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開后宮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毋庸置疑。 可是無疑也會產生很多甜蜜的煩惱。 比如現在,小泉遠徹一路帶領著他去參觀小泉工作室的具體情況,他們的工作場地,工作人員,還有那些在小泉遠徹的父親領導下曾經取得的榮耀,楚天磬表面上很認真地頻頻點頭,心里卻還在琢磨他腦抽了一樣向小泉遠徹提出的,所謂的聚一聚。 他為什么會忽然像是被醫生洗腦了一樣想要讓大家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場合?為什么?他腦子里究竟是哪一部分壞掉了?現在深究這個無疑是馬后炮,最關鍵和必須要做的事情是馬上想好萬一翻車他要怎么辦…… “大少爺?”小泉遠徹輕聲說,“您從一開始就魂不守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嗎?公司有什么事?還是繼續我們的成稿?” 什么事都沒有,我只是在擔心未來可能會出現的修羅場。 楚天磬搖了搖頭,說:“只是心情有些不太好罷了,設計稿慢慢來就好,請務必精益求精?!?/br> 小泉遠徹點了點頭,忽然說:“您似乎對我們的工作室不太感興趣——繼續參觀只是浪費時間,去別的地方怎么樣?” 他很少有這么強硬的語氣,驚異之下,楚天磬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于是小泉遠徹帶他回了自己的家,一個私人公寓,三室兩廳的空間如果是一個人居住的話顯得有些大和空曠,不過就楚天磬的匆匆一瞥來看,對方把自己的公寓塞得滿滿當當的,健身房,書房,工作室,各自獨立,并且布置的井井有條。 工作室除外。 如果說有什么是讓楚天磬最覺得吃驚的事情,那“小泉遠徹的工作室就像一個大型紙張垃圾場”一定會名列榜首。 明明小泉遠徹看起來就是纖塵不染的樣子,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在男性中這種干干凈凈甚至很有可能給人一種潔癖感,或許還有些許的強迫癥,可他的工作室,就沒有一個東西看起來是工整的! 這種巨大的差距讓楚天磬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小泉遠徹也不吃驚楚天磬的吃驚,坦然自若不說,甚至很有趣地笑了起來:“您以為我的工作室會是什么樣子的呢?看起來實際情況大出您所料啊。我是習慣在混亂一點的場合工作的,我工作的時候,需要迷茫、焦躁和噪音,安靜和舒適的場合會讓我倦怠。我是在強壓力下才可以正常工作的人啊,大少爺?!?/br> “唔?!背祉嗪貞艘宦?。 他在沙發上坐下,因為身下不同尋常的觸感,還頗有興趣地用手按壓了一下:“這是你的設計作品嗎?” “是的,大少爺,不僅是沙發,整個房子的內部裝修都出自我手?!毙∪h徹端著兩杯果汁走了過來,一杯放在楚天磬的面前,“家里沒有別的了,請您多諒解。您和我回來,不是想要看這些設計的吧?” 楚天磬將問題丟了回去:“我怎么知道?畢竟是你邀請我回來的?!?/br> 小泉遠徹便很寬容地微笑了一下。他將自己的杯子握在手中,沉吟片刻,說:“我想橫山應該已經將事情告訴您了,如果您是在為我的出柜感到困擾,大可不必如此。我并不是為您這么做的?!?/br> 我也不覺得你是為我做的啊,我也不是因為你出柜才心事重重啊。 想是這么想,楚天磬可沒有傻到把話說出來。相反的,他甚至擠出了一個微笑,試圖順著這些話說下去:“我沒有因為你感到困擾,你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才行?!?/br> 當然要否認,但否認的時候要看起來不那么真心,聽眾自然就會往否認的反方向上理解。 楚天磬我的演技不算好,但是這是以往百試百靈的招數。 可惜這一次不那么靈,因為小泉遠徹看著他,笑容變得有些說不出的調侃:“看來您確實不是為了我感到憂心,那是誰讓您覺得為難了呢?”他頗有意味地停頓了一下吊楚天磬的胃口,“是我最親愛的朋友帕特里克嗎?” 楚天磬無話可說。 有時候他難免也會在心里琢磨一下,難道他的想法就這么容易被看透?不可能啊,剛穿越過來,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熟悉的時候,他不也偽裝的挺好? 