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女人是美麗的，她們纖細，嬌柔，宛如柳枝。

    女人是溫和的，她們輕聲細語，她們溫情似水。

    就連她們的指甲都像是長成了一朵花。

    然后在某一個睡意深沉的夜晚，女人蛻變成了尖銳的刀子。悄無聲息的抵在他們心口，帶著無限惡意捅了進去。

    所以對他來講，女人是滿口獠牙的怪獸，涂抹鮮艷口紅，與腳上的高跟一樣的顏色，踩在地上會發出清脆的響聲，一步步離他更近。

    青佐長得很像mama，褐色瞳孔與細長眼尾，跟女人的眼睛如初一致。他體質不好，從出生時候就被弟弟奪去了更多的養分而顯得異常瘦弱。

    青佑的健康與青佐的瘦弱被家人看在眼里，后者更容易激起她的同情與母愛。青佐被養在屋子里，在mama的細心照料下，順利存活到了六歲半。

    他在另一棟大房子里看著。

    那個時候，天天下雨，他抱著球往外望，那棟房子窗戶開了，瘦弱的孩子盯著他，看了眼他的球，笑了。

    他抱著球找他玩，兩個人在房間里。他躺在床上，想要摸一摸球，那個時候房間門口，傳來了高跟踩踏地板的聲音。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讓他滾，別把臟球帶進房間。

    后來他跟她說不上話了，也從不看他一眼。他越是活的健康，女人就越是生氣。

    他的存在是茍且，也是無奈。

    夢昏昏沉沉的時候，男人醒了。睜眼是一片清明，耳邊回蕩著一句話。是他站在有青苔的墻邊向上望，對哥哥說的一句話。

    “下來玩嗎?！?/br>
    他搖了搖頭，說mama就快回來了。

    “少爺，抱歉?！?/br>
    男人跪在地上，像他請罪。青佑緩緩走向窗邊，推開窗戶，往下看去。下面新種了一株法國梧桐，墻邊還是有許多青苔。沒有小孩的身影，而他站在了曾經做夢無數次想去的房間。

    這里，成為了他的地方。

    “少爺，西廠被炸，巫馬玖他……”

    “眼睛呢？”

    青佑冷聲問，男人瑟縮的跪在地上?！皼]…沒有?！?/br>
    他不敢說，要是讓青少爺知道巫馬玖全身而退還把他們廠子炸了，順帶著挖走了他們好幾個人的眼球，一個二個都成了獨眼龍，十條命都不夠青少爺發火的。

    面對男人的畏懼，青佑抬腿踹了一腳，冰冷的一聲滾，男人忙連滾帶爬的出了房間。青佑走到床邊，那里放著一整瓶鎮定藥，針對他特殊的體質加強成分特地制作的。

    青佑拿著藥瓶時手有些抖，腦海閃過了某個片段。

    貴婦人打扮的得體，走起路來裙擺微微晃動。

    “mama是愛你的?！?/br>
    這是青佐死后，她反復強調的詞句。每日都會捧著他的臉，用最輕柔的語氣訴說。

    然后給他擦消除疤痕的膏藥，抹去悲痛與苦，不讓他對任何人提起，因為這是她表達愛的方式。

    直到最后被父親發現，她歇斯底里的拿著刀向他沖過來。那一瞬，他才真正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他害怕女人，長發與指甲，紅唇與高跟。

    光是想到這些，他就克制不住的排斥著，恨不得親手折斷她的腰肢，封住她們的嘴，碾碎她們的骨頭，讓她們痛苦扭捏的死去。成了花園玫瑰的養料。

    一想到這里，男人體內的血開始往頭上涌去，他的手越發克制不住的抖，他仰頭把一整瓶鎮定藥吃進嘴里，牙根咬碎它們，苦澀至極。但仿佛這樣，才能止住他牙齦泛濫而出的癢意與寒冷。

    他吃完一整瓶藥，坐在床邊，再次睡去。

    而在暮色降臨的時候，河岸邊上，巫馬玖清洗著血淋淋的雙手，老劉站在幾步遠，從口袋里掏出好幾個眼球，當石子似的投擲到水里。巫馬玖對于他這種行為相當不解，干嘛費勁的帶上這幾顆毫無功能的眼球裝口袋里在河岸邊像放金魚似得放生呢？

    老劉扔完把口袋揣進兜里，沒扔進水，還挺講究保護環境的。

    “少爺你不懂，青家的人本事可大了，誰知道能不能把這眼球給他們一個二個的按回去?！?/br>
    “帶出來扔了，讓他們找不著！嘿！”

    巫馬玖哦了聲，并不對這種小細節感興趣，他認真搓洗著手背，包括指甲縫里面的殘留物，恰好這時手機響了，跟平時的來電鈴還不一樣，老劉一聽就聽出來了，把少爺褲子里裝著的手機掏出來，屏幕里閃爍著圍著圍脖的小黃鴨，名字秋秋晚風。

    “喂?！?/br>
    接通后，巫馬玖的聲音傳過去，老劉給他舉著電話，兩個人屏氣凝神，大概兩秒之后，對面傳出有些慌張的女聲。

    “啊啊……我…我這兩天在復習功課，才看到你的留言…對不起啊?！?/br>
    因為手機也沒什么要聯絡的人，她又不想打開手機，今天要不是得用電話申請一個免費網課預約，她也不會想要開機。不過正巧看到了被帶去游輪那一天，玖給她發的微信消息，問她回沒回家。

    “我…沒打擾到你吧？你在干嘛呢？”

    女孩的聲音透過手機擴音器傳出來，老劉聽的神采飛揚，舉著手機沖少爺打啞語?！八肽憷?，想你啦。絕對就是想你啦?！?/br>
    玖掃了他一眼。彎身繼續清洗手，一點點搓干凈指縫。

    “沒打擾，剛工作完，跟同事在河邊散步?！?/br>
    “哦?！?/br>
    秋安純哦了一聲，然后撓著腦袋，就不知道該說啥了。巫馬玖等了十幾秒，兩個人相對無言，最終還是她問了一下。

    “河…河邊好看么？要不你開視頻，這會夕陽了，應該會很好看的吧?！?/br>
    確實很好看，除了扶在水面上被小魚群一點點啄著的眼球外，還確實挺好看的。

    老劉有些無奈，他感覺自己干了一件蠢事，難過的低下了頭，玖輕聲說著。

    “下次再視頻吧?！?/br>
    也不說明理由，因為確實不能給她看。不過這句話秋安純聽了，以為自己可能有打擾到他，有些尷尬的笑了下，打算下次再聊就準備把電話掛了，而在這一瞬，巫馬玖問了一句。

    “十天后有空的話就出來散步吧?！?/br>
    電話里的女孩咦了聲，聲音充滿不確定性。老劉在旁邊差點沒摔倒，沒想到少爺也是會請女孩子出來散步的人嗎？？