必須在迪弗瑞先生的莊園里工作。只有迪弗瑞先生可以保護你!” 48.丑小鴨(2)畸形 其實在凱西攜帶著她的義子投奔我之前,我就已經知道那孩子的名字叫做雪萊茲。我之所以問他,是想要親耳聽他說一次,想聽聽他的聲音,是否如他的外表一樣美。 但是那孩子,卻不能發出我想象中、如夜鶯歌唱那般的聲音。事實上別說是歌唱,他連如常人般講話都很困難。 凱西告訴我,他患有先天性聲帶畸形,不符合一個健康、強壯的完美“雅利安后代”的標準,原本按照“生育農場”的規矩,他應該在一出生時,就被當時還是年輕護士的凱西毒死或者餓死的。 但是凱西本質上是一個善良的人,她被征召到“生育農場”去工作也是迫不得已,在被納粹的鐵蹄踩碎的挪威國土上,又豈容一個被占領國的婦女說一個“不”字? 但凱西還是設法留下了小雪萊茲的性命。當然連這個名字都是凱西給他取的,借用了她喜歡的一首情詩里,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 當時她看著自己懷中,抱著的那個出生才幾個月的嬰孩,小臉粉白嘟嘟,眼睛猶如碧色寶石,伸著軟軟的小手小腳,不安分地動來動去,仿佛把她當成了mama一般,向她撒嬌求憐。 她的心在顫抖,手也是。這樣仿佛揮動著天使的羽翼,降生到人間來的小生命,她又怎么能狠下心將他扼殺在襁褓之中呢? 當時被強行征召的挪威婦女們,都是匿名的,生下的孩子也是由護士統一抱走混養,根本不知道誰是誰生的。所以雪萊茲沒有mama,但是謊稱去掩埋嬰孩的尸體、偷偷將他帶出了納粹的魔鬼生育營、養在自己家中的凱西,從那時起就成了雪萊茲的mama。 雪萊茲原本還是會說一些話的,只是說不清楚。但是他很小的時候,就察覺到了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 “你們聽聽他說話,就像被割了舌頭的狗在嗚咽,連叫喚都叫不清楚,難聽死了哈哈哈!” 雪萊茲雖然口齒不利索,但聽力是沒問題的。這刺耳的話戳入了他的耳道里,同時也刺入了正好來接雪萊茲回家的凱西心里。 在被鎮上的其他孩子這樣狠狠地嘲笑過一次之后,雪萊茲就再也不愿意試著多開口與人交流了。連同凱西說話,他都是盡量用眼神,不行就比著手勢,能避免開口就絕不張嘴。不管凱西如何耐心地哄他、鼓勵他,他都只是搖搖頭,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求凱西不要再逼他了。 到后來凱西也放棄了。所以雪萊茲的語言能力越來越退化,急了的時候只能“咿咿啊啊”地叫。倒是凱西,漸漸地,與那孩子培養出了一種不需要言語的默契,能從他的一個蹙眉之中,看出他今天又在學校里受了委屈。 這些都是凱西把雪萊茲送來我家“避難”的那天,待我的老管家伊薩克將男孩安頓好之后,凱西坐在我的客廳里頭,一邊啜飲著櫻桃紅酒——這是我自家莊園里頭的特產,一邊流著淚跟我傾吐的。 “迪弗瑞先生,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嫌棄這個孩子不能說話。他雖然怕生,看起來不太容易親近,但他本質上真的是一個極其善良的孩子,他可以幫您做很多事的!” 我拍拍凱西的手,安慰她道:“好的,只要他自愿留下來,我會盡力庇護他的……” 說實話,我還真沒想好要讓雪萊茲做什么工作,他這樣的孩子,本該去學校上中學的。要不是為了躲避輿論的風頭,唉…… 不過,“工作”只是一個能讓他們母子心安理得接受幫助的理由吧。什么工作都無所謂的,回頭我會盡量找一個空閑而又輕松的工作給這孩子。 “謝謝、謝謝……您真是個仁慈的大善人!上帝保佑您!雪萊茲這孩子,從小受了太多苦了,希望從遇見您的這一刻開始,他能夠交上好運……” 49.丑小鴨(3)離巢 我叫雪萊茲,我的母親凱西給我取的。她說,這個名字來自她讀過的最動人的一首情詩,讓她想到雪后初霽的枝頭暖陽??晌业娜松鷧s不是這樣。 我今年十五歲。十五年的光陰,我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寒冬里。周圍人看我的眼神,冷若冰霜。如果說我的人生中也偶有暖陽,那唯一能照耀我的,大概也只有凱西了吧。 可凱西不是我的生母。這一點上,她從未瞞過我,也瞞不住。因為我金發碧眼,而凱西的柔軟長發,是棕褐色的。小的時候,我最喜歡趴在她的懷里撒嬌,用手一下一下地順著那道瀑布,然后聽凱西的心跳,仿佛置身于溫暖的小巢。 但這個撫育了我十五年的小巢,卻始終是孤寂的。我知道凱西是一個向往浪漫的人,但她年逾四十,卻至今未婚。 幼年時的我曾經不解。我在紙上畫出了三個簡筆小人,一個頂著金發、一個披著棕發,另外一個,我在他的臉上打了個問號,手指頭戳著那個問號臉,用詢問的眼神催促凱西:為什么不給我找一個爸爸? 彼時我天真地想,如果我有一個高大強壯的養父,那些說我的聲音像“被割了舌頭的狗”一樣難聽的家伙們,就可以好好地受點教訓了! 可是凱西欲言又止的眼神,讓我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一次次地熄滅。我甚至責怪過凱西,我覺得她沒用,沒有魅力。為什么別的孩子都父母雙全,而我的母親卻形單影只?為什么別的孩子被欺負了,都有一個叫做“父親”的高大身影為他們出頭,而我卻只能趴在母親的懷中嚶嚶哭泣? 