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美國的接待員安東尼奧,楚泰寧的具體位置
對于到底要去哪里找楚泰寧,楚天磬還真沒什么頭緒,不過來了兩發以后他的頭腦也冷靜了下來,先是打開手機,然后去了飛機場,尋找接他的人。 一開手機,各種消息就沖了進來,還好楚天磬事先把手機模式設置成了震動,不過手機在手里嗡嗡嗡地震個不停也不是什么美好的體驗。他等消息都進來了,大概短時間內沒有遺漏了,才又把模式改成了戶外,粗略地翻了翻消息。 有一些無關緊要可以忽略的消息,有祝禮崩潰一樣的指責和委屈,還有西泠的無數個電話和消息,全是問他現在在哪里,張醫生也發了一個消息給他,是一個電話號碼,說有事情可以讓這個人解決。 楚天磬猜測這應該是張醫生的手下,他心不在焉地把號碼存了下來,雖然不覺得自己需要用到,但對張醫生的態度非常受用。 其余還有一些消息和未接電話,顯示著來自美國,應該是美國分公司派過來接他的人因為找不到他發的,全都是焦急地詢問他的具體位置。 我cao,怎么急成這樣,我還能在美國丟了不成?楚天磬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先給西泠發了個消息報了平安,給祝禮發了幾句話安撫一下,畫個大餅給他,許諾獎金和升職。獎金好說,但是升職的許諾還沒有兌現過,他尋思著回國之后就能把祝禮調走了,心想到時候該安排一個什么職位給祝禮呢…… 然后他看到美國分公司派來接待他的人了。 一個年輕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當然也有可能年紀更大一些,楚天磬不太擅長分辨西方人的年齡。對方梳了一個非常典型的、抹了很多頭油之后才能梳出來的、油光水滑的偏頭,面容被修得一絲不茍,襯得他五分的英俊也顯示出了七分。 他倒沒有傻兮兮地舉著寫了楚天磬名字的牌子,而是用眼神在人群中巡視著。他有一雙非常靈活的眼睛,這讓他看起來非常聰明和機敏。 楚天磬抬手揮了揮,吸引到這個年輕人的視線以后,他做了一個“安東尼奧”的口型。不過就算他不做這個口型也沒什么,對方顯然已經把他認出來了,他眼前一亮,走了過來,西裝外的長風衣輕輕甩動,看上去精英范十足。 “楚先生,我終于等到您了?!彼h遠地就伸出手,做出要和楚天磬握手的姿態來,“我還以為我找不到您了呢?!?/br> “怎么會?!背祉嗾f,“你有我的電話,我有你的電話,打個電話就沒事了——至于剛才,我只是處理了一點情緒上的小問題?!?/br> “總公司那邊的負責人告訴我你只帶著手提電腦和必要的身份證明就過來了,先生,要是您弄丟了手機,我可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您?!彼祉嘧哌M車子,領先兩步為楚天磬打開了車門,等楚天磬坐進去了,他才自己坐進駕駛座,“因為你來得突然,目前只有我得知了你過來的消息。我先帶你旅館,然后我們再談工作上的事情?!?/br> “工作?不,安東尼奧,我是過來處理我和我父親之間的關系的?!背祉嗾f,“暫時先不用公開我過來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彪m然他不認為他的行程可以瞞過楚泰寧。 “是這樣嗎!”安東尼奧驚訝地說了一句,然后就識相地閉上了嘴。他知道在這樣的家庭里,談論父子之間的關系是很不恰當的。 楚天磬懶得管他的腦子里出現了多少豐富的聯想,反正對方肯定想不到點子上。 他坐在后座上,打開手機,詢問西泠楚泰寧現在究竟在哪里,西泠的回復相當模糊和曖昧,他只告訴楚天磬說董事長現在在紐約拜訪一個朋友——該死的拜訪一個朋友!天知道楚泰寧都有哪些朋友! 別說他沒有設定過了,就算他設定過,現在他也不敢肯定事情究竟是不是按照他的設定來發展。 想了半天還沒有頭緒,楚天磬滑動了一會兒手機,突發奇想地發了一個消息給張醫生給他的號碼:“查一下楚泰寧的具體位置?!?/br> 沒過幾分鐘他就收到了回復,對方給了他一個地址。 “安東尼奧!先不去旅館,去這里!”他把手機上的地址念給安東尼奧聽。 “你確定,楚先生?這是一個居民區,還不是很高級的那種居民區,你能確定你要找的人就在這里?” 我不確定!楚天磬氣得不行,他覺得楚泰寧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這么大個公司說不管就不管,還要他千里迢迢地跑過來找人——到底是誰的公司???這么灑脫絕對是有問題??!他都能想象出自己要是真的接受了楚泰寧的權力,輿論會怎么嘩然了! 他倒是不在乎輿論,也不在乎輿論引起股票大跌,只是楚泰寧這么做根本就不符合他對對方的認識。不是人設中的認識,而是他在這么久以來的工作中,在面對對方十幾年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中的認識,那才是一個真實的楚泰寧。 善于掌控,而不被掌控欲所掌控,警惕,聰明,多次在公司的危機時刻力挽狂瀾,真實的楚泰寧可能是有一些問題,但他并不像楚天磬思考的那樣病態和不可理喻。 他知道自己被急于保護楚天佑的感情蒙蔽了。 “我確定!”他說,幾乎是在咆哮,“快點!” 