所以還是這些人自己的問題吧,他們實在是太敏銳了,簡直就和開掛了一樣。 面對他的默認,小泉遠徹的笑容更濃郁了幾分:“哎呀呀,原來是帕特里克的提議?他就這么確定我們不會生事——還是說,他對自己的地位有絕對的信心,打算向我們示威?” “……這不是醫生的作風,示威這種事,太孩子氣了?!背祉嗳滩蛔≌f,“我為難的原因主要是我自己,和醫生關系不大?!?/br> 小泉遠徹坐近了一點,輕輕將手放到楚天磬的膝蓋上:“您為什么會讓自己為難呢?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您為難的?請千萬告訴我,我也好為您分擔一些?!?/br> 不,我為難的事情不是你可以分擔的事情,楚天磬想。 他覺得頭痛欲裂,天知道他有多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他連普通的社交都做不好,交不到普通的朋友,現在還要讓一群關系特殊的人聚在一起,讓他自己出于一個非常特殊的處境,完全就是大亂的前兆! 可是這件事總歸是要面對的,即使醫生不提議他也知道。 “小泉?!彼f,“我想你知道我還有一些朋友……”他尋思著委婉一點的說辭。 但小泉遠徹已經干脆利落地揭穿了一切:“您是說您的哪些情人嗎?略有所知?!?/br> 或許是因為楚天磬臉上一片空白的樣子太有意思了,小泉遠徹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對他來說是非常失禮的舉動,在此之前楚天磬從未見到過:“太有意思了,您以為這是秘密嗎?” 秘密是不可能吧,但你的態度未免也太奇怪了! “……請您放心?!毙ν暌院?,小泉遠徹側過頭,溫柔地吻了一下楚天磬的額頭,他的神色中幾乎帶著一種無底線的寬容,“您對我們的要求并不高,所以我們對您的要求也不高?!?/br> 然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說起這個話題了,楚天磬是一頭霧水的同時又好像有些明白,小泉遠徹則是完美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只挑選一些讓楚天磬覺得愉快的說起。 最后回國的時候,他雖然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心里頭卻好像松快了一些。 另一邊,小泉遠徹可以說是非常興味地打了張醫生的電話:“喲,帕特里克,好久不見啦!” “好久不見,遠徹?!贬t生低低地說。 他站在地下室里,用一種冰冷而又十分欣賞的眼神凝視著整齊排列在他面前的手術刀,如果楚天磬在這里,一定會因為張醫生這種無機質的、充滿了評估味道的眼神感到不適,卻又會在不適的同時,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興奮。 或許男人的本質總是狩獵,而狩獵又總是伴隨著傷痕和痛苦,張醫生對他來說是不可馴服的猛獸,于是他反而在警惕、恐懼的同時,沉迷于挑逗對方。 ——在這猛獸收起利爪的時候。 遠隔重洋,小泉遠徹打了個哆嗦,深埋在他記憶深處的戰栗浮現出來,這讓他的笑容也有些變形和扭曲,但他的嗓音聽起來還是溫柔可親:“你似乎沒能完全掌控大少爺呢~他做出了有趣的反抗哦!” 張醫生說:“大少爺非??蓯??!?/br> 稍微有些漫不經心的,他在新鄭更正,是極度的、獨一無二的可愛。 “真奇怪,你居然也有失手的時候?!毙∪h徹嘆了口氣,“虧我還期待一場好戲?!?/br> “遠徹?!睆堘t生忽然叫了一聲,他的語氣也堪稱溫柔,“我們認識已經有十多年了吧?十多年時間,還不夠我們了解彼此嗎?” 說話沒有繞圈子的必要。 不知為什么,對于這種原本應該諳熟于心的應酬,張醫生忽然覺得有些疲倦和懶于應對。 確切地說,是因為他心里忽然對“小泉遠徹”這個人生起的不悅和厭惡感,這些非正面的感情讓他不愿意和對方多做交談。 可在認識大少爺之前,他明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和小泉遠徹相談甚歡。 電話的另一端,小泉遠徹咬住了下唇,半晌后,終于挫敗地扶住額頭,直截了當地詢問道:“你對大少爺,究竟是什么心思?”