后來有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是我連累了凱西!是的,一定是因為我的存在。因為我是不完美的、是殘缺的,所以我的生母不要我;善良的凱西收留了我,可卻沒有人愿意收留她孤單的心,沒有人愿意走進這個家,與凱西一起分擔我這個負累!原來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的錯! 那一天我離家出走了,在寒風中餓得饑腸轆轆、凍得瑟瑟發抖。當凱西找到我的時候,她哭了,是嚎啕大哭。她沖過來緊緊地摟住我說:“雪萊茲,我有你就夠了,真的!我有你就夠了……” 于是我跟凱西回了家,然后將那個畫著問號臉的半張紙撕掉。我們兩人的溫暖小巢里,不需要第三個人。 可是今天早上一覺醒來的時候,忽然有很多陌生人沒命地拍我們的門,驚擾了我們原本平靜的小巢。我們就像驚恐的麻雀一樣,被拿著照相機的人追得四處逃竄,那一刻我覺得他們就像捕獵者,而我們,是獵物。 我邊跑邊問凱西:“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們為什么要追我們?” 可凱西只是哭道:“別問了我的孩子,求求你別問了!快跑,我們去找迪弗瑞先生,他是一個好人……” 凱西要把我送人了!終于,連她也不要我了! 我站在原地不肯走,嗚嗚地央求??伤f:對不起孩子,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那一刻我知道,凱西的小巢再也不能庇護我了??晌覀冎懊髅髡f好的,不需要第三個人啊,我不需要的…… ------- “生命之泉計劃”是真的,“生育農場”是真實存在的。這個故事雖然是我的想象,但它真的有可能在某個時空的角落發生過。這個故事太黑暗了,我覺得沒有人會想要看的。大概是有一種叫做“良心”的東西在逼我寫吧。 50.丑小鴨(4)父親 凱西說迪弗瑞先生是一個好人。是的,我相信。 可是當他慢慢地靠近我,悄悄地問我“你叫什么名字”的時候,我只想逃。 他看起來又高大、又英俊,寬大的風衣、整齊的禮帽,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像是一個成熟可靠的中年紳士。他試探著與我攀談的語氣也算得上親切,但我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就是我自小時候起便夢想過的一個父親的樣子! 可是他的出現,晚了整整十五年。期盼中的那個形象,已經從一個站在陽光下的高大身形,變成了一個模糊疏淡的影子,最后化成一道沒有形象的傷痕,一個我拼命想要從心口上剜去的rou疤。 凱西離開時,摩挲著我的側臉,用含著淚光的眸子跟我說:“雪萊茲,這下好了,迪弗瑞先生已經答應收你做義子。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個父親嗎?嗯?我親愛的孩子,以后你有父親了,你高不高興……”說著,她捧過我的額頭,一遍又一遍地親吻,那吻里頭似乎含著祝福,更多的是愧疚。 我想說“我不高興!我一點也不高興!我不需要什么父親!我只想要回家,跟我的凱西在一起……”可是我說不出口,我本來就不愛說話,更何況,是說出來之后會讓凱西也不高興的話。 我對自己說:雪萊茲,應該為凱西感到高興才對啊,從此以后,她沒了你這個負累,她會找到愛她的男人,她會過的好。對,要高興,要讓凱西覺得我也很高興才對。 于是我慢慢地點了點頭,擠出一個我覺得代表“高興”的笑容??晌也淮_定能不能騙得過凱西的眼睛,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一個人“高興”時應該是什么樣,我已經很久沒高興過了。 凱西就這樣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在莊園門口,死死地拖著她的手,用“啊啊啊”的話語,問她為什么不能留下來?既然這位大善人迪弗瑞先生可以收留我、庇護我的話,那么他為什么不能收留凱西呢?凱西也可以在莊園里找到一份工作??! 凱西知道我在問什么,她搖搖頭,告訴我說她必須走,只有她回去面對那些追我們的人、解釋清楚,那些人才不會繼續來煩我。她還向我保證,等這件事情徹底過去了,她很快就會來接我,到時候我們就又能回到相依為命、風平浪靜的生活里。 我不懂,凱西究竟招惹了什么人?有什么事情需要解釋?向誰解釋?這件事情又是什么時候才算“徹底過去”?究竟是什么事,逼得我們母子分離? 迪弗瑞莊園的老管家伊薩克先生,將我的臨時住所,安排在一處干凈的二層小閣樓。據說,這是迪弗瑞先生刻意的精心安排,為的也是不引人注目。 老實說,相比當前寄人籬下、讓人難堪的境遇,我還算喜歡這里。盡管閣樓很狹小,但越是小的屋子,越不會讓人感覺空蕩蕩,我就可以騙自己,這里會是第二個為我遮風擋雨的暖巢——就像凱西保證過的那樣。 51.丑小鴨(5)新聞 【迪弗瑞的視角】 我們這個地方的小報,對時事政治、國計民生、貨幣貶值等等重大問題,常常是漠不關心。