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苦海撈針
第三十八章 苦海撈針 王臨風一下子愣住了,驚詫說道:“方丈大師,你不隨我們一起來么?” 羅徹方丈哈哈笑道:“我是少林寺方丈,下山這么些日子,已經很是不妥了。莫說隨隨便便離開中原,那是更不可能啦?!?/br> 王臨風看看笑容滿面的羅徹,又看看一臉嚴肅的玄晧,忽然明白過來:羅徹方丈是在千方百計為玄晧鋪路! 玄晧從前是魔教天王,因此在少林寺頗受猜忌,所以羅徹方丈特意派他去西域救出人質,建功立業,成就英名,將來才好名正言順繼承衣缽。 可是,倘若玄晧獨往西域,就算救回所有人質,旁人未免還是要猜疑他是魔教jian細,故意在向中原武林拉攏示好。 即便羅徹本人同行,人家也只覺得是方丈大師偏心徒弟,未必買他的帳。 但若王臨風與玄晧隨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王臨風是武當派高徒,與少林內斗毫無關系。他又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上大有聲勢。只要他肯出面為玄晧做證,大家自然會相信玄晧是真心從善,至少也不會明目張膽猜忌于他。 遑論日后王臨風執掌武當派,玄晧則統率少林寺,兩派掌門曾有過這段深入虎xue的生死交情,于兩派友誼大大有益。 想到此處,王臨風看羅徹的眼神變得又是佩服,又是不解:羅徹方丈怎能為玄晧盤算到這個地步? 難怪少林寺中有人猜測玄晧是方丈的私生子,否則真是難以理解這份獨一無二的厚愛了。 羅徹方丈說道:“小道士,你在想什么呢?你到底是敢去,還是不敢去???” 王臨風稍作沉吟,小心翼翼說道:“我自然敢去,只是我內功被封,恐怕會拖了玄晧師父的后腿?!?/br> 他對玄晧之忠心仍然存疑,在自己毫無內力的情況下,若是事出有變,豈不是又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局面? 羅徹有些為難,遲疑說道:“這件事確實不太好辦……” 忽然玄晧轉過身來,沉聲說道:“王道長,我可為你取出七枚銀針?!?/br> 這話大出王臨風的意料!他滿面驚詫之色,說道:“此話當真?” 羅徹立即說道:“玄晧,大事當前,你不可白白浪費內力?!?/br> 玄晧搖搖頭,說道:“王道長劍法出神入化,倘若能解除束縛,定是一大強援,怎能說是浪費呢?” 王臨風聽他二人言語,似乎取針一事非常損耗修為,忙道:“敢問玄晧師父打算如何取針?你知道萬少主的下針手法么?” 玄晧說道:“只有施針者才知道最準確的下針位置及角度。若是外人出手拔針,力道角度但凡有一點點差池,只怕釀成終身之憾。我從前修習過魔教武功,對萬少主的施針手法,只是心里大約有個數罷了。萬萬不敢憑這一點兒猜測貿然拔針,把王道長的身家性命當作兒戲?!?/br> 王臨風怔了怔,說道:“玄晧師父既然不能出手拔針,那七枚銀針要如何取出來?” 玄晧平放手掌,緩緩往前一推,做了一個“送出去”的姿勢,說道:“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我從道長背后注入一絲內力,引導其行至丹田,輕輕頂住針尖,再將銀針緩緩推出體外。從體外拔出銀針,位置角度全憑猜測,但從體內推出銀針,卻能夠掌握大局,因勢利導,慢慢試探其角度,細細推敲其路徑,如此就穩妥得多了?!?/br> 王臨風渾然沒料到還有這種取針方法,一時間呆若木雞。 