安東尼奧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他急打方向盤,一踩油門,帶著楚天磬從大路拐進了一個小巷。 “聽你的,楚先生?!焙桶矕|尼奧的狂野動作截然相反的是對方的聲音,他聽起來輕松又愜意,“坐穩了!” 他們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楚天磬報出來的地點,下車的時候楚天磬幾乎是跳下來的。他簡直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因為想要趕快找到楚泰寧,還是因為想要盡快逃開剛才的那一段路而沖出車,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匆匆丟下一句“在這里等我”,然后拔腿就跑進了小區。 這是一座看上去不那么年輕的居民樓,樓梯的墻體上還有一些脫落的痕跡。 這個點樓道上很空,楚天磬急急忙忙地往上沖著,皮鞋在地上踏出很重的聲音,不過這時候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跑到接近的楚泰寧的地方,他就放緩了速度,慢慢地走到了門前。 這時候一停下來,他就情不自禁地開始懷疑自己得到的消息到底準不準確了,因為這地方確實不像是楚泰寧會呆的地方。 但是懷疑也沒有用。 楚天磬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敲了敲門。 他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門沒有開,于是他又敲了敲。 楚泰寧站在門后,默默地通過貓眼看著站在門外的大兒子。對大兒子這么快就找上門來,他絲毫不覺得意外,反而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這小半年中楚天磬的進步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從一開始的絲毫不負責任而變得漸漸對工作上心,他幾乎是欣喜地看著對方。 他不知道這種屬于一個父親的凝視到底是為什么而變質的,可能就是那天被大兒子按在身下cao過之后,這種注視里就漸漸地摻雜了別的東西——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事情就都和當初不同了。 楚天磬還站在門外等著,他似乎覺察到了什么,將眼神放在貓眼上。他通過貓眼和楚泰寧對視,那種眼神那么篤定和沉靜,好像他完全能夠確定自己就在門內。 “……爸爸?!卑肷?,楚天磬終于低聲說。 很奇怪,這個在穿越過來之前從未被叫出口的稱呼,在穿越過來之后他曾在別人面前叫過的稱呼,忽然變得無比晦澀,而且過分沉重。 他還是理解不了一個父親的意義,或許他這一生都理解不了了。但正是因為缺失,因為從未得到過,叫出這聲爸爸之后,他竟然有些恍惚。 時隔多年他竟然仍舊記得他的mama,有些模糊了,但是他確實都還記得。那還是個美麗的女人,過分年輕和稚嫩,他不得不推測自己是少女無知所致的產物。后來因為什么原因被拋棄他完全不清楚,那時候他年紀還小,還理解不了mama臉上的憂郁,也不知道一個單身的年輕女孩兒會招致多少非議。 他并不恨她,可能是他對她的愛也很稀薄的緣故。他一直以為mama在他心里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這一刻他忽然明白過來,盡管他對mama的感情不深,但那個女人對他來說始終都是特殊的。 至于爸爸?他從沒有想過。 現在他有時間去想了,也有機會去想了,可站在門前,他只覺得心里很沉重。 從葉筠,到張醫生,再到西泠,再到杰森……所有大綱里面的攻全都被他cao了。他心中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個可怕的念頭讓他停在門前沒有破門而入,甚至心里還隱約希望對方不要給他開門。 他開始痛恨他的記憶力和聯想力,他居然把事情的發展都記得一清二楚:楚泰寧是從那天他喝醉酒以后開始不正常的,突然要他馬上去日本,簡直就像是希望他趕快離開而已,細細想來,西泠的態度也有些不正常,那些細枝末節的僵硬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西泠的勾引。 西泠為什么要勾引他?大綱里他寫過,西泠和楚天佑發生了什么,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無意中看見了楚天佑挨cao,而這一幕喚起了他的欲望,讓他不得不認清了自己……所以西泠為什么會勾引他?他看見了什么? 有些事確實和他自己安排的不同了,可有些事卻又分明還一模一樣。他的思緒十分混亂,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一個什么結果,他只知道他必須得到一個結果。 但楚天磬有想要后退,他不想面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不想面對楚泰寧。 