但在挖掘地方性爆炸新聞方面,比如誰家生出了六根手指頭的畸形兒、誰家的老母親與自己的親侄子通jian、誰家的狗能學人說話等,那些舉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們,總是沖在“為當地讀者揭開真相”的第一線,毫不怠慢。 那天早晨,我手里端著一杯伊薩克為我準備的鮮牛奶,慢慢地拿起報紙,當凱西女士驚恐的眼神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時,玻璃杯晃了晃,幾滴乳白色的液體灑在了報紙上。 我趕忙放下杯子,捧起來細讀,標題里那一行被刻意放大了的文字,深深地灼痛了我的眼睛——“納粹再來?魔鬼的私生子!” 我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凱西女士舔著干澀的唇,用哭腫的淚眼,凄凄然地望著那些如狼似虎的鏡頭,急急地解釋:“不是的,雖然我確實在‘生育農場’干過幾年,但那都是被逼的呀!那孩子與這一切沒有關系!他是我一個好姐妹的兒子,那位可憐的單身母親得了疾病,早早地去世了,臨終前將這孩子托付給我照顧。真的!真的就只是這樣而已,求你們相信我……求求你們了……” 在想象中,最后她泣不成聲地跪倒在地:“求你們了……嗚嗚,請不要亂寫……請不要傷害我的雪萊茲……” 可是她的哀求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因為映入我眼簾的那段文字是這樣寫的:“盡管惡魔的幫兇凱西女士,冥頑不靈,拒絕承認那是納粹留下的罪惡異種!但我們相信,上帝的眼睛無法被欺騙,人間的公理無法被埋沒,善惡公道自在每一個人心中。所以我親愛的市民們,請你們看清真相,永遠勿要忘記,我們這個民族所遭受過的恥辱!” 多么的大義凌然!多么的堂而皇之! 我在心中冷笑道,隨后沒有了進食的胃口。 “伊薩克,那個男孩怎么樣了?” 老管家站在我的身后,顯然也把那段“正義的報道”看在了眼里。不過從久見滄桑的人口中,能聽到的只有無甚波瀾的平靜:“老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暫時把他安置在了閣樓里?!?/br> “好的,把這一份早餐打包起來,”我指著桌子上為我準備的、口味豐富的各色面包糕點,“我想去看看他?!?/br>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男孩精致的側顏上,透著朦朧的、瑩亮的白,讓我再次驚艷于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純潔無辜的美。如果這就是“惡魔”的樣子,那世間恐怕再無善良的“神子”。 “想吃么?”我舉著一個甜甜圈,試探著再次靠近。 希望這一次,他別像初次見面那樣,受驚逃開吧。 甜甜圈上頭淋著一層巧克力奶油醬,綴著幾顆莊園里自產的紅櫻桃,看上去十分可愛。希望這能戒除一些他對陌生人的防備。 他顯然被我手里的食物吸引了,移不開眼睛似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駐留在原地、沒有躲閃的腳步,無聲地告訴著我他喜歡。 “吃吧……”我把甜甜圈塞進他的嘴里,捻著櫻桃的紅柄,摘下來塞進他的指縫里,“拿著,小心別掉了?!?/br> 他叼著甜甜圈的臉上染上一片紅暈,就跟櫻桃的色澤一樣漂亮。 52.丑小鴨(6)藏書 他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推著那一顆紅櫻桃,往同樣櫻紅的唇瓣里塞。我看著那紅潤的汁液從他的貝齒間流出來,栽種在心里的那一片久已荒蕪的櫻桃田,似乎被澆灌了、成熟了。 這樣漂亮的手,當然是不能被委以粗重農活的。 “你跟我來,”我盡量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我想到了最適合你的工作?!?/br> 這是我的私人藏書室,它位于地下一層,冬暖夏涼,即使不生壁爐,在這個季節里也不會讓人覺得寒涼。哦,我當然不能冒險在這里生起炭火,讓看顧不周、不慎冒出來的火舌,吞噬掉我的這些珍貴收藏。 事實上,這里的書籍都是我花了大價錢、從世界各地的書商那里搜羅來的,大多價錢昂貴、印刷精美,其中不少是第一版印刷的古董貨。 以往每每有生意上的朋友來我的莊園里作客,我都會把他們領到這里來,享受他們環顧一排排書架時驚羨的神情,然后問我:“迪弗瑞,這些書你都看過嗎?太了不起了,你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這興許是一種虛榮心在作祟吧。但我不嗜酒、也不嗜好變換著床伴玩女人,我覺得這一點“風雅的虛榮”,實在算不上是“大jian大惡”吧——哦,看在上帝的份上。 說實話,我只看過其中的很少一部分,忙于經營櫻桃酒生意和參加各種社交聚會的我,鮮少有時間坐下來,安安靜靜地享受的樂趣。但現在我想把這種樂趣,贈予這個可愛的男孩。 “雪萊茲,你看,你喜不喜歡這里?” 雪萊茲驚喜四望的眼神,讓我想到了掉進童話世界里兔子洞中的愛麗絲。我知道他喜歡,正如我預料中的那樣。 第一次,他對我漾開了不再設防的一點點笑意,用力地對我點點頭。 這就是再適合他不過的工作了:“好的雪萊茲,那么就請你以后作為我的圖書管理員,幫我整理這些書籍吧?!