這法子當真傻得可以,愚公移山,不亞于此,可是傻歸傻,這法子卻是十拿九穩,必然行之有效。 其實這方法原本也不難想,但是正派中沒人學過魔教的下針手法,而魔教中又有誰愿意自損修為去救正派人士? 王臨風受困已久,不免心動…… 羅徹方丈在旁邊添油加醋,說道:“以玄晧的內功修為,推出第一枚銀針,少說也要七八個時辰。但取到后面幾根,動作越來越熟練,時間越來越短。估摸取出全部七枚銀針,最快只要兩天時間。這兩天之內,你們一動也不能動,必須全神貫注引導內力。我會在旁邊護法,不讓宵小之輩來打擾你們,小道士盡管放心?!?/br>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王臨風對二僧的真心再無懷疑,掙扎許久,打定主意,肅聲說道:“方丈大師,玄晧師父,多謝你二人出此計策。二位佛口圣心,慈悲為懷,貧道好生佩服??墒沁@個法子太過折損內力,王臨風大不了就將小命送在魔教,絕不能讓玄晧師父為我如此損傷修為?!?/br> 羅徹方丈滿心以為王臨風會立即答應,萬萬沒想到他會拒絕,一時間瞪大眼睛,不知該如何作答。 玄晧凝視王臨風半響,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王道長,你寧愿身受銀針折磨,也不愿讓我幫你一把?” 王臨風忙道:“說實話,我做夢都想擺脫這七根銀針,可是叫玄晧師父如此折損,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啊?!?/br> 玄晧說道:“像我這樣的走狗叛徒,無論是黑道還是白道,人人都要懷疑我,猜忌我,防備我。天大地大,卻無我玄晧一人的容身之所。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世事復雜,人心鬼蜮,棄惡從善哪兒有如此簡單?我想皈依佛門,本就要比常人經受更多磨煉。今日若能為王道長解除銀針困厄,于我而言是一件大功德,還請王道長莫要拒絕?!彪p手合十,端莊拜下。 如此一來,反倒變成玄晧求著王臨風要給他取針了。 王臨風心中一震,暗想原來玄晧師父心境如此苦悶,難怪他總是神色肅然,一副愀然不樂的模樣,嘆道:“可是我欠了你這么大的恩情,以后該怎么償還?” 玄晧垂眸露出一個微笑,笑容異??酀?,說道:“寧可你欠了我,莫教我負了你?!?/br> 王臨風不由一愣。 羅徹聽不下去了,說道:“好啦,你們別再磨磨唧唧了。小道士,你今天是想取針也得取,不想取針也得取。你再說一個‘不’字,那就是不給老和尚面子。待我日后去跟老道士告狀,瞧他不……瞧他不……” 說到這里,忽然想起老道士心高氣傲,未必喜歡小道士受小和尚的恩惠,便重重“哼哼”了兩聲,做出一臉“你自己看著辦”的神色。 王臨風說道:“既然如此,臨風也不再推辭了。大恩無以為報,待到救出師父及諸位武林同道,臨風為二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羅徹方丈大悅,玄晧緩緩點了點頭。 三人立即開始布置陣法。 羅徹在屋外巡邏看守,王臨風盤腿打坐于屋中央,玄晧坐于其后,舉起右掌抵住他的背心,一絲精純內力潛入他的體內。 先前在客店中,玄晧就曾將內力傳給王臨風,當時他內力剛猛雄渾,源源不斷,猶如大江滾滾,萬流入海。 但此時要做的是那取針的精巧功夫,玄晧就將內力凝成細細一線,似有若無,柔中帶剛,卻更加考驗內功。 那一絲內力輕輕飄飄蕩入王臨風體內,循到丹田最右處,碰上一根銀針。 王臨風渾身一抖。 