他少見地有些焦躁起來,“美國這邊的事情國內已經處理好了,逃到日本尋求庇護的那批人也處理掉了,你還一直待在中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是中國人啊,遠徹,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睆堘t生平靜地說,“事實就是這樣:我回家了,并且不打算再離開?!?/br> “大少爺他……” “他什么事都沒有。他也在家里?!睆堘t生難得打斷了他的話,“大少爺在我家里——非常安全,不會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br> 沉默了一會兒后,小泉遠徹說:“我明白了?!?/br> 他掛斷了電話,呆坐在工作室里半晌,脫力地倒在亂糟糟的稿紙堆上。 “可惡!可惡可惡!”他挫敗地叫,“我為什么要擔心被那個惡魔看中的人??!” 明明被馴服的是惡魔才對。 一股摻雜著敬畏的欣喜從心里涌了出來,小泉遠徹呆呆地趴了一會兒,打起精神,攤開稿紙,決心要認真工作。 而已經回到家中的楚天磬同樣也在工作。 他持續辛勤工作了好幾天。 為了空出一段時間陪伴即將出國留學的小佑,他最近也是挺拼的,在公司也是工作,回了家也是工作,幾乎沒有多少空閑時間。這種沉迷工作不可自拔的樣子在他的身上是很少出現的,以至于引起了楚天佑的擔心,當然,他都和聲緩氣地安慰了回去,目前來看,小佑是沒有多想。 不過因為擔心,楚天佑會偶爾過來敲門看他在做什么。 比如此刻。 “哥?”楚天佑一邊敲門一邊喊,“我可以進來嗎?” 楚天磬直接走到門口給楚天佑開了門:“怎么了小佑?”說著,他很自然地伸手搭在楚天佑的肩膀上,帶著楚天佑走進了房間。 楚天佑又長高了,手一放上去楚天磬就發現了這一點,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真是一個月一個身高,幾天沒有注意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攬著楚天佑往里走,走到臥室里的小書桌前坐下,他的筆記本電腦就放在書桌上,上面的電影被暫停了——開門前他特地點開的視頻,楚天佑看了一眼,看到了肖的面孔。 “你最近好喜歡肖啊,哥?!彼滩蛔≌f,“他的電影你都看了多少遍了!” “他演的好嘛,我就看得多一些。別的電影我也有看,只是我最喜歡肖?!?/br> 楚天佑側過頭端詳了楚天磬幾秒,問他:“是什么喜歡?和你喜歡張醫生、喜歡葉筠、喜歡西泠一樣的喜歡嗎?” 這個問題簡直是一道驚雷,炸的楚天磬找不著東南西北。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佑,你怎么會……問這個?” “我又不傻?!背煊訑Q起眉頭,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你剛從日本回來就跟著張醫生走了,留下西泠和葉筠待在一起,他們兩個人的氣氛特別不對勁,肯定是發生了什么。葉筠以前都沒有和西泠見過,我想來想去,只能想到是因為哥哥的緣故?!?/br> 西泠和葉筠之間氣氛不對?楚天磬愣了一下,想了半天都沒有想到他剛回來的時候到底有什么不對勁的。 很正常啊,無論是葉筠還是西泠,兩個人的態度完全沒有不同。 不過他又有些不確定起來,天知道他當時絕大多數的注意力都放在楚天佑和張醫生身上,別人的反應他都自然而然地忽視了……這能怪他?這些人里面就張醫生最變態啊,他可害怕張醫生作妖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哥哥?!背煊哟叽倭艘槐?,“你對肖是哪種喜歡?” “……就像你天天盯著你養那幾條魚看的那種喜歡吧?!背祉嗪卣f。 他沒考慮過他對肖的喜歡是哪種喜歡,雖然和男人睡過了,但是他看絕大多數男人的眼神和他看女人的眼神絕不會一樣,他喜歡肖,純粹就是喜歡對方在電影中的樣子,明亮,輝煌,每一個被捕捉到的細節都散發著珍珠一樣的光。 楚天佑接受了他的回答,他又說:“那哥哥和張醫生他們是怎么回事?” “這……”楚天磬說,“很復雜?!?/br> 復雜到他自己都沒有搞清楚他們之間算是什么關系。 “有多復雜?”楚天佑又說,“哥哥腳踏幾條船?” “沒有的事?!背祉嗍缚诜裾J,“我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戀愛?!?