庇捎诔舐劦谋l而無法出去繼續上學的孩子,對他來說,還有什么能比一個充滿了“知識”、待他來汲取的房間,更適合作為他的工作場所呢? “嗯!”雪萊茲居然從喉頭擠出了一個音節。雖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單音,但對于我來說,無疑是一種鼓勵,是對我付出善意的回報。 他期待地走到那些書架前觀望了一圈,指尖在那些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厚封面上拂過——是的,即便我很少光顧,這些書也定期有專人打掃看護。隨后他轉過頭來,向我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仿佛聽到他在說:可是迪弗瑞先生,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呢? 我想了想道:“就請你按照字母表的順序將它們重新排一遍吧,沒問題吧?” 可雪萊茲更加迷惑的眼神里,明顯帶著沒有消去的問號。 我笑了:“哦是這樣的,原先這些書都是按照出版日期排的,但是我覺得不好,查找起來一點也不方便。所以,麻煩你了!” 雪萊茲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眼里的疑問終于釋然了。 53.丑小鴨(7)童話 【雪萊茲的視角】 迪弗瑞先生真的是一個好人! 還有那個甜甜圈也真的很好吃!淋著巧克力醬的香脆表皮,應該是在火上烤過,帶著一絲暖人的溫度,入口即化,還沁出一股櫻桃的香甜。聽迪弗瑞先生說,那是他自家莊園里種植的櫻桃呢。如果可以的話,下一季成熟的時候,我也想去幫忙采摘。 可是迪弗瑞先生給了我更好的工作。凱西你相信嗎?我居然在迪弗瑞先生的私人藏書室里擁有了一份工作! 我喜歡一個人呆在誰都不會進來的地下室里,偷偷地撫摸那些發黃的書頁,用指尖將邊角的卷曲抹平,閉上眼將那些油墨的悠淡香味吸入肺腑之中。我覺得這能帶給我平靜,一種與世隔絕的安全感,卻又與全世界美好的思想相連著的慰藉。 可惜凱西不在這里,如果她知道的話,一定也會為我高興的吧。 我開始漸漸地喜歡這個地方了。 今天還發生了一件事情,嚴格說起來算是一樁禍事,但我覺得,是因禍得福。 我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整理最上層的藏書,迪弗瑞先生走進來,興許是擔心我,他喊了一聲:“小心、站穩了!” 可就是因為這突然的一聲喊,我猛一回頭,腳下失去了重心。幸好迪弗瑞先生沖過來,及時接住了我。他焦急地托著我的頭,用關切的語氣詢問我“是否傷到了哪里”?;秀遍g,我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父親角色,從生活的暗影里沖了出來,給我帶來了一線光明。 但迪弗瑞先生不是我的父親,他比我想象中的父親要更年輕、更英俊,肩膀更寬闊,語氣更溫柔,摟著的我的臂膀,比想象中的還要沉實有力。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心里好像多了一點什么東西,我不敢去細想。 “不是說了么,頂層的書架不用你整理,”迪弗瑞先生懊惱道,“唉,早知道我就該早些讓人把梯子撤走?!?/br> 一本封面薄薄的書掉在地上,是我剛才不小心抓在手里帶落的。書頁隨即打了開來,一副油墨插畫吸引了我的注意。 迪弗瑞先生確認了我沒事,走過去拾起那本書,用一種懷念的語氣道:“這頂層的書都是我小時候看的,已經很多年沒碰過了呢,所以說了不用你整理。你瞧這一本,還是童話呢——。過去我的父親常給我講睡前故事,用的就是這一本……”可隨后他臉上的表情變為了尷尬、似乎想到了什么的窘然。 我猜他是終于想起來——我沒有父親,普通孩子可以享受的平凡父愛,在我這里都是無望的奢侈品。 “雪萊茲,”他用認真的星眸望向我,“如果你愿意聽的話,我來給你講睡前故事怎么樣?” 閣樓上,一輪明月掛在窗外暗沉的夜幕里。我躲在被窩中,迪弗瑞先生抑揚頓挫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從前,有一枚天鵝蛋,在鴨窩里被母鴨孵了出來,里頭跑出來的那個小怪物,因為與眾不同的長相,而被大家喚作‘丑小鴨’。因此,自從他破殼而出后,就四處挨打,被排擠,被譏笑。不僅在鴨群中是這樣,在雞群中也是這樣,大家都要趕走這只可憐的丑小鴨。鴨兒們啄他,小雞們打他,連喂雞的女傭人也用腳踢他。于是他只好連夜飛過籬笆逃走了……” 哦,與我多么相似的經歷呀。我覺得自己就是那一只不受歡迎的丑小鴨,走到哪里都遭人厭棄,遭人譏笑。迪弗瑞先生是有意講這個故事給我聽的嗎? “……他來到野鴨群中,被要求不能與野鴨結婚。他又去到沼澤地里,碰到兩個調皮的公雁,公雁叫他和他們一起做候鳥,飛到另外的一塊沼澤地里,那有幾只可愛的雁小姐,丑小鴨也可以去碰碰運氣。正在他們交談之間,突然聽到了‘啪啪’兩聲槍響,那兩只給他建議的公雁,在獵人的瞄準射擊下,不幸落到蘆葦叢中死了。他只好再次逃離沼澤,來到一戶農家小院……” 農家小院?不知為何,這讓我聯想到迪弗瑞莊園。 我特別想知道后來怎么樣了。