那一絲內力立即盤旋環繞,柔柔抵住那細小針尖,仿若一根羽毛輕輕撩動。 玄晧用力極緩極輕,但丹田于武人而言是最緊要之處,外人的內力一旦侵入,馬上激起一陣刺痛。 王臨風額上汗水涔涔而下,渾身發顫,強忍痛楚,雙手掐訣,默默運轉起本門玄功心法。 玄晧摸清了那銀針形狀深度,開始發力催逼。 那一絲羽毛般的內力好像化作了一只手指,緩慢向外推動銀針。 銀針已封住xue道多日,此時驟然松動,長日堵塞的經脈突然通暢,一大股凝滯血液噴涌滾動,就好像一層層洶涌波濤要強行通過一條窄小河道。 王臨風悶哼一聲,只覺得小腹幾欲爆裂,其痛苦難以名狀,恨不得一刀捅爛肚子,也好過忍受這緩慢折磨……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臨風只覺得死去活來了千八百遍,耳中忽然聽到“波”的一聲輕響。 他小腹中緩緩推出一枚銀針,晶瑩透亮,細如牛毛,落在地上,就再也找尋不到了。 ——第一根銀針,取出來了。 雖然王臨風小腹仍然疼痛難當,但心知最難的第一關已經過去,胸中登時大感痛快,又凝神定氣,繼續調息運功,以免血液亂走,紊亂內息。 玄晧取出了一枚銀針,心神大受損耗,臉色蒼白,渾身衣衫濕透,內力無比空虛。 他休息許久,等到內力再度充盈,這才抬手催逼第二根銀針。 有了第一根銀針的經驗,其后取針速度越來越快,損耗也越來越少。 兩人用功之時,耳不聽聲,眼不視物,不知外界變化,更不覺時間流逝。 日落月升,晝夜交替,過了兩天,終于取出全部七枚銀針! 王臨風打坐運功,令內力流轉全身,丹田堵塞之處全部暢通無阻,仿佛負重跋涉之人突然卸去身上重擔,四肢百骸輕靈爽快,無限舒適完滿。 當下大喜,嗆啷一聲拔出長劍,就地試演一套太極劍。 他內力壓抑已久,此時突然爆發出來,當真是一鳴驚人,勢不可擋! 劍風所到之處,寒霜凝結,神妙無窮。 王臨風練完長劍,胸中酣暢淋漓,心情大為快美,回身看向玄晧,只見玄晧嘴唇發白,滿頭大汗,臉上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顯得很是欣慰。 王臨風感激極了,說道:“多謝玄晧師父出手相助!” 玄晧微微頷首。 羅徹方丈看得很是喜歡,上前恭喜了王臨風幾句,又往墻角一指,說道:“你瞧這個?!?/br> 王臨風順他指尖看去,墻角不知何時多了一口麻袋,看那形狀,麻袋似乎里面裝著一個人,大為驚奇,說道:“這是怎么回事?” 羅徹方丈說道:“你們一直在練功,兩耳不聞窗外事,所以沒有察覺到,昨天一伙兒魔教教徒路過此地,老和尚去和他們打了一架,捉了一個小妖精回來。這小妖精似乎是那伙兒教徒的頭頭。玄晧雖然熟知魔教總壇地形,但畢竟已經離開十年,不知故地有何變化。你們把這小妖精捉去帶路,也好多個保障?!?/br> 玄晧應道:“是?!?/br> 王臨風笑道:“方丈大師心思縝密,把所有環節都打點好了?!?/br> 羅徹方丈笑了幾聲,又從懷中取出一些盤纏,不由分說塞到王臨風手上,說道:“這些錢都給你,一路上好吃好喝,千萬別說少林寺虧待了你?!?/br> 王臨風忙道:“小道不貪圖吃喝,實在不行還可以化緣,方丈大師不必擔憂?!?/br> 羅徹方丈神色狡猾,擠眉弄眼說道:“我可不是擔憂你,我是擔憂我那徒兒。等那雪域情龍發作,你要么拿錢去勾欄尋找俊童美女,要么用這魔教小妖精瀉火。我徒兒修煉的是正統純陽內功,你可千萬不要毀了他的修行,哈哈——”說罷,縱聲大笑,好像這是一樁最輕松滑稽不過的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