/br> 雖然楚天磬心里很看不起傳統認識里面的穩定關系,但是他其實一直都非常嚴格地遵守了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的,比如說戀愛期間保持一對一的關系,比如說對女朋友溫柔體貼的時候要減少對別的紅顏知己的關注,再比如說在戀愛的時候非常寵愛女友。 現在對象的性別增加了一個,他的標準還是一樣的,最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絕對不會在確定關系以后出軌。 他確實不認為這些約定俗成的東西是什么大事,但如果這不是一個大事,為什么不遵守呢?對戀愛對象好一點又沒什么錯。不開心就分手好了,沒有必要出軌。 至于現在他和那些男人之間的關系……他自己的的定義是炮友關系,他相信張醫生他們對此也心知肚明。 但真的非要認真思索的話,他們之間的關系,又要比炮友曖昧了很多,幾乎是戀人未滿的地步了。 然后楚天磬看見楚天佑點了點頭,猜測道:“所以你們是在曖昧期?還是rou體關系?” 嚴格來說,應該是兩者都有的狀態。但現在最要緊的是:“小佑,你怎么說話這么直接?!倍疫€有些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哥哥?!背煊訐u了搖頭,他看上去非常困惑,“但是你怎么可以同時和這么多人在一起呢?這是不對的。如果一個人同時喜歡很多人,只能說明這個人只喜歡他自己?!?/br> “應該說‘最喜歡’他自己?!背祉嗉m正了一句,然后說,“人最喜歡自己沒什么不對的,我一直認為,一個人不最喜歡自己才不對。但是你沒必要來聽我解釋,小佑,你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嗎?保持你自己的想法就行。你不用說服自己接受我的看法?!?/br> “但是……這樣讓我有些不舒服?!背煊诱f,“哥哥不是我想象里的樣子,我覺得很不舒服?!?/br> “克服它,小佑。你以后會遇到更多和你想象中不一樣的人,他們的危險性比我要大的多?!?/br> “但他們都不是我哥哥啊?!?/br> 楚天磬一下子就覺得很為難了。 從本心來說他是非常希望自己的形象在楚天佑心中一直都非常高大的,但是同時他心里也知道他并不是一個值得崇拜的人。 他懶惰,不思進取,鄙視社會上絕大多數的主流觀點,但同時這種鄙視又更多只是出于自己的情緒,而沒有什么高明的理論來證明。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但實際上他又和所有人都一樣,這些與眾不同的地方并不會讓他顯得特立獨行,因為他在鄙視現實的時候也為現實屈膝。 “我是你的哥哥,小佑,但我不是你的英雄?!背祉噙炝税肷?,終于說,“就算我是一個值得崇拜的人,我也不是你的英雄,你不應該把我設立為你的偶像,因為我更像是……就算我無所謂不能,我也更像是一個糟糕的上帝,如果我對你很好,那我充其量只是在彌補自己的錯誤?!?/br> 說這些話讓楚天磬感到輕微的痛苦。他盡可能不在句子中泄露情緒,盡可能把話說得客觀公正,同時也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體面和冷靜。 暴露自己的感情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你知道,一個孤兒長大的經歷是沒有得到太多心靈上的保護的,他應對外界惡意的唯一手段就是牢牢掌控好情緒,在幻想中假裝身邊藏著看不見的朋友,那些朋友保護他,同時也將他和正常人隔開。 他說的話很含糊,但是這種程度的坦白已經讓他大汗淋漓了。 楚天佑看著他,清澈如同小鹿的眼睛仿佛有種不諳世事的無邪,又仿佛有種知曉一切的了然。 你什么也不知道,楚天磬想,既覺得悲哀,又覺得快慰。 悲哀是極少數,快慰的感情占據了上風。 “你是我的哥哥?!背煊幼詈笳f,他頭頂的金色小字漸漸隱去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我的英雄?!?/br> 他緊緊地抱住了楚天磬。 ——毫無來由的信任,不明所以的安慰,他連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就直接選擇好了站位。 但楚天磬也緊緊擁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