丑小鴨在農家小院里尋到容身之所了嗎?可迪弗瑞先生的故事卻停住了。 54.丑小鴨(8)謊言 【迪弗瑞的視角】 我愣了一下,不知接下來的故事,該不該照著書上如實地講。 我掃了一眼書上的原文,是這樣說的:“因為他不能像母雞一樣下蛋,讓主人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蛋黃,也不能像主人養的貓咪一樣,拱著背發出喵喵的聲音討人喜愛。所以主人雖然收留了它,但卻命令它必須乖乖地聽自己的話,做出各種笨拙逗趣的動作,討主人的歡心,但卻不能有不同的想法。但是丑小鴨還是認為自己可以有不同的想法,它想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泳。當他看到美麗的天鵝,展翅從寒冷的地帶飛向不結冰的湖面時,丑小鴨不禁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正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可以有不同的想法,他才決定,離開小院,飛向天鵝……” 我猶豫了。不知為何,農家小院讓我聯想到了自己的莊園。 沒錯,今天晚上,我故意挑了這樣一個故事來講給雪萊茲聽。我當然記得故事的結局,丑小鴨是一只美麗的白天鵝,他融入了天鵝群中,找到了他的幸福,再也不會因為生而不同,而遭受那些無端的謾罵和譏笑。 我的本意就是想告訴雪萊茲:他是一只“白天鵝”,雖然先天的聲帶畸形,讓他看起來有那么一點點“與眾不同”,可那些加諸于他身上的指責都是毫無理由的!我希望他振作起來,明白自己的價值,不要因為不被人理解而灰心喪氣。 可我只記得故事的寓意,卻忘記了其中的一些細節。比如這個農家小院,比如小院的主人對丑小鴨的無理要求。 如果說我就是小院的主人,而雪萊茲就是來到我的莊園中作客的白天鵝,那我不會要求他像母雞能下蛋那樣對我有用——比如為我種植櫻桃的雇傭農人們;我也不會要求他像貓咪一樣拱背嬌喊討我的歡心,他是一個獨立的人,不該是任何人圈養的寵物——雖然他的確長得如乖順的寵物一樣惹人憐愛。 “嗯?”雪萊茲的小手偷偷地鉆出被窩,扯了扯我的衣角,臉上帶著明顯的急切。 我知道他是在催我快些講下去。 于是我擅自更改了結局,撫著他金色的劉海柔聲說:“后來呀,丑小鴨在農家小院里安了家。因為主人看出來,丑小鴨其實是一只天鵝,總有一天他會褪下灰黑色的翎羽,蛻變成為一只在湖面上翩翩起舞的白天鵝!聽了主人的話,會下蛋的母雞、會拱著背喵喵叫的貓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丑小鴨的朋友。從此,丑小鴨和主人、以及他的朋友們,一起生活在農家小院里,過上了幸??鞓返娜兆??!?/br> 我輕輕地抬起雪萊茲纖細漂亮的手,塞回被子里,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好了我的孩子,故事講完了,現在,祝你有個好夢?!?/br> 雪萊茲還不愿閉上的眼睛里,似乎帶著某些不甘的疑問,但隨著燈光的熄滅,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我在心中長吁一口氣,疾步走出了閣樓上的小房間。 我不敢想象,如果雪萊茲也學故事里的丑小鴨一樣,有了不同的想法而飛出了我的莊園,外面會有多少危險在等待著他。 55.丑小鴨(9)侄女 【雪萊茲的視角】 我不喜歡那位叫做夏蓮娜的小姐,一點都不喜歡! 我不知道迪弗瑞先生為什么要把她“介紹”給我認識。是因為故事里的丑小鴨,最終和會下蛋的母雞、會拱著背喵喵叫的貓咪成為了朋友么?是吧,迪弗瑞先生一定是怕我一個人太孤獨,覺得我也需要陪伴??墒撬麨槭裁床粏枂栁?,我需不需要呢…… 原來的我,只想要凱西一個人的陪伴,可這些日子的相處,好不容易讓我認同了迪弗瑞先生也是一個溫柔的人。我剛覺得呆在這個莊園里有了幾分舒心,可為什么偏偏又要往我的生活中塞進這個陌生人?僅僅是因為……她是我的同齡人么? 夏蓮娜是迪弗瑞先生的親侄女,繼承著這個家族骨子里的高貴。迪弗瑞先生親昵地挽著她的手,把那位嬌滴滴的小姐牽來我的面前。雖然她努力做出一副有涵養有禮貌的樣子,盡力向我擠出了一個不由衷的笑容,但我能從她淡漠的眼底,讀出一絲真切的鄙夷。 我毫不懷疑自己的感受力。長年的閉口,讓我的周身生出了無數條敏感的觸手,它們無形地伸展在空氣里,捕捉著每一絲惡意。至今為止,只有在面對凱西和迪弗瑞的時候,那些觸手才會悄悄地縮回去休息。 “你就是雪萊茲?”夏蓮娜掃了我一眼。作為男孩子,我比夏蓮娜要高出了半個腦袋,可我潛意識里總覺得那是居高臨下的一眼。 我不想說話,就像往常見到我不喜歡的人一樣,連一個音節都不想吐給她。我撇過頭去,垂下眼瞼望著腳尖。 “雪萊茲……”迪弗瑞欲言又止,那句指責終究是沒說出口。我緩緩地抬起頭,望見他眼里失望的神色。 他對我失望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對我耐心、溫柔的人,終于,我讓他也失望了。 迪弗瑞調整了一下語氣,盡量做出循循善誘的樣子:“你看,我特意將侄女帶來,你們年紀差不多,我想你需要一個朋友?!?