雖然他其實不太記得什么了,但是現在一想,楚泰寧把他叫到辦公室結果第二天卻避而不見本身就很奇怪了,更別提他還被換了一身衣服,連內褲都包括在內。 僵持了幾分鐘后,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楚泰寧站在門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您……您看上去不那么年輕了?!背祉嗝摽诙?。 說完這句話以后他簡直想要給自己一個巴掌,哪有這么說話的?“你看上去不那么年輕了”?他情商也不低啊,怎么一開口就是這么拉人仇恨的句子? 但楚泰寧沒有要和他計較的意思,他輕飄飄地看了楚天磬一眼,丟下一句冷淡的“進來說話”,然后率先進了門。 楚天磬跟著他走了進去,他回身鎖上門的時候,楚泰寧的背不自覺地繃緊了,但楚泰寧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抿了抿嘴,強行讓自己放松了下來。 “坐吧?!彼搅松嘲l上,用下巴點了點另一邊的沙發。 楚天磬就坐了下來。 趁此機會,他觀察了一下這個房間的內部,雖然從外面看,這里陳舊老氣,但房間里面收拾的相當不錯,整齊極了。所有的家具都是熟悉的牌子,他和楚天佑一起住的家中,陳設就是這樣的風格,楚天磬隱約記得家中的一切都是楚泰寧和他的妻子一手設計的,這讓他無端有些難過。 “您……” “你……”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安靜下來。 還是楚泰寧打破了沉寂:“你先說吧?!?/br> “您不能就這樣把公司丟給我?!背祉嘁膊患m結了,先說工作上的事情,“我還太年輕了,您的做法太輕率。我才不到三十歲,這個年紀就算是經理的職位也太高了,只不過因為我是您的兒子,職員們才沒有意見。您現在把整個公司都交給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讓他們服氣聽話?!?/br> “撒謊?!背幍卣f,“我知道你暗地里做了什么,你做得非常好——比我想象的更好?!?/br> “您不知道?!背祉嗾f。他不知道該怎么向楚泰寧解釋這件事情,告訴他我做得好是因為外掛?別鬧了,這理由他自己其實都不太相信,說真話就像是撒謊一樣。 “您不知道,我有多需要您的教導?!彼缓谜f,努力模仿一個童年時候沒有得到過父親關愛,所以非??释虒У目蓱z孩子應該說的話,“公司不能沒有您的領導,我需要向您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請您不要這么……不要這么一走了之?!?/br> 他有些哽咽了。他明知道這不是他應該說的話,不是他應該動的情,但他還是有些哽咽。 可能是這件事和他自己的經歷太相似,所以代入感也太強,這些本來應該是說出來打動人心的場面話,竟然最先打動了他自己。 “請您回來吧?!彼荒芊瓉砀踩サ卣f,“我能理解您有時候覺得太累了,但是,請您不要放棄這個公司。我還不足以擔當大任,我還太年輕,太幼稚,不知道該怎么承擔這一切。您做的事情就像是把我和公司一起拋棄了似的。請您……請您不要這樣,爸爸?!?/br> 楚泰寧像是被燙傷了一樣,猛地扭過了頭,匆匆地說:“夠了!” 注意到楚天磬驚訝的、含淚的眼睛,他才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粗暴似的,放緩了語氣:“我不會放棄你的,天磬。我也不會放棄我的公司。你是我的第一個兒子,公司是我努力了一生的事業,我不可能拋棄你們,就像我不可能拋棄我的人生一樣。我只是……有些累了,天磬,你要允許你的老父親休息一下?!?/br> “您不老?!?/br> “我老了?!背幬⑽u頭,“不管你怎么安慰,我確實是老了,尤其是和你相比,天磬。我工作的時候越來越覺得疲憊,有時候如果西泠不提醒,我會忘記一些本來不應該忘記的事情。我的肩膀和背總是很痛,夜里有時候會失眠,而且一失眠就是一整夜。我在掉頭發,天磬,不很嚴重,但是畢竟是在掉,我的白發越來越多了,拔也拔不干凈,可能以后都要靠著染發來保持。我老了。時間不饒人?!?/br> “您沒有老,您才四十多歲?!背祉嗾f,“男人四十多歲是最好的年紀,正值壯年?!?/br> 楚泰寧被逗笑了:“天磬啊……” “請你不要走?!背祉嗾f,“我犯了什么錯嗎?我冒犯了您嗎?您覺得我讓您不舒服了嗎?您就這樣想要離開,總得要有一個理由?!彼两谧约旱乃季w里,他不是在問楚泰寧,是在問臆想中的、他真正的父親。 “你想知道你有什么錯?”楚泰寧冷冷地笑了一下,他確實不年輕了,可是這么笑起來的時候,依然有種與眾不同的桀驁和魅力,“你確定你想知道?知道了也不后悔?” 沒等楚天磬回答,他就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然后他站起來,傾身吻住了楚天磬——這個房間不大,所以這么做還不顯得困難。 楚天磬驚住了,他睜大了眼睛,終于從自己的情緒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