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適合
她重生之前,已經死了。死亡并沒有人負責。 學校老師說只是盡心盡責的布置了作業,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祖國做貢獻。她父母說只是收到了她的短信說作業做不完,只是鼓勵她完成作業。她爺爺只是下樓找人下棋了。奶奶只是買菜。 而她,就只是縱身一躍。 她死后學校老師組織大家統一思想:不要學習那個膽小鬼。 有人反對“膽小鬼”這個標簽,嘟囔道:“那就是個sao貨?!甭曇艉苄?,完全沒敢給老師聽到,但鄰舍都聽到了,用書蓋了臉,吃吃的笑,那人也笑了,從心里的得意忍不住。老師摔了下書本:“都很空是吧!海定區第二批第一份適應性模擬卷下課交!”哀嚎一片。老師罵:“什麼時候了還這麼不用功!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學生!不讀書都去掃大街!去挖煤!去建筑工地搬磚頭!讓你們知道什麼叫苦!”她的事情就過去了。 她重生之後直接就是個成年人,沒有父母,租住在一個很便宜的地段,空氣里有一種潮濕、霉、沒有洗乾凈的衣物、以及其他一些陳年復雜的氣味混和在一起。貼著墻有很薄的板子釘成的架子桌子,還有塑料的衣柜?;ㄉ唏g的衣物到處都是。她躺在窄窄的床上,表情安然。 於是墻角的臟且皺的彩虹花雨傘的傘柄膠布名簽上浮現出她這世的名字:安燃。 她看著,覺得很好,笑了。 隔壁傳來大聲叫“開打了!跟上跟上!”一個男生,在跟別人線上組隊打游戲。她聽了一會兒,起身打開窗。外頭的空氣有點冷。紛紛黃葉落。上下左右的窗子,十幾、幾十的排開去,有的窗子里也傳來游戲聲,有的是電視,也有音樂聲。她聽了一會兒,時鐘打了十一點。她開自己的房門,看到很窄的過道,撲鼻的異味。男的女的鞋子橫七豎八雜在一起。毫不色情,只是難堪。她敲響旁邊的門,請問可不可以輕一點。開門的是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子,穿得邋遢,一頭一臉的油光,背景雜亂,唯一豪華的物品是一個很大的顯示屏,用相當清晰和穩定的質量運行著熱門IP改編的游戲界面。他對她的禮貌抗議還有點意外。因為記得本來這個合租者不太在乎噪音,對於在乎的東西則很不介意放開嗓門吵。但安燃一出現,大男孩也就模糊了原來的鄰房是什麼樣的人。他向安燃道歉,也答應會輕點。之後果然輕了點,但仍然靠語音跟隊友溝通,緊急時刻嗓門也仍然拔高:“cao!傻X!” 安燃沒有說什麼。 第二天,她七點三十按鬧鐘起來,用原主留下的網紅的洗面奶洗了臉,涂了網紅的雪花膏,用假珠寶鑲嵌的假玉石的梳子梳了頭,假金絲綴假珍珠的發圈扎起頭發,沒有碰同樣網紅的口紅和眼影。幾個居室的的所有合租室友們似乎都還在睡覺。沒有什麼聲音。廚房是亂的。污滓一層壓著一層。她知道原主的早餐都是外頭買的,冰箱里有大盒的冰淇淋和飲料,貼著名字,警告別人不要亂拿。其他零食收在房間里。 還沒出小區門,早點攤的氣味和聲響就迫不及待的迎上來。不,她還沒有出去,它們就來了。通過開放的樓道、以及似乎并不開放的窗戶、還有可見與不可見的劣質樓房的縫隙,不管里面的居民是夢著還是醒著,它們都預備好了。 她記得原主愛買油條,熱乾面,雞蛋灌餅,rou包子火腿腸,諸如此類。但她沒有買。連饅頭鋪里看起來雪白松軟非常乾凈的大饅頭,她也沒有買。 路邊有個乾瘦、衣服灰敗的男人,蹲在他的挑子邊。鄰市芒果大豐收,他從那里挑來賣。他只能這麼早蹲在這里,希望城管還沒有上班。但是這些芒果都熟過了頭,看起來斑斑點點的,會爛得很快。安燃看著,想了想。她想買,可她吃早餐的時間大概只有在車上,而熟透的芒果多汁、味濃,是很不適合在車上吃的。 其實rou包子等食物氣味也很濃,也不適合在公共場合吃,但是原主不在乎。 而安燃沒有辦法不在乎。 她進了旁邊的24小時的某連鎖便利店。這種店的特點是東西少,貴,用某些細節精心的透露出“小資”式的情調,來討好普遍的平民,讓伊們覺得比自己原本的生活階級進步了一層。然後,為了證明它們的格調,它們會進一些“外國有品味的人會用的高級小東西”,不賣假貨,或者至少不會特意賣很明顯的假貨,又或者至少,就她所買的東西,它們還沒有興趣去造假。 安然拿了一對耳塞,一條最普通的原味蘇打餅乾,又拿了四個蘋果,兩個煮蛋。蘋果是昨天剩下的貨,雞蛋也是煮了至少一晚上了。但這個店里并沒有降價。她也只能買。 出了店門,她拿出自己早上準備的一瓶水,沖洗了蘋果。洗完,廠車就到了。 原主給她留下的工作是服裝廠的工人,負責理布、擇線頭。在體力勞動中又屬於非常初級的工作。幸虧租的這個房子靠近一個廠車的站頭,可以不必付錢等公交擠一路。 她有座位。 她在座位上吃了小半條餅乾、兩個蘋果、一只蛋,一口口喝杯子里的清水,不出聲的清潔口腔,同時再次估算自己吃下的維生素、纖維素和蛋白質。至於餅乾,那是淀粉,她認為不宜多吃。她把剩下的食物包好,頭靠在座位上。工友們聊天的聲音混雜在車聲市聲里,融成一片,吵成這樣,倒令人昏昏欲睡。她闔上眼睛,沒有使用耳塞。 “丫頭困啦?”坐在旁邊的一個快退休的財務老頭拉大嗓門問她。 安燃張開眼睛,和氣的笑笑,點點頭,然後繼續閉上眼睛養神。 “今天暈車?”老頭又問。 安燃還是笑笑點頭,這次連眼睛都沒睜。她很感謝這具身體年輕、健康、遲鈍。在車上吃東西并不暈車;昨天也終於還是睡著了;即使一直在吃垃圾食品,仍然元氣滿滿。但她不想揮霍這點年輕的資本。舍不得。她要養。 再一次被廠車搖晃得快要睡著時,她的頭不小心滾到旁邊,幾乎砸著老頭的肩膀。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