/br> 那一刻,我很想任性地躲到墻角去,誰也不看、誰也不理;或者干脆誠實一點,將我不喜歡的那位小姐推出門去! 可是我又有什么資格呢?這里是迪弗瑞先生的藏書室,夏蓮娜是他的侄女,未嫁人前擁有著和他一樣的姓氏。而我算什么呢?名義上我是他新收養的“義子”,可實際上我和他的心里都清楚,“義父子”關系,只不過是為了幫我渡過劫難,而搭建的一個臨時篷塢,風雨過去了,篷塢早晚要收起來的,又豈有血脈相連的牢固地基?所以這里不是我的家,藏書室也不是我的私人空間,我沒有資格請夏蓮娜出去。 我深吸一口氣。既然,任性也改變不了什么,那就只有承受了。更何況,我實在沒有理由辜負了迪弗瑞先生的一番好意。 我緩緩地轉過臉去,假裝讀不懂夏蓮娜不情不愿的疏離,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夏蓮娜,你不是也很喜歡畫畫嗎?”迪弗瑞先生高興地說,“雖然雪萊茲不太愛說話,但他畫畫特別棒!他還把我給他講的故事,都畫成了圖畫呢。你們兩個可以用畫筆交談?!彪S后他又把腦袋轉向我:“雪萊茲,快給夏蓮娜看看你畫的白天鵝吧!” 56.丑小鴨(10)齷齪 【迪弗瑞的視角】 “我的上帝??!舅舅——你快來看看這些是什么!”夏蓮娜舉著一疊紙片,大呼小叫著激動地跑進來。 跟在她后面的,是氣喘吁吁的雪萊茲。他似乎比夏蓮娜的反應慢了幾拍,晚起跑了幾步,此刻卻漲紅著臉,急切地想要追回什么。 是那疊紙嗎?那些是雪萊茲的畫嗎?上頭究竟畫了什么呢,竟讓我的男孩如此驚慌失措? 夏蓮娜怕被追上來的雪萊茲銷毀罪證似的,迫不急待地揭曉了答案:“是你啊舅舅!這上頭畫的都是你!” 紙片像雪花一樣飄落在我的眼前,那上頭閃爍著各種形態的我,有坐著的、躺著的、笑著的、睡著的,還有站在男孩的床前、俯身親吻他額頭的我。 夏蓮娜似乎怕我看不懂似的,冷笑一聲補充道:“雪萊茲果然是個變態,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你別看他平時不聲不響的,其實腦袋里在想什么下流的齷齪事,誰能知道!”說著,還嘲諷地瞪了雪萊茲一眼。 “啊啊——!”雪萊茲忽然爆發的一聲怒吼,把我給嚇了一跳。我知道男孩的心緒是敏感而脆弱的,可卻從未見他如此震怒的樣子。這是……惱羞成怒嗎? 夏蓮娜的話像是得到了印證似的,她更加得意了:“你看吧舅舅,他不愧是納粹留下的野種,他和他的畜生爹……唔!唔唔……” 我趕緊沖過去緊緊地捂住了夏蓮娜的口,可猝不及防漏出來的刺耳字句,還是被雪萊茲聽在了耳里。他不敢置信地抬起眼來,用驚詫和疑惑的目光望著我,似乎在等著我的一個解釋。 當然不能告訴他!否則,凱西拼了命把他送到我這里來、獨自回去承受壓力的一切努力,不都付諸東流了嗎? 此刻我萬分后悔,當初怎么就草率地做了決定,讓夏蓮娜來陪伴雪萊茲呢!是啊,那篇報道被印在了晨報上,送進了德莫鎮的千家萬戶,人們在茶余飯后將納粹的遺子作為談資,對著照片上一臉驚恐的凱西女士,惡毒地戳著手指賭咒、指責、謾罵、泄恨的樣子,我都可以想象得出來。這里面,難道就沒有我的jiejie、酷愛八卦的夏蓮娜母親的一份? 夏蓮娜在進入藏書室之前,絲毫沒有顯出半分她知道雪萊茲身世的樣子,并且裝出了一臉興奮,告訴我她“很樂意見見舅舅的義子、她今后的表弟”。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幌子,是她想潛進莊園來滿足好奇心和八卦欲的借口。 我不懂,夏蓮娜過去明明是一個溫婉端莊的淑女,怎么會忽然變成了這樣蠻不講理的悍婦呢?簡直判若兩人。剛剛她臉上冷若冰霜的表情,叫我看了都感覺陌生。 “雪萊茲,沒事的,”我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對男孩說,“不要介意夏蓮娜的胡話。你先回藏書室去吧,還有些書需要你整理呢。我想和夏蓮娜單獨談一談?!?/br> 雪萊茲的眼里,閃著明顯的不信服??伤謷吡艘谎凵⒙湟坏氐牧鑱y畫紙,悻悻地將那些“罪證”收了,垂下頭走了。 等確定雪萊茲出去以后,我急忙質問夏蓮娜:“你怎么能那樣說!就算他有著難言的出身,又不是他自己能選擇的!你憑什么說他是……”我想了想,“變態”兩個字還是說不出口,只得斟酌著換了一句用詞,“你憑什么把他形容得那樣不堪?他是我的義子,就算他將我的形象畫在紙上、刻在心中,時時感念我的恩惠,那也不足為奇,哪里有你想的那樣齷齪!” “舅舅!”夏蓮娜顯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那個‘惡魔的幫兇’凱西,居然想得出來把那個‘臟東西’丟到你這里來害你!你的年紀,哪里像是他的義父,他十五歲,而你才三十一,有你這樣年輕的父親嗎!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外頭的人怎么說你嗎?他們說,怪不得你多年來堅持當個‘黃金單身漢’,原來,是有著見不得人的性癖好!趁著那個‘魔鬼的私生子’落難,趁機收到府中來當禁·臠!” “什……么……”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怎么,原來我的善心被人曲解到這等地步了么? 夏蓮娜繼續說道:“我起初還不信,今天就是來這里看個究竟,當我看到那些畫從書頁里掉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那個‘臟東西’黏上你這事絕不簡單!他是撒旦的兒子,就是來勾引你一起墮落的!你做了一輩子的好人,難道就要為了他弄得身敗名裂?” “夏蓮娜!”我忍無可忍,一拳頭砸在桌上。夏蓮娜哆嗦了一下,終于住了嘴。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去平復波濤洶涌的心緒。 不能怪夏蓮娜,不能怪這個心思單純的姑娘,她也是受了輿論的錯誤引導。這一刻,我真的深切理解到“人言可畏”所帶來的無力感! “夏蓮娜,我知道了,”我嘆了口氣,“你放心吧,沒有的事。雪萊茲他和你一樣,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算是舅舅懇求你,以后別再聽信外頭那些風言風語了?!?/br> 57.丑小鴨(11)犧牲 “雪萊茲?你睡了嗎?”我敲了敲門,里頭靜默無聲。 我嘆了口氣,慢慢踱下了閣樓。也許雪萊茲是真的睡了,但很難想象,在發生了這樣的沖擊性事件后,雪萊茲還能像往常一樣睡得沉靜。這不,連我的睡前故事都拒絕了。 但我沒有必要讓雪萊茲為難,就讓那一點不明不暗的曖昧,流轉在兩人不咸不淡的關系里,不點破、不說穿,是一個成年人成熟的處事方式。我只能說,如果我們兩人之間,真的有誰對對方存著一點非分的好感,那雪萊茲絕不是唯一的那一個。 回到臥室,我摸出許久不用的煙斗,燃起,深吸了一口,開始思考與緋聞有關的事,思考那些流言蜚語背后惡毒的邏輯。當明月升至當空,某只無名的雅雀在枝頭嘎叫了一聲,拍著翅膀躥入更深沉的黑暗中,我做了一個決定。 有的時候,你越是想掩藏,人們越想要無孔不入地刺探你的私生活;莫如坦然走至光明中、走到聚光燈下,興許倒能喂飽了這些人的惡趣味。 他們不是愛以八卦為食么?那我就干脆拋出一個無傷大雅的甜餌,解了你們的饞。只要能保護我的男孩,犧牲一點我個人的清譽又算什么?反正在我看不見、聽不見的地方,我的“社會慈善家”形象早就轟然倒塌了,不知道被那些人惡意涂抹成了什么樣子。 于是早餐時分,我對低頭不語、只管啃面包的雪萊茲說:“嘿小家伙,準備一下,待會兒我帶你去挑幾件衣服,今天晚上想帶你出席一個慈善晚宴?!?/br> 雪萊茲停下嘴,不敢置信地抬頭看我,仿佛在無聲地問我:我可以出去見人了么?我不用躲了么? 我抬手抹去他嘴角的黃油,肯定道:“是的你沒聽錯,我想告訴所有人,你就是我的兒子。他們沒有理由質疑你血統中的純良?!?/br> 鏡子面前,一件雪白的花邊領襯衫,罩在了雪萊茲瘦削卻滿含著青澀曼妙的酮體上,綢緞般的底色,襯得男孩臉上的霞光更紅潤了。他咬著唇、偏開頭躲避我的視線。我笑笑,將一件保暖的小羊絨斗篷披在他的肩上。 “雪萊茲,你很漂亮?!蔽艺嫘膶嵰獾刭潎@道。 雪萊茲的眼里閃過一束星光,猶如碧色的寶石那般炫目。關于那些畫的事情我們誰都沒有提起,但是那束星光讓我眩暈,我甚至開始希望,夏蓮娜惡毒的揣測里,他愛我的那一半是真的。 是夜,我摟著雪萊茲,站在觥籌交錯的會場上。人們面上保持著和藹可親的善意微笑,不斷有人舉著酒杯向我打招呼,順便瞟一眼站在我身邊、肢體僵硬、明顯局促的男孩。我甚至能感到,有不懷好意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流連,有含著嗤笑的竊竊私語,在我們的背后響起。 我微微地收緊了手臂,偷偷地伏在他耳邊:“雪萊茲,別怕,抬起頭來,勇敢地面對他們。記住,你是我的兒子?!?/br> 雪萊茲拾起怯生生的目光,匆匆地向著周圍掃視一圈,算是回應了我的請求。我知道我的男孩已經很努力,我怕拍他的肩頭,算是贊揚。 “……所以,今天我想要澄清一件事,在上帝的面前,在各位朋友的面前,我要坦誠十多年前、我還是一個懵懂少年的時候,所犯下的錯誤,”我盡量挺直了背,不懼眾人驚疑的目光,站在臺前,緩緩陳述了一個不是事實的“事實”,“是的,正如大家可能猜測過的那樣,雪萊茲不是我的‘義子’,而是……我的親兒子?!?/br> 會場sao動了。我在心中冷笑,去震驚吧,去議論吧,只要你們別再稱我的天使為“魔鬼的兒子”,怎樣都無所謂。 人群中,我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在望著我。我憑著直覺回望過去,與雪萊茲對視,堅定沉著地點了點頭。希望雪萊茲能明白,我為他做的一切,希望從今以后,他不會再因為沒有父親而自卑。 我繼續說道:“當時我與一位金發碧眼的女士——哦,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就不贅述她的名字了,畢竟是我對不起她,這或許侵犯了她的隱私??傊?,她就是雪萊茲的生母,而我不顧家族的反對,與這樣一位‘門不當戶不對’的小姐荒唐廝混過一陣子,在被容許結婚的年紀之前。彼時我們都堅信那是真愛,直到無奈的現實將我們分開。有很多年我都感到自責,因此再不敢追尋任何‘真愛’。但雪萊茲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盡管直到最近,我才敢面對他的存在。我將他寄養在我的私人護士凱西女士那里許多年——看在上帝的份上,感謝凱西,她真是個大好人,為的就是暗中默默關注我的男孩成長,在他十五歲這一年,我終于決定糾正我的錯誤。所以,我懇請大家重新認識一下——我的兒子,雪萊茲·維特金斯!” 可正當我滿口激昂地為我的男孩冠上這原本與他毫無關系的姓氏,一抬手指引眾人的目光望向他時,他卻在我不注意的時候消失了。 58.丑小鴨(12)春藥 【雪萊茲的視角】 我感到昏昏沉沉的,后頸劇痛。 我這是在哪兒呢?迪弗瑞呢?剛才他好像說……我是他的兒子?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識,像是被人敲暈了過去。 “讓他喝下去!我看這一回,迪弗瑞那個偽善的家伙還能怎么抵賴,哈哈哈!” 還沒等我睜開眼睛,就有一種辛辣的液體灌入了我的口腔,像是一種烈酒,那味道和聲音的主人一樣不懷好意。 “唔!唔唔……”我睜開眼,看到了兩個滿臉橫rou的男人,他們像迪弗瑞先生一樣穿戴體面,拿著手杖,看起來像是會場上的紳士,可其中的一柄手杖,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在我的口中戳刺,他們的臉上笑得扭曲。 “看見沒有?這個漂亮的小sao貨好像還很享受的樣子!哈哈哈,喝下了那杯特別調制的琴酒,他‘撒旦yin子’的本性就會暴露出來,待會兒估計會迫不及待地岔開腿,求著男人插·他的屁·眼呢,哈哈哈哈!” 什么!這都是什么跟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這兩個人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連番的插·弄,讓我無法思考。我的喉嚨里泛出撕心裂肺的干嘔,但都被不斷頂進來的硬物給堵了回去,我感到眼睛火辣辣的,淚花四溢,涕泗橫流。 迪弗瑞!迪弗瑞你在哪里!救我! 那兩個人像是能聽到我內心的渴望,用惡毒的話語澆滅了我的希望:“你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是要做給誰看??!你以為你的迪弗瑞會來救你嗎?別做夢了!這里是晚宴的主人特設的秘密房間,就是專門整治你這種欠·cao的賤貨的!你的迪弗瑞只能在外頭急得團團轉,沒有人領路,他絕對找不到這里!” 天啊,迪弗瑞先生發現我不見了,會有多著急呢?我好想從這種酷刑折磨中掙脫出來,回到他的身邊,告訴他我沒事,甚至連被手杖捅了嘴這種可恥的事,也沒有必要讓他知道。我可以說,我只是去了洗手間,我迷了路,對,就只是這樣而已…… 可我的手腳都被布條給死死地綁住,我一切的掙扎都只是徒勞,只會加重勒進我皮rou中的劇痛。 “喂,你能相信迪弗瑞說的那些胡話嗎?他的私生子?呸!他以為動動嘴皮子就可以把全鎮人蒙在鼓里嗎?他當我們都是沒有智力的白癡嗎!”一個說。 另一個嗤笑一聲:“當然不信,毫無疑問這小子就是納粹留下的野種,他的身體就像希特勒養的種豬一樣下賤!我們這么做,就是為了揭穿迪弗瑞可笑的謊言,讓他沒臉再自詡為什么道貌岸然的‘慈善家’,哈哈哈!” 隨后他轉向我,眼里全是不屑:“你放心,我們可不打算真的玩你這種貨色。你的屁·眼子,老爺們插進去都嫌臟!不過我們相信,你的‘父親’可不會介意的……來,把他的嘴堵上,免得他嚎得像野狗一樣難聽,壞了老爺們的興致?!?/br> 我很想問問“父親不會介意”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們在打什么齷齪的主意??墒呛芸?,從身體內部涌上來的陣陣陌生的熱意,漸漸地將我的理智淹沒了。 “看到沒有?待會兒見了迪弗瑞也要這樣舔!唔嗯……真他媽的舒服……”那個肥碩的男人坐在桌沿上,滿是贅rou的肚皮堆疊在腿上,另外一名穿著暴露的女士跪在他面前,從肚rou下面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根惡心的rou腸,含在嘴里吞吐。男人受不住似的,將女人的頭用力按在那處,一下下地送胯,嘴里罵罵咧咧。 另外一個男人站在一邊,一瞬不瞬地盯著女人被撐到極致、快要開裂的紅唇,摸著自己褲襠里的東西,動作一樣的猥瑣。 我蜷縮在屋角,全身燥熱得快要滴出血來,像只熟透的蝦子一樣瀕死地喘氣。 對面糜爛的情景,明明無比厭惡,明明惡心得想吐,可身體卻莫名其妙地越來越熱,小腹里像有一團火在燃燒、亂竄,從未如此強烈地意識到它存在的rou芽,也不爭氣地硬起來,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控制…… 我的靈魂仿佛飄了起來。我想象著迪弗瑞先生在我額上印下的無數輕吻,想象著他的大手為我扣上襯衫時溫柔的撫觸,想象著我曾不小心瞥見過的他褲料下的碩大,想象著他把我擁入懷中對我說著“不用怕”,一邊用相同的渴望貫穿了我…… 那個男人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我也學著那個女人的樣子,舔一舔迪弗瑞的下·體,他也會舒服嗎?他會高興嗎?他會……更愛我嗎?不僅僅把我當成兒子來愛的那種愛,我也可以擁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